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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压得低沉,像是一张厚重的幕布垂落,整座城市都被掩在一层阴郁里。
陆氏集团总部顶楼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冷白的灯光落在整齐的书桌上,映出一片苍凉的光影。
陆聿书静静端坐在书桌前,面前堆着一摞厚厚的档案,纸页翻动时发出干脆而刺耳的声响,仿佛每一声都在敲击着他的心脏。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助理发来的信息。
“陆小姐递交的医学证书,经查无登记记录,所列导师、院校皆不存在。”
他的指尖僵在那几行字上,半晌未动,像是整个人都被定格在那一瞬。指尖微微发凉,连呼吸都透出窒息的味道。
桌角另一叠复印件是医院调出的药方。每一张白纸上都印着冷冰冰的文字和符号,从那天陆薇薇端给昭昭的那碗药开始,每一剂都被细致标注了配方,旁边有副主治医生逐条批注。
“此方含乌头、附子等毒性成分。”
陆聿书呼吸一窒,胸口仿佛被石块狠狠压住。他的眼底闪过痛苦的暗潮,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想起那一晚。
盛明昭面色苍白地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那碗黑色的药汁,眼泪簌簌落下,他却冷声逼她:“喝了这碗药,你能走。”
昭昭颤抖着手,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唇瓣抖动着,却一句辩解都没能换来他的怜惜。
那一刻的自己,如今回想,竟是如此陌生而可怖。
他猛地闭了闭眼,指尖颤抖着翻到下一页。
“小宝出生后反复体虚,陆小姐擅自调方,长期服用含黄藤碱超标的汤剂,有加重心肌损伤的风险。”
指腹擦过那行字时,他几乎听见盛明昭一次又一次压抑着眼泪的质问:
“你为什么总信她而不信我?”
墙角的落地钟滴答作响,节奏沉闷而冷酷。夜色在寂静里慢慢冷下去,压得人心口发疼。
凌晨一点,他终于拿起手机,拨通了调研组长的电话。嗓音沙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继续查。查她和盛家之间的一切,查那个研发到一半的药方,她有没有参与。”
半小时后,电话回拨。
“陆总,盛医生父母确实是被陆薇薇故意害死的。还有那天盛医生去律所路上遇到的打手,也是陆薇薇小姐雇佣的。至于那天去盛医生医院闹事的人,也查到资金流向——来源同样指向她。”
陆聿书怔怔地望着夜色,脑中无数碎片呼啸而过:盛父盛母怒拍桌案的模样,盛明昭在走廊哭得眼睛通红,他自己挥手签下“谅解书”时冷漠到近乎残忍的神情。
“陆总,还有最后一件事。”电话那头顿了顿,声音压低:“盛医生之前的同事透露,盛小姐那里本来是有一份可以治疗陆老爷子病症的药方的。听说是盛小姐和她的父母专门为老爷子研发的,研发周期长、资金消耗大,甚至为了维持研究,盛家变卖了不少家产。”
陆聿书的眼睛猛地一颤,血丝迅速布满眼眶。
他几乎痛不欲生。
如果不是他一再轻信陆薇薇,亲手把昭昭逼到绝境,养育自己多年的老爷子就不会死。
昭昭也不会走。
而昭昭的父母,那对至始至终把他当半个儿子看待的长辈,他们倾尽心力为陆家老爷子研发药方,最后却因为他一句冷酷的“签字”,死得不明不白。
他双手捂住面孔,胸口一阵一阵发痛,仿佛有什么锋利的刀子在心里撕扯。
他都做了什么?
从头到尾,他都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当年嫌盛明昭不够听话、不够乖顺,可是他最初爱上的,不就是那个张扬明媚、不肯低头的她吗?
到头来,他亲手拆毁了她的世界。
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岳父岳母,亲手逼死了养大自己的爷爷,亲手推开了那个与他共度七年的妻子。
天色渐渐发白。
他靠在真皮沙发上,眼神空洞,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空气寂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突兀。
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一只小小的婴儿手环,上面刻着“陆小宝”三个字。
那是盛明昭坚持要刻的。
“他不只是陆家的继承人,他首先是我们的小宝。”
那一瞬,回忆像潮水般涌来。
她挺着孕肚在花园里晒太阳,皱着鼻尖笑说:“以后他要是像你那么倔,我可受不了。”
夜深人静时,她悄声塞给他一杯温牛奶,柔声劝:“别再熬夜了,公司再大也比不上身体。”
还有更多更多的片段,她耐心地、一次又一次地包容他,磨去了他生来的棱角。
而他呢?
因为一个蠢货,他把这份温柔和耐心统统践踏,亲手将自己最爱的女人推远。
“昭昭”他的喉咙堵得发疼,指节死死压进掌心。眼前模糊一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活落不下来。
门外响起脚步声。助理轻轻推门,抱着一叠厚厚的单据进来:“陆总,这些年陆小姐所有用药记录、账目都在这。”
他接过,翻开,纸页沙沙作响。
直到尾页,他猛地停住。
“陆小姐自称‘医术源自家族古籍’,无任何现代培训经历。”
陆聿书手背的青筋猛地鼓起。眼前的纸页一页页翻过,越来越沉重,仿佛每一张都压在胸口,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原来,那些“古代名医传承”,不过是陆薇薇自己编织的谎言。而他,从未深究。
一阵嗡鸣在耳边炸开,他扶住桌角,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晨光透过百叶窗缓缓爬进来,映在他发白的面孔上,衬得他整个人格外苍凉。
手机忽然震动。
来电显示:陆薇薇。
他怔怔望着那个名字,嘴角微微抽动,冷意自脊背一路爬上后颈。
电话仍在震动,一声又一声,仿佛无数冰冷的指尖敲打在他心口,击碎最后一点理智。
他缓缓抬手,眼底布满血丝,声音低哑而森冷:“我要你付出所有代价。”
食指一滑,接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