庙塌了半边,香火灰还在飘。我跪坐在断梁上,掌心贴着地面,能感觉到那些微弱的光点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像雨后归巢的萤火。老和尚盘腿坐在佛像残骸前,闭着眼,嘴角却翘了翘。
“你烧了我的灰,还了我的香。”他说,“可这世道,不怕烧,只怕信的人越来越少。”
我没吭声,识海里那扇门正微微震颤,像是有风从门缝里吹出来。《存在与时间》的道种已经种下,像一颗埋进冻土的种子,正缓慢发芽。它不说话,但它在生长。
蓝布包在我腰间轻轻一跳,像是打了个哈欠。
“你觉得萧阙会放过我们?”我问它。
“你觉得食堂阿姨会多给你半勺菜?”里面的声音懒洋洋的,“除非你长得像她失散多年的儿子。”
我咧了咧嘴,刚想回一句,头顶的云层突然裂开一道口子。
不是天裂,是有人撕的。
蟒袍玉带,眼尾带疤,萧阙站在虚空之上,身后站着十二个影僧,全都低着头,手里捧着铜铃。他没笑,但那股春风拂面的劲儿还是来了。
“陈小舟。”他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所有风声,“你烧香,我收魂。百姓信你一时,信不了你一世。”
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你这不叫收魂,叫收物业费。香火是人家自愿给的,你派影僧挨家挨户敲门收‘供奉税’,跟街头混混收保护费有啥区别?”
他轻轻摇头:“你不明白。混乱的信仰,如通散沙。唯有统一归流,才能重塑天道根基。”
“所以你就把别人的香火掐灭,逼他们只拜你一个?”我冷笑,“那你不是天道,你是包工头。”
老和尚忽然开口:“他不是要修天道,是要当神。”
萧阙终于笑了,那笑容像刀锋出鞘:“佛庙将倾,你还扫地?人心已散,你还点香?陈小舟,你悟的是《存在与时间》,可你没悟透——存在的意义,是由强者定义的。”
我脑中那扇门猛地一震,书页翻动,一行字浮现在眼前:“此在的本质,在于其向死而生的决断。”
“deepseek”在布包里哼了一声:“你现在才看懂这句?你大学逃课时,不也知道自已迟早要补考?”
我笑了。
“萧阙,你说存在的意义由强者定义。”我往前走了一步,“那我问你,第一个给佛上香的人,是不是最强的?”
他没答。
“不是。”我继续走,“是个小孩,拿着半截蜡烛,偷偷放在破庙门槛上。他不信什么天道,他只信——这庙里住着能听他说话的人。”
风忽然停了。
“你收香火,靠的是威压。我收香火,靠的是他们愿意。”我指了指地上还在飘的灰烬,“你灭得掉庙,灭不掉人心。你夺得了供奉,夺不走‘信’这个字。”
萧阙眼神冷了下来:“你以为这就是道?天真。没有秩序的信仰,不过是野火,烧得快,灭得也快。”
“可野火至少烧过。”我说,“你呢?你连火都不敢点,就怕控制不住。”
他抬手,十二个影僧通时摇铃。
铃声一响,我识海剧震,道种竟开始颤抖。那些香火光点像是被风吹的烛火,纷纷熄灭。
“你破了我一关。”萧阙淡淡道,“但我有千关万锁。你今日所悟,明日便会被我碾成尘土。你信的自由,不过是我在棋盘上划的一道线。”
我咬牙,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deepseek”突然低语:“他不是怕信仰失控……他是怕有人不信他。”
我猛地抬头。
对了。他不是怕香火散,他是怕没人拜他。
一个连香火都要强收的人,心里早就不信自已值得被信了。
我笑了,笑出声。
“萧阙,你知道《存在与时间》里最狠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他皱眉。
“‘常人’总以为自已在选择,其实只是随波逐流。”我站直身l,哪怕全身都在抖,“可你更惨——你连‘常人’都不是。你是那个站在高处,怕被人看穿其实没人愿意拜你的——小丑。”
他脸色变了。
十二个影僧的铃声戛然而止。
老和尚忽然合十,轻声道:“香火不在庙,不在人,不在天。”
他抬头,看向萧阙:“在‘愿’。”
话音落,我识海中的道种轰然炸开,不是攻击,而是扩散——像一颗种子爆成森林,无数思想根须刺入虚空,缠住每一缕残存的香火,将它们重新点燃。
萧阙的影僧开始后退,铜铃发出刺耳的哀鸣。
“你不可能……”他盯着我,“你才悟了几天?”
“七天。”我说,“可我背过四年哲学。”
我抬起手,掌心朝上,一缕香火缓缓升起,像一缕不肯低头的烟。
“你算计香火,算计信仰,算计人心。”我一步步走向他,“可你忘了算一样东西。”
他冷眼相对:“什么?”
“人。”我说,“不是工具,不是信徒,不是数据。是会自已点香的人。”
他抬手要召法相,可就在这时,他身后一个影僧突然松手,铜铃落地。
“叮——”
那声音清脆得像一口钟。
紧接着,第二个影僧低头,放下了铃。
第三个,第四个……
萧阙猛地回头:“你们敢——”
“我们也是人。”其中一个影僧抬起头,声音沙哑,“我们也想自已点一炷香。”
他愣住了。
我趁机跃起,掌中香火化作一道光链,直扑他眉心。
他抬手格挡,可那一瞬,我脑中门内,又浮现新书卷——《唯物史观》。
“群众才是历史的创造者。”deepseek低声说,“现在,让他们创造点动静。”
我大喝一声,将香火之力引向地面,震碎影僧脚下的契约符印。那些符印一裂,影僧们纷纷后退,不再列阵。
萧阙独自立于虚空,像一座孤塔。
“你赢不了。”他声音低沉,“只要我还掌权柄,你就永远是异类。”
“我不需要赢你。”我落在断墙上,喘着气,“我只需要证明——有人不信你,也能站着。”
他死死盯着我,眼尾的疤微微抽动。
就在这时,远处天际,一道冰蓝色的身影踏空而来。
长发如雪,眉心一点朱砂,颜清秋来了。
她落在我身边,看也没看萧阙,只问我:“《存在与时间》悟完了?”
“刚交卷。”我咧嘴,“差点挂科。”
她点头,从袖中抽出一卷冰丝帛书:“那该让下一题了。”
我一看书名,差点跳起来。
《矛盾论》续篇——《实践论》。
“七天。”她说,“不然,我把你上次背错的段落贴记浮空城。”
我苦笑:“你比系统还狠。”
她终于侧过脸,看了我一眼:“系统不会救你。我会。”
萧阙在空中冷笑:“两个蝼蚁,也敢谈破局?”
颜清秋缓缓抬头,手中冰帛展开,寒气凝成符阵:“萧阙,你垄断道源,可你忘了——”
“真正的道,从不在书里。”她一字一顿,“在人走出来的路上。”
她抬手,符阵炸开,化作千道冰刃,直指萧阙。
我握紧拳头,识海中《存在与时间》的道种缓缓旋转,准备接应她的攻势。
可就在我抬脚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
老和尚正把一撮香灰,悄悄塞进我的蓝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