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重生南明:雄关漫道真如铁 > 第22章  又起狼烟

北京城的正阳门,如同巨兽的森然利口,沉默地吞噬着南来的使团。城门洞内阴冷潮湿,马蹄踏在古老的青石板上,发出空洞而令人心悸的回响。
左懋第端坐马上,努力挺直脊梁,目光平视前方。他身后是马绍愉、陈洪范以及使团仪仗。然而,迎接他们的并非想象中两国交聘的礼节性队伍,只有一队队顶盔贯甲、眼神冰冷倨傲的清军骁骑,如同押解囚犯般“护卫”在侧。
那些满洲兵士的目光,如同打量牲口般扫过使团众人,扫过他们依旧保持的汉家衣冠,嘴角往往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
没有鼓乐,没有迎宾官员,只有战马偶尔不耐的响鼻和铁甲叶片摩擦的冰冷声响。
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笼罩下来,让使团中不少人面色发白,下意识地缩紧了脖子。
马绍愉脸上努力维持的笑容有些僵硬,低声对左懋第道:“这…清虏竟如此无礼…”
左懋第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只是将手中的节旒握得更紧了些。陈洪范则目光闪烁,不住地四下打量,似乎在评估着这些清军的精锐程度,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们被引至鸿胪寺安置。昔日招待四方藩属、彰显天朝威仪的馆驿,如今虽经打扫,却难掩一股破败萧条之气。庭院长草萋萋,廊柱漆皮剥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味道。
翌日,清廷礼部官员前来“洽谈”。
来的并非部堂高官,只是一名郎中,名叫李建泰——此人竟也是故明降臣!他带着几名满人属吏,态度傲慢,径直将一份文书掷于案上。
“此乃我大清摄政王谕令,”李建泰操着官话,语气却冰冷生硬,“尔等既来,当遵我朝规矩。所谓‘国书’,需以臣属之礼呈递,所述内容,须称臣纳贡,方可转呈。”
“荒谬!”左懋第再也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怒视李建泰,“我乃大明皇帝钦差,持节而来,是为与你朝共商联合剿贼、交接山陕之事!两国交往,平等相待,何来臣属之说?尔本汉臣,读圣贤书,竟甘为虏廷犬马,出此狂言!”
李建泰面皮微微一红,旋即冷笑道:“左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天下大势已明,岂容你等还在梦中?所谓南明,不过偏安一隅,苟延残喘罢了!我朝雄兵百万,席卷天下乃迟早之事!尔等若识趣,早早归顺,尚不失富贵!”
“放肆!”左懋第气得浑身发抖,“我等奉旨而来,非为乞降!若尔朝无心和谈,我等即刻南返!”
“南返?”李建泰嗤笑一声,旁边那名一直冷眼旁观的满人属吏突然开口,用生硬的汉语道:“来了,就由不得你们了。”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谈判不欢而散。左懋第回到住处,胸中郁愤难平,已知此行绝难有成。马绍愉唉声叹气,愁容满面。唯有陈洪范,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夜,鸿胪寺僻静一角。
陈洪范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常服,在一名小吏的引导下,鬼鬼祟祟地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处守卫森严的别院。
屋内,烛火通明。端坐其上者,是一名其貌不扬身穿马褂的老者,亮埕的脑袋后面还吊一条金钱鼠尾辫。
今日还咄咄逼人、不可一世的李建泰却换了一副面孔,老老实实的侍立一旁。
陈洪范刚看了那人一眼,李建泰便在一旁大声训斥起来:“陈洪范,见了孙大人还不跪下!”
“罪将陈洪范,叩见上国大人!”陈洪范慌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全然没有了白日里使团副使的半点尊严。
那老者姓孙,名之獬,乃是满清朝廷的礼部右侍郎。他虽身为汉人,却早早剃了发辫,靠着出卖同族深得多尔衮赏识。
孙之獬微微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跪地之人,并不让他起身,只从喉咙里挤出尖细的嗓音:“陈总兵,深夜来见,所为何事啊?”
他故意拖着长腔,汉语里夹杂着生硬的满语腔调,一副沐猴而冠的做派。
陈洪范抬起头,脸上堆满谄媚和恐惧交织的复杂表情:“大人明鉴!罪将久慕王化,早思归顺,只是苦无门路!今日得见天颜,实乃三生有幸!左懋第、马绍愉等人冥顽不灵,不识天时,罪将愿效犬马之劳!”
他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弘光朝廷的老底和盘托出:“南京朝政,尽由马士英、阮大铖把持,皇帝昏懦,只管享乐…江北四镇,高杰、刘良佐跋扈,黄得功、刘泽清(他不知刘已死)亦拥兵自重,互不相服,矛盾极深…兵饷匮乏,军心涣散…所谓北伐,纯属空谈,绝无可能…”
他甚至赌咒发誓:“罪将愿归顺大清,誓死效忠摄政王!若得机会,定劝服旧部,以为内应!只求大人能在摄政王面前,为罪将美言几句…”
孙之獬与李建泰对视一眼,细眼中闪过得意之色。
他翘起兰花指轻轻捋了捋鼠须,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啧啧,早该如此。你们这些南人,非要等到兵临城下才知天命。”语气中满是卖主求荣得逞后的快意。
李建泰笑着上前,虚扶起陈洪范:“陈总兵深明大义,弃暗投明,实乃明智之举!摄政王知人善任,必不会亏待于你。且先回去,稳住左懋第他们,日后自有重用。”
陈洪范千恩万谢,又对着孙之獬磕了几个头。孙之獬傲慢地挥了挥手,仿佛驱赶苍蝇一般,看着陈洪范弓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融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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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陈洪范摇尾乞降的同时,千里之外的山东青州府,杀声再起!
清廷派来招抚山东的侍郎王鳌永,凭借口舌与武力,刚将青州局势勉强压下,正志得意满,做着稳坐钓鱼台的美梦。
是夜,府衙内灯火通明,王鳌永正设宴款待本地几名归顺的乡绅,席间言笑晏晏,仿佛已是齐鲁大地的主人。
突然,府衙外杀声震天!火光骤起!
一员猛将手持血淋淋的战刀,一马当先,率精锐亲兵直扑而入!来者正是原李自成部将,后假意降清被王鳌永收编的赵应元!
“狗汉奸!纳命来!”
赵应元目眦欲裂,怒吼声如惊雷!
他早已受够屈辱,更暗中联络了山东各地不甘臣服的力量,今夜骤然发难!
王鳌永惊得酒杯坠地,面色惨白如纸,慌忙欲逃:“快!快挡住他!”
然而变起肘腋,他身边的清军护卫猝不及防,瞬间被砍翻数人!那些赴宴的乡绅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钻桌底的钻桌底,尖叫的尖叫。
赵应元势如猛虎,几步抢到王鳌永面前,刀光一闪!
噗嗤!
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喷溅如泉!王鳌永无头的尸身晃了晃,重重栽倒在酒席之上,杯盘狼藉!
“杀尽鞑子!复我青州!”赵应元高举王鳌永的首级,厉声长啸!
“杀!”其部下和响应而来的义军齐声怒吼,如同决堤洪水,迅速席卷府衙,控制城门!
青州,这座山东重镇,在沉寂片刻后,再次易主,烽火重燃!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迅速向周边州县蔓延,那些原本就暗流涌动的地方,仿佛被投下火种,瞬间呈现出燎原之势!
山东大地,再次陷入血火与动荡之中。
而远在北京鸿胪寺的左懋第,对此还一无所知,他正对着一盏孤灯,奋笔疾书,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却不知己方阵营早已从内部裂开,而北方的狼烟,也从未真正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