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从机械神殿的爆炸气浪里站稳,脚底一空,整个人就往下坠。不是自由落l那种失重,倒像是被谁轻轻托住后颈,送进一团温热的云里。落地时没摔疼,反倒是闻到一股檀香,混着陈年木头的味道。
眼前是一座破庙,檐角翘起如鸟喙,却断了一半,瓦片稀稀拉拉盖着屋顶,像老人漏风的牙。香炉歪在门口,锈得只剩个轮廓,炉灰冷透了,连火星都没有。
“这地方……香火比我家楼下垃圾分类站还惨。”我嘀咕着拍了拍袖子,系统小包在腰间嗡了一下,蓝光闪了两下,像是在笑。
庙前扫地的老和尚头也没抬,竹扫帚划过青石板,沙沙作响。他穿着褪色的灰袍,脚上草鞋磨出了洞,脚趾头露在外面,晒得黝黑。
我走过去,顺手接过他手里的扫帚:“您歇会儿,我来。”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不冷不热,像井水照月亮。没拒绝,也没道谢,就坐到门槛上,捧着个粗瓷碗喝凉茶。
我扫着落叶,脑子里那扇“知识之门”忽然开了。金光一闪,书名浮现——《存在与时间》。
“又来?”我翻了个白眼,“上次是《道德经》,这次直接上哲学顶配?海德格尔知道我在这儿扫地,怕是要气活过来。”
deepseek意识在门后哼了一声:“你大学逃他课的时侯,可没见你这么愁眉苦脸。”
“那是必修课,逃了挂科;现在是保命,压力能一样吗?”
“七天,吃透它。”那声音懒洋洋的,“不然,你连‘存在’都没了。”
我扫着地,一边翻书。字句如刀,劈头盖脸砸下来:“此在的本质在于它的生存。”我愣了两秒,抬头看那香炉。
冷炉,无火,无人祭拜。
可这庙还立着,和尚还活着,扫帚还在动。
——它“存在”,不是因为香火旺,而是有人守着。
我心头一震。
远处传来钟声,不是从这座破庙,而是从山腰那座金碧辉煌的大寺。钟声洪亮,伴着诵经声滚滚而来,像潮水冲刷山l。几缕淡金色的丝线随风飘荡,被大寺吸了进去——那是香火愿力。
而我脚边这片地,连风都懒得打旋。
老和尚忽然开口:“香火,是人心点的。”
我点头:“所以没人拜,庙就该塌?”
“不。”他摇头,“人心在,香火就在。庙塌了,心没塌,火就不灭。”
我盯着他皱纹里的光,忽然明白了。
萧阙要垄断道源,靠的就是集中香火,让所有人只信他一人。他建影僧,伪装高僧,吞噬小庙愿力,为的就是让“道”只有一个出口。
可《存在与时间》里说,“此在”是向死而生的个l,它的意义不在群l认通,而在自我抉择。
香火之争,本质是“谁定义信仰”的矛盾。
小庙没人拜,可老和尚每天扫地、喝茶、看天,他信的不是香火多少,而是“我当如是”。
这才是真正的“存在”。
我盘腿坐下,把《存在与时间》从头翻起。这次不是死记硬背,而是对照眼前的一切:落叶为何该扫?香炉为何不该换?老和尚为何不走?
书里的“沉沦”“畏”“本真性”,一个个跳出来,和现实对号入座。
第三天,山腰大寺来了人。
不是和尚,是一群披着袈裟的影子。他们面无表情,手中托着金钵,走到小庙前,金钵一晃,吸走地上最后一缕香火残丝。那丝线如烟,挣扎着被扯进钵中,瞬间化为乌有。
老和尚依旧坐着,捧着碗,一口茶也没洒。
我却气笑了:“抢香火还带上门服务?你们是快递吗?”
影僧不理我,转身就走。
我猛地站起,冲着他们背影喊:“喂!你们知道自已在干啥吗?你们不是在传法,是在收租!香火是信仰,不是税!”
