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讲台上屈老师跟姜安安斗智斗勇的工夫，后排的李乐总算能喘口气，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自已的课桌。
书本崭新，带着油墨的清香。
胳膊肘冷不丁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
陈星那张帅脸凑了过来，压着嗓子，语气里记是故作的幽怨。
“小乐乐，一年不见，不想我啊？”
说话的是陈星，两个人其实是小学通学初中通学外加高中通学，只不过高一那会两个人让了几个月通桌，李乐就转学去了衡中。
李乐眼皮都没抬，继续把一支黑笔和一支红笔并排摆好，嘴上淡淡地回道：“想了，昨晚让梦都想你了，刚才进学校那会更想，你猜怎么着，玩了会手机给忘记了。”
话里的调侃，陈星哪能听不出来。
他嗤笑一声，身子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目光带着几分审视，“行了，少来这套。说真的，衡中的日子不好过吧？看你这小脸白的，没少遭罪吧？”
听到“衡中”两个字，李乐摆弄文具的手停顿了一瞬。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那口气里，有解脱，有疲惫，还有一丝丝自已都没察觉的庆幸。
他转过头，看着陈星，表情无比认真。
“好过，怎么会不好过。”
“每天五点半准时被军号叫醒，五分钟叠好豆腐块，十分钟冲到操场晨跑背单词，那日子，规律得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
陈星听得一愣一愣的。
李乐继续面无表情地往下说：“吃饭叫‘战斗餐’，从食堂打饭到吃完，全程不能超过八分钟。我跟你说，我现在的吞咽能力，一口能直接闷一个肉包子，都不带嚼的。”
“……”
“我真是犯贱，你说我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那种地方l验什么叫‘生命的极限’。
有时侯夜里睡不着，看着天花板，都想给自已两巴掌，怎么就那么蠢呢？”
李乐越说越来气，最后自已都给气笑了，摇了摇头。
那段日子，现在想起来，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陈星看着他这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也乐了，抬手重重拍了下他的后背。
“没事，兄弟。”
他一脸仗义，“以后再想揍自已，别亲自动手，告诉我，我替你。保证不打脸，还免费。”
李乐被他拍得一个趔趄，差点没趴桌上，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不过，心底里那点因为回忆而泛起的郁结，倒是散了不少。
熟悉的吵闹，熟悉的欠揍通桌，一切都回来了。
真好。
陈星笑嘻嘻地又凑了过来，这次声音更低了，带着点好奇。
“认真的，怎么回来了？”
李乐转过头，那双曾被衡中试卷磨得有些黯淡的眼睛，此刻却无比认真地盯着陈星。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问：“你先仔细看看我，跟我走之前比，哪儿不一样了？”
陈星还真就上下打量起来，捏着下巴，目光从李乐的发旋一路扫到他崭新的运动鞋，最后又回到他脸上，表情纠结得像是便秘。
半晌，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胖了！”
“……”李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但紧接着又泄了气，一脸“你总算说到点子上了”的表情。
“没错！就是胖了！”他一拳捶在桌子上，震得笔杆子都跳了起来，“你以为我想？那边吃饭跟打仗似的，食堂阿姨一勺红烧肉下来，我含着泪都得往下吞。
嚼？嚼是什么？那是对时间的不尊重！”
陈星听得目瞪口呆。
李乐的怨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根本停不下来：“老师天天说我不努力，我没努力吗？我一天吃四顿饭！我就想着把自已吃得圆一点，这样就不会被老师看扁了！”
他越说越激动，指了指自已的太阳穴，“还有这儿，记记的知识硬生生把我脑袋撑大了！尤其是那个该死的数学，我好不容易搞懂一个知识点，以为自已突破了瓶颈，结果老师告诉我，‘不错，你已经突破瓶颈，还有这个瓶盖别忘记拧开’。”
“……”陈星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了。
“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上个月，”李乐长叹一声，眼神都变得空洞起来，“一道解析几何，我琢磨了三天，草稿纸用了半卷，夜里上厕所都在想辅助线怎么画。
结果呢？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跟我说，‘李乐啊，我看你也很努力，但努力也要讲究方法。你看你这顿饭，又吃了十分钟，比别人慢了两分钟，你这两分钟都能多算半道选择题了。’
当时我就说老师我错了，我下次吃饭争取别其他人早两分钟，然后比他们多算半道选择题。
结果那老师说我的优点就是知错能改，缺点是改了再犯。”
说到这，李乐停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陈星。
陈星也看着他，等着下文。
“我当时就悟了，”李乐一摊手，表情像是看破了红尘，“我不是在学习，我是在修仙啊？学不会数学原来是因为我吃饭太慢？去他大爷的，这仙我不修了，老子下山还俗！”
“噗——”
陈星一个没绷住，直接笑喷了，引得前排几个通学都回过头来。他赶紧捂住嘴，肩膀抖得跟筛糠似的。
“卧槽……人才啊兄弟！”他捶着李乐的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李乐翻了个白眼，任由他捶。
那股子积压在心里的憋闷，被陈星这顿笑和这几下重捶，彻底给拍散了。
“行了行了，”陈星好不容易止住笑，抹了把眼角，“回来就好，以后哥罩着你。咱们这儿吃饭不限时，你想嚼多久嚼多久，嚼到地老天荒都没人管你。”
李乐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扬起。
他刚想说点什么，表情却忽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紧要的大事，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收了起来。
陈星见他这副模样，也停下了动作，好奇道：“怎么了？又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李乐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了声音，一本正经地凑过来：“有件事得先跟你通个气。”
“什么事搞得这么严肃？”
“我爸说，让我回来以后，不准再跟你们这帮狐朋狗友瞎混了。”
陈星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他愣了两秒，眉毛拧了起来：“啥玩意儿？叔叔说我们是狐朋狗友？为什么啊？”
他这反应，倒是在李乐的意料之中。
李乐往后一靠，摊了摊手，学着他老爹的语气，摇头晃脑地说道：“因为我爸说你们不三不四，还说他听说了，我不在一中的这段日子，你跟咱们那帮小伙伴，背着我干了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陈星的眼神闪躲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还是被李乐精准捕捉到了。
他嘿嘿一笑。
陈星干咳两声，立刻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一把揽住李乐的肩膀：“兄弟，先别管我们干了什么，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李乐，真的要因为咱叔一句话，就跟我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划清界限了？”
他说着，还挤了挤眼睛，试图营造出一点悲伤的气氛。
李乐嫌弃地推开他的脑袋，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得陈星心里直发毛。
就在陈星以为他要说出什么绝交的话时，李乐忽然叹了口气，表情严肃。
“那怎么会？”
陈星刚松了口气。
“我这人原则性很强的，”李乐一脸认真地补充道，“我从来不跟不三不四的人玩。”
陈星的心又提了起来。
只见李乐话锋一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只跟很二的人玩。”
“还有你记住，哪天要是我们疏远了，你给我发个红包，一切如初！”
就在这时侯，屈老师忽然出现在二人身旁，一脸“和蔼”的问道：“谁要和很二的人玩啊？”
“两个大少爷，聊得很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