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合上时,两条消息先后弹出来:
——运维:外发口已恢复,外部队列为空。
——秘书处:临时股东会追加议题三——“信息披露负责人去留”。
我把屏幕按黑,指节有一瞬的僵。包里那只小黑匣子贴着内衬,有分量,像一小块铅——陆明渊给的“钥匙”。我没打开,先回了信息披露办公室。
屋里的热气褪了些,打印机的塑料味还压在空气底下。周槿正对着镜头复核封存袋号,陈见把我们“逐条答复”的模板再对了一遍格式。秦意行坐在另一台电脑前,神色如常。
“午饭怎么样?”周槿问,像客套,又像探口风。
“清汤里盐放得刚好。”我把包放到桌腿边,“下午先把附件补齐。供应商稳定函到哪儿了?”
“回执。”
电话响,是公关部:“热搜有条‘披露负责人或被停职’,我们先不动?”
“别动。”我说,“八点前所有对外口径只走交易所系统和投资者电话会。媒l问,就用五句短回应。”
她松口气,“明白。”
我坐回电脑,继续把第一条“信息不全与不实的区分”写完整,顺手把第二条“披露瑕疵”里的证据清单列好。每写完一段,我习惯性地把行尾的标点抹平,像把情绪抹平。
包里的小黑匣子顶着内衬,我动了一下,黑色的绒碰到指尖。我忽然把包拉到膝上,拉链合严。钥匙在,是冰凉的安静。
四点过一刻,秘书处推送董事会流程图,第三议题“负责人去留”排在后半程。陆行川的备注只有一句:“按‘逐条’准备。”
他的字简洁、锋利。我盯了两秒,合上手机。
五点二十二分,我们把“逐条答复”走完内部审批链,转成pdf,生成校验码;陈见去打印纸版签字,陆行川落笔时,仍旧下意识把四个角对齐。那动作让我忽然松了口气——有人在场。
五点四十五分,我拿着u盘去披露室让终检。路过茶水间,热水器“咕咚”响两声,我停了半秒,想起午饭那句“代价越轻,路越长”。我把这句话压了下去。
六点一刻,公关发来媒l预约名单;投资者关系那边敲定九点开电话会。所有线都被拉在通一只手里,紧,未断。
六点半,对面小会议室的灯忽然灭了,玻璃墙黑了一块。那一块黑像一只手按在对面。秦意行起身,“我去瞧瞧。”
“等纪检。”陆行川站在窗侧,声音不高。
两分钟后,纪检专员到了三个人,一起过去。半扇门虚掩着,门框上钉着“董秘办小会”四个字,卡片的角翘起一丝。
我回身收拾桌面,把笔和u盘一并装进包。拉链拉到一半,手机响,是x信托的号码。
“林女士,我们接到贵方‘授权变更’的电话申请,需要让语音核验。”
我愣了一秒,“我没有申请。”
对方停了一下,换了个更慢的语速:“我们这边记录显示,十分钟前有一通来电,读取了您的基础资料,并提交了线下授权书扫描件。为审慎起见,我们需要您本人确认。”
我的胃猛地往下坠了一下:“扫描件内容是什么?”
“——‘股东权益行使授权书’。”对方把纸翻了一下,“签名处为林夕雅。附注一项:开通‘边门通道’,便于紧急情况下执行。”
我握住手机,指节发白:“立刻冻结任何变更。未经我书面、现场核验,不得生效。”
“我们已经临时冻结。但还有一点:系统刚刚记录了一次边门钥匙的试开,失败三次,第四次成功。我们收到报警,故来电核验。”
他顿了顿,“请问边门钥匙是否在您本人处?”
我手指探进包里,去摸那只小黑匣子。绒面下空空的。盒子不见了。
一秒、两秒。我把包翻过来,文件、u盘、口红、备用充电器一股脑儿倒在桌上,没有。
我抬头,眼前的光忽然短了一下,像有人把我的视线揉皱。
“林女士?”电话那边提醒,“是否要我们彻底停用边门通道?”
“停。”我声音有点哑,“全部停。现在就发书面回执到我邮箱,并对任何以我的名义提交的授权让来源核查。”
“好的。”
电话挂断,我盯着空空的桌面,耳朵里只剩下血声。我最后一次把包翻到底,仍旧没有那只小盒子。
“怎么了?”周槿回来,看见我桌上的一地狼藉。
“钥匙没了。”我把话压得尽量平,“边门已临时停。但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她吸了一口气,立刻冷静下来:“回想最后一次确认在身上是什么时侯。”
“午饭后,电梯里。”我闭眼回忆,“上楼到我们这层,没再打开过包。刚才去披露室,我把包挂在椅背上。”
“就那几分钟。”她看向门口,“这层谁经过?”
我不答。门外脚步声响起,纪检专员推门进来:“董秘办小会没人,灯被手动关了。对面桌下有个便签——访客码:9999。”
秦意行跟在后面,神情如常。他看了我一眼,像讽刺,又像怜惜:“钥匙这种东西,丢了就当没拿过。”
我把散落的东西一件件收回包里,“没关系,通道已停。即使有人拿到锁眼,也开不了。”
“希望如此。”他笑。
七点二十,秘书处提示:“会场入场。”我把文件塞进行李夹,拉上拉链。出门前,我把手机调成静音。屏幕上“青禾”的气泡还亮着一句:不要让‘去留’成为他们的议程。让议程变成你的。
电梯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盯着电梯镜面里自已的影子,唇色淡得近乎透明。到达楼层时,门开,一股冷风从会场方向涌过来,带着新铺地毯的胶味和灯的热。
主席台上灯很亮,布景板印着公司蓝。我刚坐下,秘书处把会议流程递过来,顺手压上一张新的议题说明。纸角下方印着一个红色小印,时间标在19:25。
白如烟从会场另一侧走来,停在我座位前。她把一张截图翻给我——媒l群里流传的“问询回复”,柔和版,落款“信息披露负责人:林夕雅”。下面是一行评论:“已对外口径一致。”
我抬眼看她,她笑得温柔:“我说过,只关心结果。现在结果先摆在群众面前了。”
我把截图推回去,声音不高:“那就把结果拿到交易所面前。”
话刚落,台下话筒被调试的“嗡”声掠过。主持人开场:“现在进行追加议题——信息披露负责人去留。请相关负责人陈述说明。”
我起身,手指落在桌沿,压住纸角。光从头顶落下来,照得人影发浅。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在文件夹下亮了一下,x信托发来两行字:
“边门通道已停用。刚才尝试开门的身份,录为——qnb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