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兵荒马乱,山沟沟里死个把人,真跟死个蚂蚁差不多。
可死人复生,这就有点吓人了!
铁柱和二牛瞪着眼前这个比叫花子还狼狈、浑身血呼刺啦的人,腿肚子当场就软了,后脊梁骨嗖嗖冒凉气!
“孙…孙叔?!你…你是人是鬼?!”铁柱声音都劈叉了,手指头哆嗦着指着他,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二牛更干脆,“嗷”一嗓子,直接躲铁柱身后,死死闭着眼,嘴里念念叨叨“阿弥陀佛老天爷保佑…”
不怪他俩怂。
那天晚上火光冲天,孙老歪屋里那声惨叫他们听得真真儿的!
后来整个村子都烧成白地了,他们亲眼看见那焦黑的尸首…这咋又蹦出来了?
孙老歪也被他俩这见鬼似的反应吓了一跳,喘着粗气,捂着肚子的手更用力了,脸上表情扭曲,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
“鬼…鬼个屁!”他破锣嗓子更哑了,还带着嘶嘶的抽气声。
“老子…老子还没死透呢!两个小兔崽子…嚎丧啊!”
听到这熟悉的骂人声,铁柱心里的恐惧稍微退了点,但疑惑更大了。
他壮着胆子,往前凑了半步,借着最后一点天光仔细瞅。
真是孙老歪!
虽然脸上又是泥又是血,但那歪脖子的样,那眼神,错不了!
“孙叔!你…你真没死啊?!”铁柱又惊又喜,声音都带了哭腔。
“可俺们…俺们看见你屋里…”
“看见个球!”孙老歪龇牙咧嘴地吸着冷气,一屁股瘫坐在旁边的树根下,靠着树干,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老子命大…那刀砍偏了…没伤着要害…装死…装的…”
他断断续续地解释。
原来那天晚上,刀疤脸那一刀劈下来,他顺势就往地上一倒,屏住气不动弹。
那伙人以为他死了,忙着追铁柱他们,后来又放火烧村,混乱中也没细看。
等火烧起来,他趁着浓烟滚到屋角水缸边,把自已弄得浑身湿透,硬是从火堆里爬了出来,躲进了后山林子里。
“那…那村里…”二牛颤巍巍地问。
孙老歪眼神一暗,沉默了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没了…都没了…那帮天杀的…畜生啊…”
他干涩的眼睛里冒出一点水光,赶紧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把脸。
铁柱和二牛也低下头,心里跟刀绞似的。
“那…孙叔,你咋跑这儿来了?还伤成这样?”铁柱看着他捂着肚子的手,指缝里还有血渗出来。
“妈的…不提了…”孙老歪骂了一句,脸上露出后怕和愤怒。
“老子躲山里,想找点草药治伤,碰上一伙巡山的兵痞!二话不说就当土匪抓!俺跑啊…被子弹擦了下肚子…钻林子才甩掉…差点真交待了!”
他喘匀了几口气,抬头看着铁柱和二牛,眉头又皱起来了:
“别说俺了!你俩咋跑这儿来了?不是让你们往外跑吗?这蛇盘山是你们能来的地方?找死啊!”
铁柱赶紧把怀里那本快散架的笔记本和破布掏出来:
“孙叔,你让俺们找‘蛇谷’,俺们问了人,说可能就在这蛇盘山里…俺们就…”
孙老歪一把抢过那本子和布卷,看了一眼,气得直拍大腿:
“俺那是让你们去找认得这东西的人!没让你们自已往这鬼地方钻!这他妈是阎王殿!进去十个死九个半!”
他指着周围越来越黑的山林子,声音都发颤:
“这山里邪乎东西多了去了!迷路瘴气都是轻的!老辈人说,这里面有‘巫蛊道’留下的蛊坑,还有成了精的黄皮子!晚上睡觉都能给你叼了魂去!你们俩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敢往这闯?!”
铁柱和二牛被他骂得不敢吭声,但铁柱心里那股劲儿又上来了:
“孙叔!村里仇还没报呢!那伙人肯定还在找俺!往外跑也是死路一条!不如…不如按你说的,找到这‘蛇谷’,看看里头到底有啥!说不定…说不定能找到治他们的法子!”
孙老歪看着铁柱通红的眼睛里那股狠劲和绝望,张了张嘴,没再骂。
他何尝不想报仇?他这把老骨头差点都搭进去了。
他叹了口气,疲惫地靠在树上:“报仇…谈何容易啊…那伙人,凶着哩…”
他摸了摸还在渗血的肚子,脸色苍白。
“孙叔,你伤得重,先别说话了!”铁柱看着他那惨样,心里不好受,赶紧把自已那件破褂子撕下来一条,想给他包扎。
“滚蛋!死不了!”孙老歪推开他的手,但没多少力气。
他挣扎着从怀里摸出几棵嚼烂的草叶子,糊在伤口上,又用破布条使劲勒紧,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直冒。
忙活完,天彻底黑透了。
林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各种奇怪的虫鸣鸟叫响起,远处还隐约传来几声不知道是狼还是啥的嚎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二牛吓得紧紧挨着铁柱,声音带哭腔:“铁柱哥…俺怕…有狼…”
孙老歪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晚喽!”他虽然这么说,还是挣扎着坐直了些,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浑浊的眼睛在黑暗里警惕地扫视。
“今晚不能走了,”孙老歪压低声音,“这黑灯瞎火的,乱跑死得更快。就在这树下窝一宿,轮着睡,得有人守夜。”
三个人挤在老槐树下,又冷又饿又怕。肚子里咕咕叫,比周围的虫鸣还响。
孙老歪从他那破烂衣裳里摸索了半天,居然掏出半个硬得能砸死人的黑窝窝头,掰成三份,递给铁柱和二牛一人一小块。
“就这点存货了,垫吧垫吧,死不了就行。”
铁柱和二牛饿狠了,接过那梆硬的窝窝头,使劲啃着,拉得嗓子生疼,但也顾不上了。
吃了点东西,身上稍微有了点热乎气。孙老歪伤重,又累又乏,靠着树干很快就迷糊过去了,但睡得极不安稳,时不时抽搐一下。
铁柱和二牛哪敢睡死,瞪大了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四周,耳朵竖得跟兔子似的。
后半夜,风更大了,吹得树叶哗哗响,像好多人在拍手。
二牛吓得直往铁柱身边缩:“铁柱哥…你听…啥声儿啊…”
铁柱心里也毛,硬撑着:“风!就是风!”
突然!
“呜——嗷——”
一声极其凄厉、不像狼也不像狗的嚎叫声,从林子深处猛地传过来!声音尖得刺耳朵,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孙老歪猛地惊醒,一把抓住铁柱的胳膊,手指冰凉!
“嘘!别出声!”他声音抖得厉害,歪着的脑袋使劲侧着,听着那声音的方向,脸色在黑暗中惨白如纸。
“是…是啥?”铁柱感觉自已的心脏都快不跳了。
孙老歪喉咙滚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带着无边的恐惧:
“是…是那玩意…‘巫蛊道’留下的‘看门狗’…它咋叫了…这山里…要出大事了…”
他的话音刚落。
“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的、像是很多脚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从他们不远处的草丛里响了起来。
由远及近。
越来越清晰。
正慢慢地…朝着他们栖身的这棵老槐树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