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大比的日子，在一种诡异而热烈的气氛中到来。
演武场人声鼎沸，数十座擂台拔地而起，周围符光闪烁，形成坚固的防护结界。高台之上，宗门长老们端坐其上，气息渊深。各色弟子或摩拳擦掌，或紧张观望，空气中弥漫着战意与灵压。
苏棠混在炼气期弟子的人群中，毫不起眼。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从她身上扫过，伴随着压低的议论。“饭桶灵根”、“讲法堂异象”、“毁了张师弟玉佩”……各种标签和传闻让她成了本届大比最另类的焦点。
她眼观鼻鼻观心，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丹田那缕灰白色的吞天真炁上，默默温养，熟悉着它的每一分特性。
高台上，一位长老简短致辞后，大比正式开始。第一项，便是抽签决定对手。
炼气期弟子人数众多，抽签过程漫长而令人心焦。一个个名字被念出，弟子们上前从巨大的签筒中抽取刻有号码的玉牌，决定自己的命运。
“内门，王磐，对阵外门，李牧！”
“内门，赵小雨，对阵外门，孙毅！”
（苏棠看到那个怯生生的女弟子脸色发白地走上前）
“内门，林凤儿（林师姐），对阵外门，陈锋！”
（林凤儿冷哼一声，抽签时下巴扬得高高）
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人拿到了自己的签号。
苏棠静静等待着，心里却莫名生出一丝古怪的预感。以老祖宗那“摸鱼”还要找乐子的性子，这抽签……会不会有什么“惊喜”？
终于——
“内门，苏棠！”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
苏棠面色平静地走上前，将手伸入那布满玄奥纹路的签筒之中。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玉牌，她随意拿起一块。
负责唱签的执事接过玉牌，灵力一扫，朗声宣布：
“内门，苏棠，对阵——”
执事的声音微妙地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古怪的神色，甚至下意识地抬头往高台某个方向瞟了一眼，才继续念道：
“——内门，张胥！”
“哗——”
场下瞬间一片哗然！
张胥！正是那天被苏棠一道真炁毁掉护身玉佩的高瘦少年！炼气四层修为，一手金系术法颇为凌厉，在内门炼气弟子中算是小有名气的高手！
这抽签结果……也太“巧”了吧？！
无数道目光在苏棠和张胥之间来回扫射，充满了玩味、同情（对苏棠？）以看好戏的兴奋。
“哈哈哈！报应！真是报应！”林凤儿更是毫不掩饰地笑出声，对着身边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而兴奋的张胥道，“张师兄，机会来了！擂台上可没人能说你‘失手’！”
张胥舔了舔嘴唇，眼神阴狠地盯着苏棠，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苏师妹，真是天意啊！待会儿擂台上，师兄我会好好‘指点’你的！”
所有人都觉得，苏棠完了。
一个入门几天、靠诡异手段取巧的“饭桶灵根”，对上了一个实打实的炼气四层、还怀恨在心的对手？这根本毫无悬念！
甚至连高台上的几位长老，都微微摇头。清虚执事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忍。
苏棠自己也是愣了一下。
天意？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枚冰冷的玉牌，又感受了一下冥冥之中，那从地底深处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懒洋洋看戏意味的波动。
她忽然明白了。
这哪是什么天意。
这分明是某个被关久了的老祖宗，闲得无聊，在暗中操控抽签，给自己找乐子呢！
把她和她的仇家精准匹配，第一场就送上火爆戏码……这“加班”摸鱼的老祖宗，还真是……贴心啊。
苏棠面无表情地将玉牌交还，转身走下抽签台，对张胥那充满威胁的目光和林凤儿的嘲讽置若罔闻。
她走到一僻静处，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丹田。
那缕灰白色的吞天真炁，似乎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战斗，微微加速了流转，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饥饿的波动。
*吞天诀*
的奥义在心间流淌。
*……吞纳万物，补益己身。*
*……真炁所至，无物不破。*
她知道，这一战，避无可避。
而且，她也不想避。
那张胥，在她眼中，不再是威胁，而是……一份移动的“养料”！
炼气四层的灵力，应该比空气里的零散灵气，够劲道多了吧？不知道她的“空”，会不会喜欢？
很快，轮到了苏棠与张胥的比试。
“丙字十七号台，苏棠对张胥！”
执事的声音响起。
张胥早已按捺不住，第一个跃上擂台，身形矫健，引来台下他那些同伴的一阵叫好。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缓缓走上擂台的苏棠，眼神轻蔑。
“苏师妹，现在认输还来得及。磕个头，自己滚下去，省得师兄我动手，不小心伤了你那张俏脸。”他故意放大声音，引得台下哄笑。
苏棠站定，抬眼看他，目光平静无波，只淡淡说了一句：
“废话真多。”
张胥脸色瞬间铁青：“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了！”
裁判执事看了看双方，例行公事地一挥手：“比试开始！”
话音未落，张胥早已积蓄的灵力轰然爆发！
他双手快速掐诀，周身锐利的金色光芒大盛！
“金针术！去！”
嗤嗤嗤！
十数道由精纯金灵气凝聚而成的细长金针，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如同疾风骤雨，瞬间笼罩苏棠周身大穴！速度快，威力足，显示出他炼气四层扎实的功底。
台下响起一阵惊呼。这一手金针术，显然得了真传，绝非普通炼气弟子能接下的！
所有人都以为苏棠会像讲法堂那样，依靠那诡异的吞噬能力硬抗。
然而，苏棠动了。
她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笨拙，仿佛凡俗武者的闪避。但在那十数道金针及体的刹那，她的身体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细微幅度扭曲、侧身、挪步！
竟然险之又险地，从金针的缝隙中穿了过去！
大部分金针落空，射在擂台防护罩上，激起阵阵涟漪。唯有两三根擦着她的衣角掠过，却也在接触的瞬间，被一股无形之力微微扭曲了方向，威力大减，仅仅划破了她的衣袖，未能伤及皮肉！
“什么？！”
“她躲过去了？！”
“运气真好！”
台下惊呼再起。
张胥也是一愣，没想到志在必得的一击竟然落空。但他反应极快，立刻再次掐诀，金灵气更加汹涌！
“金弧斩！”
一道半月形的金色光刃凭空出现，带着凌厉无比的气势，拦腰斩向苏棠！这一击，范围更大，威力更强！
