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那本残缺不堪却玄奥异常的《太乙青囊书》,李峰如获至宝。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当夜深人静,同屋杂役鼾声四起时,他便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或干脆在黑暗中闭目凝神,依靠玄老断断续续的神念传递,艰难地解读、记忆着古籍中那些晦涩难懂的词句和匪夷所思的图谱。
在玄老这位见识广博的“导师”解读和指点下,他开始胆大心细地尝试运用书里记载的一些奇特甚至堪称离经叛道的方法,来照料那三亩已被判了“死刑”的凝血草。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收集晨露混合腐根花汁。他按照残篇中一幅模糊的“草木培元方”示意图,开始尝试调配不同的“营养液”。
他收集不同树木燃烧后的灰烬(草木灰),尝试寻找药园角落废弃药渣里残存的些许矿石粉末(如云母粉、赤石脂末),甚至尝试引导自己体内那丝微弱的青木灵气,注入到混合液中,观察其催化、发酵的变化。
这个过程失败了很多次。有时调配出的液体颜色诡异、气味刺鼻,浇灌下去后,凝血草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叶片迅速焦黄卷曲,差点直接枯死,吓得李峰连夜大量浇灌清水稀释才挽回一些;有时毫无反应,仿佛只是浇了一瓢普通的污水。
张执事偶尔背着手溜达过来“视察”,看到李峰那些稀奇古怪、散发着怪味的瓦罐和地里半死不活的草,每次都冷笑连连,脸上写满了“瞎折腾”和“不自量力”,就等着看他的笑话,盘算着日子一到如何名正言顺地将他踹出山门。
同院的杂役们也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私下议论纷纷,觉得李峰是魔怔了,妄想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废田起死回生。
但李峰没有放弃。他凭借着《太乙青囊书》那超越常人理解的指引和玄老高屋建瓴的点拨(“蠢材!火候过了!”“嗯,这次比例有点意思,但灵气注入太早!”),一次次调整方案,记录每一次细微的变化(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只有他自己懂的符号)。
他几乎将所有的休息时间都投入其中,整个人憔悴了不少,但那双眼睛却越来越亮。
功夫不负有心人。奇迹在一个月后的某个清晨,悄然发生了。
当李峰像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田边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三亩原本半死不活、叶片枯黄稀疏的凝血草,竟然开始焕发出惊人的生机!
叶片变得翠绿欲滴,厚实而有光泽,植株明显粗壮了一圈,高度也窜了一截,远远望去,绿油油一片,长势之旺盛,甚至超过了旁边由正式外门弟子照料、定期施用标准灵肥的上好药田里的同类凝血草!
这一下,顿时在平静(或者说死气沉沉)的甲区柒号药园引起了轰动。
杂役们议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围拢过来,看着那长势喜人到诡异的凝血草,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张执事得知后,几乎是小跑着赶来,他瞪大眼睛看着那一片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药田,脸色阴晴不定,青一阵白一阵,原先准备好的一切嘲讽和责难都卡在了喉咙里,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惊疑和难以接受。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传到了深居简出的陈长老耳中。这位平日里对杂役事务从不过问的老者,再次亲自来到了甲字柒号药园。
他挥退了围观的众人,独自一人蹲在那三亩曾经荒废、如今却欣欣向荣的田边,仔细得近乎苛刻地查看凝血草的长势。他甚至小心翼翼地徒手挖出一株凝血草,仔细查看其根系。
只见那根系异常发达,须根茂密,主根粗壮有力,呈现出健康的乳白色,充满活力,仿佛能自行呼吸吞吐着周围土壤中微薄的灵气,其汲取灵气和养分的效率,肉眼可见地远超普通的凝血草。
陈长老抬起头,浑浊却深邃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审视意味地正眼打量眼前这个浑身沾满泥土、汗水浸透灰布衫、看起来平凡无奇甚至有些狼狈的少年杂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叫什么名字?是如何做到的?”
李峰心中紧张,手心冒汗,但脸上竭力保持平静,恭敬地躬身回答:“回长老,弟子李峰。只是……只是弟子家里原是药农,祖辈传下些侍弄土地的土方,弟子又日夜不敢懈怠,精心照料,或许是……运气好,才……”
陈长老目光深邃地看着他,自然不信什么“土方”和“运气好”的鬼话。这凝血草的长势和根系状态,绝非寻常农法所能成就,其中隐隐透着一股古老而精妙的培育理念。
但他没有深究,修仙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和秘密,过于追根究底并非明智之举。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却抛出了一个让所有旁听者心跳几乎停止的决定:
“不错。心思巧,肯下苦功,亦有缘法。从明日起,你可以去丹堂旁听初级炼丹师的草药处理课。”
此言一出,周围远远竖着耳朵偷听的杂役们顿时炸开了锅,羡慕、嫉妒、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投射到李峰身上。
丹堂旁听!那可是许多外门弟子都需努力争取的资格!意味着能够接触到更系统的灵药知识,甚至有机会观摩炼丹过程!这无疑是天大的恩赐,意味着李峰这个最低等的杂役,竟然初步得到了陈长老的认可!
然而,福祸相依。喜悦并未冲昏李峰的头脑,他敏锐地感受到,在那些羡慕的目光中,混杂着一道格外冰冷、充满不善的视线。
他循着感觉望去,只见人群外围,一个穿着丹堂学徒特有淡青色服饰、面色倨傲、约莫十七八岁的青年,正冷冷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丝被冒犯的不快。
这青年名叫周炎,是丹堂一位周长老的远房亲戚,凭借这层关系才得以进入丹堂做学徒,平日便眼高于顶,最是瞧不起干粗活的杂役。如今,眼见一个最低等的杂役,竟然不是因为丹道天赋,而是靠着种地这种“歪门邪道”得到了陈长老的青睐,获得了连他当初都费了些功夫才站稳的旁听资格,这让他感觉自己的身份和努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李峰将那道不善的目光牢记心底,心中微凛,知道这或许是新的麻烦的开始。
但他面上依旧平静无波,仿佛没有察觉任何异常,恭敬地向陈长老深深躬身行礼:“谢长老恩典!弟子定当刻苦用心,不负长老厚望!”
陈长老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离去,留下一个背影和一片复杂的目光。李峰直起身,望着那片长势旺盛的凝血草,又瞥了一眼周炎消失的方向,手掌悄然握紧。
机遇与挑战,如同藤蔓般交织而来,他的修仙之路,似乎终于透入了第二缕微光,却也投下了新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