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如今那七成的煤炭生意,牢牢被郑浩源攥在手里。
原因也简单:他早些年看中了这生意,便想方设法地盘下了不少煤矿,不想卖?
可以!
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只是天子到底是天子,乾熙帝手中还是握着京郊五成的煤矿,这北郊渝山,便是其中最大的一块,且离京较近,货出得快。
朝中人都知,郑浩源的钱庄、茶庄虽然兴旺,但冬日里最挣钱的,还是这黑黢黢的煤炭。若蜂窝煤真能抢了他的风头
怕是那位真要跳脚了。
说回郑浩源,知道萧锦瑟待在庄子上泡温泉后,他倒也没有放松警惕。
这老东西啊,越是一动不动的时候,越是叫他心里发毛。
他每日雷打不动地去第一楼转一圈,亲自试菜、盯账、查人,连后厨新进的洗碗小厮都得盘问两句,生怕自家主厨被挖走、掌柜被收买、菜里被人撒了蒙汗药。
不是他疑神疑鬼,实在是那位威远侯府的老夫人,做事太不走寻常路——
和她家一样是侯爵的永宁侯府对上她家后,侯夫人死了,李无庸世子的位置也没了。
自家头子想法帮自己好不容易搞到了牙膏方子,她趁自己大批量进货后转头将方子送得京中贵族人手一份,让原本想赚钱的自己,赔了他从商一来亏得最大的一笔。
以前都是旁人惹她那也就罢了,现在更离谱了,人忠勤伯府的家事她也要横插一脚,骂得人家老母都在床上躺了十来天。
最最关键的是,若不是她当时跟他媳妇说那些乱七八糟的,郑二怎么会急匆匆跑回家,怎么会非要闯书房,自己和小嫂子之间的那点龌龊又怎会被发现?
听闻那什么余御史和毛侍郎两家的夫人,不过是说了她两句,就搞得这段时日家里鸡飞狗跳的。
说到底,全赖这个老不死的!
郑浩源这次是铆足了劲,非要给她一点眼色瞧瞧不可!
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没朝萧锦瑟最近在京中如日中天的绛雪斋下手。
随着他手底下煤炭管事的一句“不好了”,郑浩源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金玉堆砌的雅间内雕梁画栋,檀香袅袅,一侧屏风后隐约传来丝竹雅音。
郑浩源坐在主位,桌前茶盏温热未动,脚边却已跪了一排人。
他围着中间那只托盘转了一圈,目光盯着那几块黑不溜秋的蜂窝煤,脸色沉如锅底。
跪着的几个管煤炭的管事战战兢兢,齐齐低头,声音发颤地一一回禀。
“京中四个煤炭店的客户历来都是每隔一段时日都会自己来买的,可连着三日了,原先固定来买咱们家煤球的那几家人,都没来了。”
管事语速飞快,“小人一开始以为巧,后来往东市、马厂胡同、漕河西口三处都问了问——果然,不少人家全去‘德兴斋’买炭了!”
这煤炭生意虽可能不是郑浩源最挣钱的,但绝对是冬日里最稳定、省心的。
这种消耗品,谁家不用?
郑浩源想破脑袋都没想到,萧锦瑟居然会从最硬的这块骨头下手。
他咬牙切齿,一脚踢翻最前面的管事:“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就这么看着旁人抢老子的生意?”
被踢的管事顾不上疼痛,赶紧爬起来跪好:“小的小的不是没管,我已经让人过去闹事了,可谁知没一会儿——锦衣卫的人就来了,说这‘德兴斋’是他们罩着的!”
另一个跪在跪在他身后的管事惊愕道:“小人让人去闹事,来的是京兆府的人啊!”
另一个也抬起了头:“什么?不是兵马司的人罩着的吗?”
郑浩源脸色越来越黑,眼神阴鸷地扫过众人,冷不丁吐出一声:“德兴斋?”
他怎么没听过这名字?
为首的管事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道:“是‘万通煤铺’,前阵子刚换的名儿。”
“万通?”郑浩源眼皮一跳,猛地回神——这不是圣上手底下的铺子?
他眼神幽沉不见底,这是冲自己来的啊!
管事生怕他将怒火发在自己身上,硬着头皮继续说:“他们位置选得也刁钻,离咱每个炭点都不远,专抢咱生意!”管事气急败坏,“不仅卖得便宜,两文三块还送货上门。”
“最要命的是,”他说到这咽了口唾沫,“那炭不光便宜,还好烧,没烟、不灭火,一块能顶两块使。他们管这叫蜂窝煤。”
郑浩源脸色一点点变冷,目光落在托盘那坨煤球上,死死盯着中间那几道孔眼,仿佛能盯出朵花来。
“蜂窝煤。”他缓缓吐出三个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来。
不必问,他都能想到这东西是谁想出来的,郑浩源立马问:“这东西不难做吧?”
管事斟酌着回话:“难是不难劣煤打碎,加点黄土和水,捏成坯再戳孔晒干就成。街坊窑里都能做。”
“那就让咱们也做。”郑浩源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一文两块,照样送货上门。”
他这次也是下血本了,要知道之前一块煤球他都是一文一块地在卖的。
郑浩源冷笑一声,眼里透着狠:“这点本钱赔得起。等他们习惯了咱的碳,再把价格慢慢涨回来。”
冬日的炭火生意,本就是抢时令的掐架买卖,等他们大批量做好,人家估计都习惯了用德兴斋的了,只有自己的比他们更便宜了,才能把顾客全都抢回来。
可管事的却还是一脸踌躇。
郑浩源不耐烦地一甩袖子:“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