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自从那天张起灵身上爆发出那骇人的、几乎要毁灭一切的冰冷气息之后,张琪玉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她不敢再乱想,不敢再回忆任何“剧情”,甚至努力控制自己大脑放空,假装自己是个真正的五岁傻子。训练时,她拿出了十二万分的专注,只盯着自己的手脚和那根树枝,力求动作标准到刻板,绝不给他任何挑刺——或者“读心”——的机会。
张起灵似乎也恢复了常态。依旧是那个冰冷、高效、惜字如金的教导机器。只是,张琪玉敏锐地感觉到,那冰冷之下,多了一层更深的、令人心悸的东西。像是暴风雪来临前,极致的压抑和宁静。
他看她眼神,也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审视和探究,而是多了一种……复杂的权衡。像是在评估一件极其特殊、却又带着巨大风险的工具。
这种评估让她毛骨悚然。
【他是不是在考虑怎么处理我?灭口?圈禁?还是物尽其用之后再说?】她内心尖叫,表面却怂得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这种令人窒息的日子又过了几天。
这天,训练结束得比往常稍早一些。夕阳的余晖给冰冷的训练场镀上了一层虚假的暖色。
张起灵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目光投向远处层叠的屋檐和更远处暮霭沉沉的山峦,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
张琪玉不敢动,乖乖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低着头数地上的蚂蚁,努力让自己的大脑保持一片空白。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是木头我是木头……】
然而,越是强迫自己不想,某些念头就越是叛逆地冒头。比如,看着他孤零零站在那里的背影,再想到她“知道”的那些关于他的、惨得不能再惨的未来……
一种细微的、近乎本能的同情,混合着巨大的恐惧,悄悄滋生。
【……其实……他也挺可怜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呸呸呸!大佬不需要可怜!我可怜我自己吧!】
但念头一旦开了闸,就有点收不住。
【……那么小就要被推出去当靶子……父母好像也不在了?(不然怎么会被威胁?)……喝毒药,失忆,被利用完就丢……最后连家都散了……】
她越想越觉得心头发凉,甚至暂时压过了自己的恐惧。这倒霉催的命,比她还像后娘养的。
就在她内心唏嘘不已时,前方的张起灵毫无预兆地转过了身。
夕阳的光线在他眼中折射出冰冷的光泽,他看着她,忽然开口,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起伏,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张琪玉耳边:
“你怕死吗?”
张琪玉:“!!!”
她猛地抬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吓得魂飞魄散,小脸瞬间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怕!当然怕!她怕死了!她可是死过一次的人!她比谁都怕死!
但她敢说吗?她不敢!
看着她吓得快要晕过去的样子,张起灵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朝她走近了一步。
仅仅一步,带来的压迫感却让张琪玉几乎窒息,下意识地就想后退,脚却像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他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夕阳在他身后,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彻底笼罩住了她这只瑟瑟发抖的小鹌鹑。
“你想活下去吗?”他又问,第二个问题更直接,更冰冷。
张琪玉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拼命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想!她想活下去!她做梦都想!
张起灵沉默地看着她恐惧到极点的反应,看了几秒。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了第三句话:
“那就证明,你的‘价值’,值得我留下你的命。”
价值……
这两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张琪玉的脑子里。
她瞬间就明白了。
她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猜测,都在这一刻被证实了。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来自未来,知道她能“剧透”,知道张家即将大乱,知道他自己惨淡的未来。
而他留下她,训练她,容忍她的吵闹和废柴,仅仅是因为——她还有“价值”。
一个能提供未来碎片信息的、活的“预言机”的价值。
现在,族长死讯传来,暗流汹涌,他自身的处境也变得微妙而危险。他需要更确切的信息,需要能破局的关键。
如果她证明不了这份“价值”……
张琪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巨大的恐惧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晰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这张尚且稚嫩、却已初具未来那冷漠威严轮廓的脸庞,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冰冷和审视。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者成为了累赘,他会毫不犹豫地……处理掉她。
张家人的世界里,没有无用之人的生存空间。
尤其是对他而言。
咸鱼之道,保命第一。
而此刻,证明自己的“价值”,就是保命的唯一途径。
张琪玉用力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住喉咙里的哽咽和颤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张起灵,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哭腔,却清晰无比: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