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砸门声跟擂鼓似的，“咚咚咚！”震得人心口发麻。
骂娘的声音又凶又横，听得人腿肚子直转筋。
屋里头，黑灯瞎火。
张铁柱和王二牛吓得缩在墙角，互相能听见对方牙关打颤的声儿。
铁柱感觉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孙…孙叔…俺们…俺们是不是要死了…”二牛带着哭腔，话音儿都在抖。
“放屁！死不了！”孙老歪低吼一声，声音哑得厉害，但透着一股狠劲儿。
他猫着腰，像只老猫一样蹿到窗边，手指头蘸了点唾沫，悄摸地在窗户纸上捅了个小洞，往外一瞅。
月光底下，三四条黑影堵在门口，个个膀大腰圆，手里头拎着的家伙闪着寒光。
孙老歪心里一沉，暗道：“坏了菜了！”这帮杀才，是真敢下死手的！
他缩回头，黑地里也能感觉出他脸色难看。
他猛地抓住铁柱和二牛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把他俩往屋最黑的角落里拽。
“听着！”他声音压得极低，又快又急，喷出的热气都带着一股子焦糊味儿。
“这帮人是冲你俩来的，不见血不收手！俺这老骨头还能顶一会儿！”
他摸索着从墙角一堆破烂里扒拉出几块松动的土砖，后面竟然是个黑乎乎的狗洞！
“从这！钻出去！往村外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去找你娘！或者去投奔外地亲戚！再也别回张家沟！”
孙老歪把两人往洞口塞。
“不行！孙叔！俺不能丢下你！”铁柱急了，反手抓住孙老歪干瘦的胳膊。
这老光棍虽然平时神神叨叨，可刚才护着他们，现在还要替他们挡刀，他不能这么没义气！
“滚蛋！”孙老歪猛地一甩手，眼睛在黑暗里好像冒着火。
“你爹就你这一个根！你想让他绝后啊？！快滚！再磨蹭俺现在就死给你看！”
就在这时！
“哐——！”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破木门直接被一脚踹得飞了进来，碎木屑乱飞！
冰冷的月光一下子照进屋，刀疤脸带着人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
“老不死的！把人交出来！”刀疤脸一眼就瞅见角落里的三人，狞笑着举起了手里的砍刀。
“跑！！！”孙老歪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抄起那个骚烘烘的夜壶，不管不顾地朝着冲进来的人砸了过去！
“啪嚓！”
夜壶在一个汉子身上炸开，骚臭的液l溅了那几人一身，引得一阵混乱和怒骂。
就趁这眨眼的功夫，孙老歪像头发疯的老豹子，低头朝着刀疤脸猛撞过去！
“铁柱！走啊！！记住你爹的东西！去找……”孙老歪的嘶吼声被一声闷响打断。
铁柱最后回头看到的，是刀疤脸嫌恶地一刀劈在孙老歪身上，老人口喷鲜血倒下去的画面。
“孙叔！！！”铁柱眼睛瞬间就红了，想冲回去。
“走啊！”二牛吓得魂飞魄散，但求生本能让他死命拽着铁柱，连滚带爬地钻出了那个狗洞。
两人摔在屋后的杂草堆里，身后传来刀疤脸暴怒的吼声和脚步声。
“追！别让那俩小崽子跑了！”
铁柱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被二牛拖着，没命地往村外的黑暗里跑。
身后是孙老歪屋里传来的打砸声和叫骂声，还有……一声短促的惨叫。
两人不敢回头，拼了命地跑，肺像破了的风箱，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他们躲进村口一个堆麦秸的破棚子里，缩在最里面，浑身抖得像筛糠。
还没等他们把气喘匀，就听见村里突然炸起一片哭喊声、狗吠声！
铁柱小心翼翼地扒开一点麦秸，往外一看。
只见村子里好几个地方，猛地窜起了冲天的火光！火借风势，越烧越旺，把半边天都映红了！
是那伙天杀的放火了！
“爹啊！”
“娃他娘！快跑啊！”
“救命啊！”
村民的哭喊声、惨叫声、房屋倒塌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整个张家沟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铁柱和二牛死死捂住自已的嘴，眼泪无声地往下淌，吓得浑身冰凉，连哭都不敢大声。
他们眼睁睁看着熟悉的村子被火海吞噬，听着乡亲们绝望的呼喊。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哭喊声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大火燃烧的呼呼声。
脚步声和嚣张的叫骂声由远及近，又慢慢远去，似乎是那伙人搜寻无果，撤离了。
天快亮的时侯，火才慢慢小下去。
整个张家沟，几乎烧成了白地。
焦黑的断壁残垣冒着青烟，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焦糊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肉烧焦的臭味。
死一样的寂静。
铁柱和二牛像两个丢了魂的木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一片狼藉的村子里。
到处是烧焦的痕迹，偶尔能看到一具具缩成一团、面目全非的焦尸……
二牛“哇”一声吐了出来，吐得撕心裂肺。
铁柱脸色惨白，嘴唇咬出了血。他跌跌撞撞地跑回孙老歪那间破屋。
屋子早就烧塌了架，还在冒着缕缕黑烟。
在那片灰烬里，他看到了半截焦黑的身l，保持着向前扑的姿势……
“孙叔……”铁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是他！都是因为他！要不是他馋那块糖，要不是他拿了爹的东西……孙叔不会死，村子不会没，乡亲们也不会……
巨大的悔恨和恐惧像山一样压下来，几乎把他压垮。
二牛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也哭了：“铁柱哥…咱…咱咋办啊…没地方去了…”
铁柱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眼泪都流干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睛通红，里面烧着一团火，一团混杂着痛苦、仇恨和绝望的火。
他想起孙老歪临死前的吼声。
“记住你爹的东西！去找……”
找谁？去哪？
他猛地想起怀里那本硬邦邦的破笔记本和布卷！
他颤抖着手掏出来，紧紧攥在手里，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对！爹的东西！孙叔用命护下来的东西！
他拉起还在哭的二牛，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狠劲：
“二牛，别哭了！哭没用！这地方咱不能待了！”
他看向村外那条通往未知世界的小路，那是孙老歪用命给他指出的生路。
“孙叔让咱走！咱就走！”
“咱去外面！去找能帮咱的人！去找能认得这东西的人！”
“这血仇，俺张铁柱记下了！总有一天，俺要让他们拿血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