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像血一样红，照得通往李家庄的密林一片刺眼。
赵铁柱带着五个战士一头扎进林子，脚下落叶沙沙响，听着就像鬼子的皮靴声。他肩膀上的伤口被汗浸得生疼，却不敢慢下一步——李连长说了，鬼子的清剿队可能天亮前就到李家庄，他们必须赶在前面。
“柱子，喘口气吧？”王铁柱跟上来，伤胳膊用布条吊在脖子上，脸色更白了，“这林子邪门，天一黑容易转向。”
赵铁柱抬头看天，西边最后一点亮光正被夜色吞掉：“不能歇。老兵，你带俩人走左边，我带两个走右边，沿小溪汇合，能快一倍。”他指了指林子里那条发亮的小溪，“顺水走，准没错。”
王铁柱皱紧眉：“分开走太险，佐藤那王八蛋没准就在附近。”
“怕他？”赵铁柱攥紧那支缴来的狙击枪，枪身冰凉，“正好，新账旧账一块算。”他眼里的狠劲让王铁柱一愣——这小子身上的稚气，好像真让黑风口的血火给烧没了。
最后队伍还是分了两路。赵铁柱带着新兵狗子和二牛，顺着溪边快走。狗子才十七，腿快得像兔子，手里紧攥一颗手榴弹，眼睛瞪得溜圆；二牛是个憨厚庄稼汉，扛着挺歪把子机枪，走路咚咚响。
“哥，你说佐藤真会来？”狗子压低声音，嗓子发颤。
“来了更好。”赵铁柱摸了摸狙击枪扳机，“他能打八百米，我打不了那么远，可这林子里树密，他的枪未必有我的刀好使。”
刚说完，头顶“呼”地掠过一道黑影，伴着几声凄厉的狼嚎。二牛吓得一哆嗦，机枪差点脱手：“是、是狼！”
赵铁柱抬头看，树梢间隐约有绿光闪：“别管，狼不惹成群的人。快走！”
他心里明白，真正的威胁不是狼。刚才分路时，他好像瞥见林子深处有个黑影一闪，那身形不像野兽，倒像个人——一个端着枪的人。
天黑透时，出事了。
狗子走在最前，突然“哎哟”一声摔倒在地。赵铁柱赶过去，见他脚脖子上扣着个铁夹子，齿刃已经咬进肉里。
“是猎人的夹子！”二牛蹲下身要掰，被赵铁柱一把按住。
“别动。”赵铁柱声压得极低，他注意到夹子边落叶有踩过的印子，还带着淡淡火药味，“这不是猎人设的，是鬼子。”
话没落音，“砰”的一枪打来，子弹擦着二牛耳朵飞过，钉进旁边树干，溅起一片木屑。
“在树上！”赵铁柱一把将二牛拽到树后，自已扑向狗子，用柴刀撬开夹子。狗子疼得直流泪，却死死咬住牙没喊。
又是一枪，打在离赵铁柱不到三尺的地上。他抬头望，见斜前方老槐树上，有个黑影缩在树杈间，手里的步枪正对他们——正是佐藤！居然跟得这么紧，还提前下了套。
“二牛，机枪掩护！”赵铁柱吼着，通时拖狗子滚进溪涧。冷水瞬间浸透衣服，反倒遮住了佐藤的视线。
二牛哆嗦着架起机枪，对着槐树“哒哒哒”扫了一梭子。子弹啃着树皮，木屑乱飞，佐藤的黑影立刻缩了回去。
“快走！”赵铁柱拖着狗子顺溪流往下跑，二牛紧跟着。溪水没过膝盖，阻力大，身后枪声却没再响——佐藤显然不想暴露，只在暗处盯着。
“哥，我不行了……”狗子脸越来越白，伤口的血混着溪水往下淌，“你别管我，先去李家庄……”
“闭嘴！”赵铁柱吼断他，突然停步，眼睛扫过周围芦苇丛，“二牛，机枪给我。你背狗子，沿溪往上绕，到李家庄后山等我。”
“那你呢？”二牛急了。
“我引开他。”赵铁柱接过机枪，嘴角扯出个冷硬的笑，“他要的是我，不是你们。”他知道佐藤的目标是自已——黑风口让他丢了枪丢了脸，这鬼子肯定想亲手报仇。
二牛还想说什么，被赵铁柱推了一把：“快走！再晚，李家庄的人都得完！”
看二牛背着狗子消失在芦苇丛里，赵铁柱深吸口气，抓起机枪，故意往密林深处跑，还不时开枪打树干，暴露位置。
果然，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佐藤跟了上来。
赵铁柱钻进一丛茂密灌木，蹲下身屏住呼吸。
佐藤脚步很轻，像猫，却瞒不过赵铁柱在田里练出的耳朵。他能听出对方正从左侧靠近，越来越近——三十步、二十步、十五步……
就是现在！赵铁柱猛地从灌木后扑出，手里的机枪却没响——他故意没装弹匣，就是要引佐藤近身。
佐藤显然没料到他来这手，愣了下才举枪。但已经晚了，赵铁柱扑到面前，挥柴刀就劈。佐藤慌忙用枪托格挡，“当”的一声，柴刀砍在枪托上，震得两人都退两步。
