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药铺,他先找了个烂屋檐避雨,掏出油纸包第一卷,军令传达簿。簿上的字不算好,却清楚写着军令的发出与落实路线。他快速翻到两处,指尖停住。上面写着先行报督,再写后报兵部。顺序上,兵部被挪到后面。
“有意思。”他低声一笑。
第二卷是外账。外账文字不多,都是票号的暗记。会看账的那位凑过去,比对票号暗记,一页页解。半个时辰后,他抬头,压低声音:“有钱沿着海商绕进来。不是王承恩手里的,是另一条线。”
“谁的线?”
“上面没写名,只写了北字三。”
“记下。”
第三卷是信脚抄稿。纸上写的不是实字,是半文半白的口头记述,谁见过谁,谁说了什么,谁递了个纸包。真正敏感的一条在末页,用小字写着:“夜里北灯两闪,关内回一闪。”
“灯号。”会问路的那人沉声,“兵灯不该这么打。”
李若琏把纸卷好,压在胸口的位置。他知道这还不是锤死的证据,却是很好的线。他想了想,抬头看雨,雨还是那样。然后他把身形一收,顺着房沿的阴影去了城门下的破屋。
屋里一个驿丞正席地而坐,怀里抱着一个空酒葫芦,眼皮半垂半睁。李若琏进门,没说话,把一包切得极薄的猪耳朵放到他跟前,又把一小袋烟丝推过去。
驿丞抬眼,嗓子沙哑:“下雨天,哪来的好东西?”
“借路的人给的。”
“借路给谁?”
“借路给句实话。”李若琏笑,“一句就行。”
驿丞盯了他半盏茶,伸手拿了猪耳朵,咬一口,才慢吞吞开口:“前营里,新近换了几个人。原本是兵部派的监,走了三个,来了两个。来的人不爱说话,夜里走得紧。”
“走向哪里?”
“北边。城外坡上有个破庵,他们在那儿坐一坐,回来的时候鞋底湿。”
李若琏起身,拱手,“多谢。”
他走出破屋的时候,雨小了一层。城门外的沟里有水,水面漂着几片树叶。李若琏盯着水面,眼里闪了一下冷光,如果那口井上刻了工,那就是工部的井。
若是工部的井,井水得每月验,这样的井却被人当夜里秘密行走的搭头点,味道就不对了。工字井的钥匙在哪?谁能开?开了做什么?这三件事要一口气问出来,他的证据链就补上了一截。
他当夜没回药铺,换了一处破墙根窝着。雨声拍在瓦楞上,他闭目短睡,一觉到四更,便起身游走在城内的巷子与巷子之间,把三卷的内容在脑子里又捋了一遍。天将亮的时候,他去了城外那个破庵。
庵不大,墙皮剥落。院里真有一口井,井沿刻着一个浅浅的工。井边有几处旧脚印,被雨冲到模糊,但能看出来其中一双脚印的鞋底有钉子,是军靴。井台旁的砖缝里卡着半截黑色的火绳头。
“走夜路,带火。”李若琏吐出四个字,“夜里点灯,回去回闪。”
他蹲下,把井沿摸了一圈,在井台下的阴影处摸到一粒极小的红蜡屑。他把蜡屑夹出来,放在指尖一捻,红蜡软,显然是近几日才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