苏棠依旧没有硬接，脚步一错，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滑去，同时右手并指如剑，那缕发丝般的灰白色真炁悄然覆于指尖，对着那金色光刃的侧面轻轻一点！
没有硬碰硬的爆炸。
那凌厉的金弧斩，在与灰白真炁接触的刹那，其边缘处的金光竟如同冰雪遇阳般，无声无息地消融了一小块！虽然未能完全瓦解法术，却让其结构瞬间变得不稳定，轨迹一偏，威力骤减！
轰！
金弧斩擦着苏棠的身体，斩落在擂台地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苏棠再次毫发无伤！
这一次，台下安静了许多。
一次是运气，两次呢？
那张胥的两次攻击，都被她以一种看似笨拙、实则精准诡异的方式化解了！
高台上，几位长老的目光微微凝实了些。
“咦？这身法……”
“不对，不是身法……她似乎能预判法术的薄弱点？”
“那灰白色的气流……是何物？竟能侵蚀灵力？”
清虚执事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他看得出来，苏棠根本没什么高明身法，她的闪避完全依赖于一种对能量流动的极致感知和某种……吞噬削弱的能力？
张胥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两次攻击无功而返，反而让对方显得游刃有余。台下同伴的呼声也弱了下去。
“我看你能躲到几时！”他怒吼一声，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双手连连挥动！
“金针术！”
“金弧斩！”
“金光盾！”
他不再追求一击必杀，而是开始疯狂倾泻灵力，各种低阶金系术法如同不要钱般砸向苏棠，试图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将她彻底淹没！
擂台上顿时金光纵横，呼啸声不绝于耳！
苏棠的身影在那密集的法术攻击中，显得更加惊险万分。她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看似随时可能倾覆，总是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偶尔用那缕细微的真炁点破法术关键节点，削弱其威力。
她的动作依旧生涩，步伐甚至有些凌乱。
但渐渐地，所有人都看出不对劲了。
那张胥攻势如潮，灵力消耗巨大，额头已经见汗，呼吸也变得急促。
而反观苏棠，虽然一直在躲闪，看似狼狈，但气息平稳，眼神依旧冷静。甚至……她的速度，似乎比一开始还快了一丝？身法也流畅了一点点？
更诡异的是，每当她动用那灰白真炁点散部分法术能量时，总有一丝丝极其微弱的、驳杂的金灵气，似乎被她周身某种无形的力场牵引，悄无声息地没入她体内，消失不见。
她在吸收对手的灵力？！
这个念头一出，所有注意到这一点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这是什么邪门的功法？！
张胥也终于发现了不对。他感觉自己的灵力流失速度远超正常施展术法！对方像个无底洞，正在不断偷取他的力量！
“你……你用的什么妖法？！”他又惊又怒，攻势不由得一缓。
就在他这一缓的瞬间！
一直处于守势的苏棠，眼中精光一闪！
她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对手心慌气躁，灵力不继的这一刻！
她不再后退，反而足尖一点，第一次主动向前冲刺！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丹田内，那缕灰白色的吞天真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她并指如剑，将所有力量，所有对《吞天诀》的感悟，尽数凝聚于指尖那一缕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灰白气流之上！
直刺张胥因惊慌而露出的破绽——他刚刚凝聚、却因灵力不稳而光芒微闪的金光盾！
“吞天！”
一声低喝！
没有绚烂的光华，没有浩大的声势。
只有一缕细微的灰白，如同绝望深渊中透出的第一缕寂灭之光，点在了那面坚实的金色光盾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下一刻——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了牛油。
那面炼气四层修士凝聚的金光盾，在那缕灰白真炁面前，竟脆弱得不堪一击！被点中的地方瞬间融化、崩解，出现一个孔洞！灰白真炁余势不减，直接穿透而过，点向了张胥的胸膛！
“不——！”
张胥亡魂大冒，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便被那缕真炁击中！
砰！
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擂台边缘的防护罩上，又弹回地面，口喷鲜血，胸前衣袍碎裂，露出一个焦黑的指印，整个人萎靡不振，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而他体内苦修而来的金灵力，更是在被击中的瞬间，被那股恐怖的吞噬之力强行掠夺了将近三分之一！
擂台之上，金光消散。
只剩下苏棠独立中央，微微喘息，指尖那缕灰白真炁缓缓缩回体内。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这一击也消耗巨大。
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赢了。
台下，死寂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那个纤细的身影，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林凤儿脸上的笑容早已僵死，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恐。
高台上，长老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探究。
清虚执事喃喃自语：“……竟真的……赢了？”
裁判执事愣了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高声宣布：
“丙字十七号台，胜者，苏棠！”
声音落下，台下依旧一片诡异的安静。
苏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没有看台下那些震惊的目光，也没有看被抬下去的张胥。
她只是默默感受着体内那缕壮大了几乎一倍、愈发凝练活跃的吞天真炁，以及眉心那点传来“还算满意”模糊情绪的“空”。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层层阻碍，望向后山禁地的方向。
这位老板给的KPI是难了点。
但这“加班费”……确实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