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拿着第三批照旧行的拓本回到东江镇,贴满了人能看到的地方。海商看见了,点点头;兵看见了,抹一把脸;坊间的婆子看见了,笑着对着自家娃娃念一遍:“照旧行。”
礼部这边,也在节制舆论。不是封嘴,是引话。礼部尚书在春台讲学时说了四句:“大将可赏,不可纵;兵权可借,不可夺;法度可张,不可弛;国门可固,不可开。”
学生们点头,这四句很正,落在纸上不偏,就像一张凳子的四条腿,踩在地上不晃。
都察院照着第三卷把卷宗的架子先立起来,空着格子,写上人证、物证、书证、同证、共证,一格一格等李若琏的第二回汇报。
主事拿着笔杆,手心出汗,这不是简单的拿人,这是要给天下人看一张法,把每一步踏得稳,把每一处钉子钉得死。
魏忠贤那边,东厂把票号收支表又抄了一遍。两个票号的账里出现了同样的暗记,是去年天机阁用过的那种十字折页。魏忠贤把两张折页摊开,眯起眼睛,忽然笑了。他把折页合上,递给王承恩,“这玩意儿,躲不过去。”
“知道。”王承恩点头,“但还不够。差人把实话说出来。”
“那你等李若琏。”
八月上旬,山海关城内,雨终于停了几天,风把云往北边吹。李若琏又回到了那家药铺。这次,老头没有多问,只从柜底拿出两页纸。
“一个是兵部印信被后补日期的单子;一个是军中夜渡私桥的口供。”
“好。”李若琏把纸塞进怀里,“还有驿丞那边,井的钥匙是谁拿的?”
“前营把总,黄大年,还有两个小校,一个叫崔二,一个没名,只叫蔫儿。”
“行。”
他脚步极轻地从药铺出去,绕去城南看井。井沿的工字被人用泥抹了一半,抹得不太匀。井台边放着一块不合群的石头,边角有被火烤过的痕迹。
他拿小刀刮了一点石粉,放在鼻端闻,带一点药味,是油药里常见的那种定香。这味道前些时候在洛阳井水里也闻过,那时他拆过工字井的盖板,闻到的就是这股味。
“同样做法。”他暗想,“同一班人。”
当晚,他在破庵里守了一夜。二更天的时候,果然有人影从庵外闪进,轻手轻脚。先一个人探头,后两个扛着东西。
三个人的脚步很一致,说明不是第一次干。他眼睛盯着那名高一点的,鞋底钉子更密,应该就是把总。他没有动,只在他们走后摸上井台,把刚封上的红蜡又抠下一点。
第二天,李若琏找到了黄大年。不是在营里,是在一家小酒肆门口。黄大年喝得脸微红,觉得天晴,心就大。他举杯的时候,袖子里露出一段红线头,军中管钥匙的人常在袖里系一根红绳记号。
“黄把总。”李若琏笑,“请你喝一杯好酒。”
“坐。”
两杯酒下肚,黄大年话多了些。李若琏不问大事,只问小事:哪天巡夜哪天歇、哪口井的水甜、哪家酒肆的猪头肉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