月光从树叶缝里漏下来，照亮佐藤的脸。他戴着眼镜，眼神阴狠，嘴角留道新疤——是黑风口那颗子弹擦的。
“你的，死啦死啦的！”佐藤低吼着，突然从腰間拔出刺刀，朝赵铁柱刺来。动作极快，明显练过。
赵铁柱仗着身子壮，侧身躲开，柴刀横扫过去。两人在林子里缠斗起来，步枪和刺刀碰撞的脆响、柴刀劈砍的风声，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几回合下来，赵铁柱渐渐落下风。佐藤刀法刁钻，专攻要害，他肩膀有伤，动作慢了半拍。很快胳膊上又添道伤口，血顺袖子往下滴。
“你，不行。”佐藤冷笑，刺刀直扎赵铁柱胸口。
千钧一发，赵铁柱突然想起爹教的犁地窍门——遇硬土块，不能硬刨，得顺劲拐。他猛地侧身，不后退反前冲，肩膀狠狠撞上佐藤胸口。
佐藤没料到他这么拼，被撞得退了几步，背撞在树上。赵铁柱趁机扑上，柴刀架在他脖子上。
“别动！”赵铁柱喘着粗气，眼里全是血丝，“想活，就扔刀！”
佐藤脸色变了变，慢慢松开握刀的手。就在手离刀柄的瞬间，他突然起脚，狠狠踹在赵铁柱伤口上。
剧痛让赵铁柱手一松，佐藤趁机滚开，抓起地上步枪就要开枪。但赵铁柱更快，捡起地上刺刀，猛掷过去。
“噗嗤”一声，刺刀扎进佐藤大腿。佐藤惨叫一声，步枪脱手。
赵铁柱冲上去，一脚踩住他伤口，弯腰捡起步枪，对准他脑袋：“黑风口，你杀了我们多少人？”
佐藤疼得发抖，却瞪着眼：“大日本帝国……不会输！”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夹杂枪响和喊叫——是鬼子清剿队！他们来得太快了！
赵铁柱心里一紧，没空跟佐藤耗了。他看了眼地上鬼子，又望望李家庄方向，咬咬牙，用步枪枪托狠狠砸在佐藤后脑。佐藤哼都没哼，晕了过去。
“先留你狗命。”赵铁柱踹他一脚，转身就往李家庄跑。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还有日语喊叫，显然是听见了动静。
他一路狂奔，伤口血染红了衣襟，却感觉不到疼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
终于，穿过最后一片树林，李家庄轮廓出现在眼前。村口老槐树下，隐约有个人影在张望。
“是柱子不？”那人影喊了一声，是李家庄村长李大爷。
“李大爷！快！鬼子来了！叫村里人进山！”赵铁柱冲过去，嗓子喊哑了。
李大爷脸一白：“刚、刚二牛报信了，正收拾东西……”
“来不及了！别收了！快跑！”赵铁柱推着李大爷往村里跑，“让年轻人拿上家伙，跟我去村口挡一阵！”
就在这时，村西头突然传来几声枪响，接着是村民尖叫。赵铁柱心里咯噔一下——鬼子居然从西边绕过来了！
他猛回头，只见村口小路上，十几个鬼子端枪冲来，领头的正是被打跑的田中健太！他居然也跟来了！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田中健太身后，跟着个熟悉身影——虽然看不清脸，但那瘸着的腿、手里的步枪，分明是刚被他打晕的佐藤！他居然醒这么快，还带人追来了！
“柱子，咋办？”李大爷吓得浑身抖。
赵铁柱握紧步枪，又摸了摸腰间柴刀。身后是手无寸铁的乡亲，身前是穷凶极恶的鬼子，退无可退。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对李大爷吼：“带乡亲们往后山跑！叫二牛往黑风口去，找李连长求援！”
说完，他转身冲向村口，对着冲最前的鬼子扣动扳机。
“砰！”子弹精准打爆一个鬼子脑袋。
田中健太和佐藤都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他还敢反击。
赵铁柱靠在老槐树上，看着越来越近的鬼子，嘴角却咧开一抹狠笑。
今天，就算死在这儿，也得拉几个垫背的。只是他不知道，佐藤手里的步枪，已经悄悄瞄準了他的胸口，而这一次，枪膛里装的是淬毒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