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庙画影，血指燃灯
寒冬腊月，雪虐风饕。
护城河的桥洞下，冷风如刀，卷着冰碴子往骨头缝里钻。
凌绝蜷缩在一堆枯草中，身上只裹着半块捡来的破麻布，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她从怀里摸出那块硬得能砸死人的冷饼，狠狠咬下一角，石砾般的碎屑硌得她牙龈生疼，却连一丝一毫都舍不得吐掉。
袖中，一本泛黄的手抄本被体温焐得稍暖，那是师父临死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塞进她掌心的《影戏秘要》，凌家班百年技艺的唯一残本。
正当她艰难地吞咽着那口混着冰雪的食物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一队手持火把的锦衣奴仆踏雪而来，簇拥着一位身披玄色大氅的贵公子，火光跳跃，将那人腰间一枚羊脂白玉佩照得通透，玉佩上龙飞凤舞的“赵”字，如烙铁般烫进了凌绝的眼底。
赵砚舟！
他来了。
那个亲手将凌家推入深渊的男人，此刻正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闲适，走到了桥边。
他身后，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躬身捧着一个火盆，炭火烧得正旺。
赵砚舟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叠泛黄的纸稿，姿态优雅地，一张张投入火盆。
火焰“轰”地一下腾起，舔舐着纸张的边缘。
在那火光映照的瞬间，凌绝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
那是《忠烈图》的影稿！
是父亲耗尽半生心血，一笔一划勾勒出的传世之作！
“不！”
一声凄厉的悲鸣哽在喉头，凌绝几乎要疯了般冲出桥洞。
可一只枯瘦如柴的手却死死拽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一个满脸污垢的老乞丐将她拖回阴影里，压低了声音嘶吼：“疯丫头，不要命了！全城的通缉令都贴满了，谁抓到‘凌氏余孽’，赏银百两！”
火光中，赵砚舟看着那最后一页纸稿化为灰烬，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风雪，刺入凌绝的耳膜：“凌家的罪戏，一字不许留。”
那笑声，比这腊月的寒风更冰冷，如无数根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凌绝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温热的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上，瞬间凝结成暗红的冰晶。
她眼睁睁看着赵砚舟一行人谈笑着远去，仿佛只是随手丢掉了一件垃圾。
滔天的恨意与无边的绝望几乎要将她撕裂。
风雪更急了，卷着鹅毛大雪，要将这世间的一切罪恶与不甘都掩埋。
凌绝挣开老乞丐的手，踉踉跄跄地在雪地里奔逃，不知跑了多久，最终一头栽进了一座四壁漏风的废弃土地庙。
庙里比外面还要阴冷，神像早已倒塌，蛛网遍结。
饥饿、寒冷、仇恨像三条毒蛇，在她的胸腔里疯狂翻涌、撕咬。
她恨自己的无力，恨这世道的不公，更恨那个高高在上，谈笑间便能决定别人生死荣辱的赵砚舟！
凭什么？
凌家世代忠良，以影戏颂扬忠烈，却被扣上“以戏谋反”的罪名，满门抄斩！
而他赵家，构陷忠良，踩着凌家的尸骨，平步青云！
就在她心神激荡，几乎要被仇恨吞噬的瞬间，一道空灵古韵的低语毫无征兆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情之所至，影亦通灵。”
凌绝猛地抬头，四下一片空寂。
而她的眼前，却凭空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篆文界面，闪烁着微弱的青光。
【戏神系统】
【激活条件：宿主情绪波动达到阈值，血脉传承开启】
【新手任务发布：让至少十人因你的戏落泪】
【任务奖励：未知】
【失败惩罚：情绪枯竭者，道心自毁】
凌绝怔住了，她以为自己是冻僵了，出现了幻觉。
可那冰冷的界面如此真实，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道心自毁是什么她不知道与其在饥寒交迫中默默死去，不如……放手一搏！
可是，怎么演？
无影偶，无幕布，无灯烛，甚至连一个观众都没有。
凌绝的目光扫过破庙，最终落在了自己流血的手掌上。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咬破指尖，挤出更多鲜血，以血代墨，在那半块肮脏的破麻布上，飞快勾勒出一个抱着婴儿、神情决绝的女人的轮廓。
那是她记忆中，母亲投江前的最后一个画面。
她又在地上捡起一截烧剩的炭条，在积了薄雪的地面上画出一个方框，此为戏台。
再折来几根枯竹，削成细杆，此为签。
最后，她望向庙外不远处一户人家屋檐下防风的残火，那微弱的火光，就是她唯一的光源。
一切准备就绪，凌绝深吸一口气，躲在残破的墙壁后，借着那一点点火光，将血染的布偶映在墙上。
她颤抖着操纵三根细签，口中模仿着凄厉的哭腔，演的正是凌家班压箱底的剧目《断母桥》——一位忠臣之妻，为保忠良血脉，在追兵将至时，怀抱襁褓中的婴儿，纵身跃入滚滚寒江，桥头之上，只留下一只被风吹落的绣鞋。
这出戏，她演过无数遍，却从未像今天这般撕心裂肺。
因为戏里的母亲，就是她的母亲。
戏里的婴儿，就是她自己。
起初，庙外的风雪声盖过了一切。
几个在雪地里玩耍的孩童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跑过来看热闹，见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在对着破墙手舞足蹈，不由得嬉笑起来：“小叫花疯了，也会演戏？”
凌绝没有理会。
她的心神完全沉浸在了戏中，脑海里《影戏秘要》中记载的运气法门与悲调转音之法自行运转。
她的声音渐渐稳住，从最初的嘶哑颤抖，变得圆润而充满穿透力，那股悲怆之意，仿佛能穿透风雪，直击人心。
当演到母亲最后诀别时，她的声音低沉而哀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头剜下的血肉：“儿啊，活下去……娘不能看你，被人剁成肉泥……”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一声悲戚的低语。
孩童的嬉笑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哇”的一声，一个刚从街角走来，准备收摊回家的卖糖糕的陈婆子，突然将担子一扔，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嚎啕大哭：“我的儿啊！这桥……这江水……和当年一样啊！”
孩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其中一个拉着她的衣角惊问：“阿婆，阿婆你为何流泪？”
全场一片死寂，只有陈婆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呼啸的风雪声。
不知不觉间，庙门口已经围了十几个被吸引过来的路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悲伤，或震惊，或感同身受的复杂神情。
也就在这一刻，凌绝脑海中的系统界面猛然一跳！
【检测到强烈情绪波动：悲伤×9，震惊×4，同情×5……】
【新手任务完成！】
【奖励结算中……恭喜宿主获得《基础发声法·残页》！】
瞬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涌入凌绝的脑海，紧接着，一股温暖的气息自丹田升起，沿着玄奥的经脉路线运转，贯通喉舌。
她感觉自己的嗓子像是被清泉洗涤过一般，之前所有的干涩与嘶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与圆润。
她缓缓从墙后站起身，抬起头，望向庙外那片被风雪笼罩的昏暗天地，望向那座矗立在城市中央，金碧辉煌的赵府方向。
那双原本只剩下麻木与绝望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火焰，明亮得如同燎原之火。
活下去。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苟延残喘。
而是要站在这世间最高的戏台上，用这血泪谱成的曲，唱碎他们的金殿玉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