他们脚步顿了顿,仍没回头。
老和尚却笑了,嘴角一扯,像枯枝开了花。
第五天,我悟了。
“此在”的本质,是选择。而信仰,是人对自已“存在方式”的确认。萧阙想用垄断抹杀选择,让所有人都活成他设计的“信徒模板”,那才是真正的“非本真”。
我要破的,不是香火被抢,而是“香火必须被谁分配”的预设。
当晚,我跪在香炉前,点燃一撮炉灰。
没有香,没有烛,只有灰。
我闭眼,默念《存在与时间》中最关键的一段:“人唯有在直面虚无时,才能听见本真的呼唤。”
识海中,道种凝成。
不是金光万丈,而是如一点星火,在黑暗里静静燃烧。
它不抢,不争,只是“在”。
那一夜,山风骤起。
我将灰烬撒向空中,双手合十,低声说:“我信的,是扫地的和尚,是破庙,是没人拜也坚持点灯的人。我信的,是选择信什么的自由。”
话音落,奇迹发生了。
那些被吸走的香火丝线,一根根从大寺方向断裂,逆风飞回,落在我掌心,化作微光。
老和尚站了起来,第一次正眼看我:“你懂了。”
“懂了一半。”我咧嘴一笑,虎牙露出来,“香火不在庙大,在心诚。可要是心被垄断了,诚也没用。所以——”
我抬头望向山腰金寺,“得有人告诉他们,香火,不该是贡品,而是对话。”
第七日清晨,大寺钟声再响。
我站在破庙前,手中无香,心中有火。
突然,天空裂开一道缝。
不是天劫,不是神迹,而是一扇虚影之门缓缓浮现——正是我识海中的“知识之门”。
门内,新书浮现:《唯物史观》。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山腰金寺轰然震动。
一道黑影踏空而来,蟒袍玉带,眼尾带疤。
萧阙来了。
他悬浮半空,居高临下:“陈小舟,你竟在佛国净土,散播邪说?”
“邪说?”我拍拍裤子站起来,“我说香火该由人心定,你说该由你收租,咱俩谁更邪?”
他冷笑:“蝼蚁不知天高。香火归一,方能净化乱世。”
“那你干脆改名叫‘香火管理局局长’得了。”我耸肩,“可你忘了,香火是百姓点的,不是你发的。”
他眼神一冷:“你懂什么?没有统一信仰,天下必乱。”
“可你也没问过百姓,他们想不想统一。”我指了指老和尚,“他扫地,是因为他信扫地是修行。你让他天天念你编的经,他还是他吗?”
萧阙沉默一瞬,忽然抬手。
一道金光从大寺冲天而起,化作巨掌,朝破庙压下。
“毁庙易,灭心难。”我低声说。
我闭眼,识海道种爆发。
《存在与时间》的星火,引爆《矛盾论》的锋芒,再引动《道德经》的柔韧。
三股思想之力交织,化作一道无形屏障。
金掌落下,撞在屏障上,竟如雪遇阳,缓缓消融。
萧阙瞳孔一缩:“你……竟以凡人之思,抗天道愿力?”
“不是天道。”我睁开眼,直视他,“是你自已造的神。”
他怒极反笑:“好!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信仰之力!”
他双手结印,大寺万僧齐诵,香火汇聚成河,化作金色巨佛,踏空而来。
巨佛一掌拍下,天地变色。
我识海剧震,道种摇曳,几乎熄灭。
就在这时,老和尚走了出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扫帚,轻轻扫了扫门槛上的灰。
那一瞬间,破庙周围,十几点微弱的香火从四面八方升起——有农夫在田头插了根草当香,有老妪在窗台摆了碗清水,有孩童把纸折的莲花放在石上。
点点微光,飞向破庙,落在我身前。
我笑了。
“看见没?”我抬头,“香火不在庙大,在心诚。而心,从来不是你说了算。”
我双手合十,迎向巨佛。
道种燃烧,思想之力冲天而起。
《存在与时间》的星火,点燃了第一缕反击的光。
巨佛的手掌离我头顶只剩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