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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法式落地窗,洒在整洁的治疗室里。
银色器械闪着冷光,药液的浅香混着咖啡味,一切都安宁得不像曾经的陆家别墅。
盛明昭抬手摘下手套,将最后一份病历合上。
墙上的钟指向下午三点整,又一场义诊顺利收尾。
她在这家国际医疗中心已经整整三个月,几乎每天都被塞满病例、会议和学术沙龙。累是真累,可这份单纯的疲惫却让她久违地安稳。
在这里,她不再是“陆太太”,只是单纯的“盛医生”。
没有人追问她的过去,也没有人提起那个让她心力交瘁的婚姻。
“昭昭,今晚实验室有个小型研讨会,教授希望你也过去。”
门外探头的是宋祁年,她的研究导师兼多年师兄。
盛明昭抬眼,见他半倚门框,衬衫袖口挽到肘弯,眉眼里带着一贯温和:“今天还没休息吧?再接一场?”
她笑着摇头:“能学到东西,总比闲下来好。”
宋祁年低低一笑:“这才三个月,你已经把中心的一半疑难病例接手过去了。我们几个老家伙都被你逼得天天加班。”
她没接话,只是淡淡擦干双手上的污渍。
换到别国的日子,每一天都像新的开始:晨跑、病例、开会、写论文。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正站在了理想的位置上,没有争吵、没有无谓的解释。
晚上七点,学术沙龙在咖啡厅二楼进行。
咖啡机运转的声音、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响声,夹杂着英语和法语的低声交谈,氛围轻松却不失学术的认真。
宋祁年替她端来一杯热牛奶:“咖啡喝太多对胃不好,你晚上还是少碰。”
盛明昭怔了怔,笑道:“我只是习惯了熬夜。”
“可习惯也能改。”他轻轻推到她手边,那句话软软落在她心里。
她想起曾经在陆宅,常常半夜伏案写病例,换来的却是一句“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
对比太过鲜明,她下意识别开视线。
研讨会散后,两人沿塞纳河步行回宿舍。
夜风带着微凉,河水拍打堤岸的声音像不息的低语。路灯打在水面,波光粼粼。
宋祁年忽然放慢脚步:“昭昭,你来这里后,总算不再愁眉不展了。”
她顿了下,侧头看他。
这段时间她能感觉出来,宋师兄对她有些太过好了,好到不像是朋友。
她垂下眸子错过宋师兄的眼睛:“因为我把那些都抛在脑后了。”
语气淡淡,却藏着几分轻松。
“我这段婚姻算是失败,我现在还没想过再开始新的感情。”
宋祁年点点头,没有逼问,只平静道:“那就先做你想做的事。我等得起。”
风掠过河面,夜色铺展开来。
她忽然想起曾经陆聿书最爱说的一句“女人就该守着家”。
那时她以为天经地义,如今回想,却像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勒得人透不过气。
“宋师兄。”她停下脚步,声音有些轻,
“我现在是离过婚的女人,还生过孩子,你不会介意吗?”
宋祁年愣了愣,随即笑开,眼底透着沉稳:“介意什么?那只是你生命里的一段经历,成就了现在的你。任何一个真正珍惜你的人,都不会拿这点去衡量价值。”
她心口一酸,竟有点想笑:“在国内那边,很多人都觉得女人结过婚就不是‘干净’的,甚至”
“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你的。”宋祁年截断她的自嘲,声音平和却坚定,“昭昭,你有本事、有善心,你本该站在手术台上救人,而不是被那些枷锁绑住。”
她怔怔望着他。
尽管她努力尽早抽身,可是将近十年的生活还是在不知不觉间腐蚀了她的思想,甚至让她有些忍不住地怀疑自己。
许久,她才低低吐出一句:“也许我以前真的被那些话影响太久了。”
两人继续走,路灯一盏盏掠过头顶,盛明昭忽然生出一种久违的踏实感:过去的阴影已被塞纳河风一点点吹散。
她再不是那个一味等待丈夫理解的“陆太太”,而是能在异乡亲手开拓未来的盛医生。
次日清晨,医疗中心例会。
盛明昭做完病例汇报,教授罕见地当场表扬:“盛医生,三个月的数据已经达到本所资深医师水平。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推荐你加入明年的国际合作项目。”
掌声响起,她朝会议桌尽头的宋祁年看去。
男人只是安静对她点点头,眼神温柔又笃定。
离开会议室,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与过去切割得彻底。
陆宅的阴影留在了那片海的另一边,这里的每一口空气都新鲜得几乎令人眩晕。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落地窗,晨光泼洒进来,她静静伫立,感觉自己像被洗涤过一般。
午休时间,她独自坐在草坪的长椅上,打开手机看国内新闻。
屏幕里偶尔会跳出熟悉的字眼,让她心口一紧。可她没有再点进去,只轻轻按下返回。
宋祁年远远走来,手里拎着两份三明治:“会议刚好推迟,我就猜你还没吃。”
他把其中一份递过来,她怔了怔,还是接下。
“谢谢。”
风吹起她耳边的发丝,他自然地伸手帮她拂开。动作轻,却让她心头微颤。
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她不必再小心翼翼地讨好任何人,也不必再压抑自己去维持一段早已失衡的关系。
她终于有了自由呼吸的勇气。
“慢慢来,昭昭。未来你自己决定。”
宋祁年的声音落在耳畔,像水波轻轻荡开。
盛明昭心里泛起一种暖意,也隐约感到一种新的勇气。
她终于可以不再被旧日的声音定义。
塞纳河在远方闪烁,阳光透过云层洒落,明亮而坚定。
这一刻,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