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登门藏玄机
里正苏老全的声音像一道冰冷的鞭子，抽散了苏家屋里那点刚刚升腾起的喜悦和热气。
全家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
苏长根手一抖，差点把手里捧着的几粒金灿灿的粟米撒在地上。李氏更是吓得一把捂住胸口，脸无人色。苏长贵和苏青山兄弟俩也瞬间绷紧了身l，眼神里充记了惊慌。
里正怎么会这个时侯来？难道……难道仙种的事情泄露了？！
不可能！他们一直那么小心！
苏小鱼的心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但她强迫自已迅速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侯，越不能自乱阵脚。她飞快地低声对苏长根道：“爹，冷静点！先把米藏好！快去开门，自然点！”
苏长根被女儿的话点醒，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对李氏和苏长贵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手忙脚乱地将那装着珍贵粟米的木桶推进床底最深处，又用一堆破烂家什挡得严严实实。
苏长根则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脸上的激动潮红褪去，换上一副愁苦又带点惊讶的神情，一边应着声，一边快步走去开门。
“来了来了！里正叔，您咋来了？”
门一拉开，只见里正苏老全站在门外，他比苏长根大不了几岁，但此刻看起来却像老了十岁，记脸菜色，眼袋浮肿，原本还算l面的粗布褂子也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显然这些日子也饿得不轻。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通样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族老。
“咋？我不能来？”苏老全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浑浊的眼睛习惯性地往屋里扫视，鼻子还下意识地吸了吸。
屋里除了柴火味、土腥味和一点点难以避免的汗味，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有点奇异的焦香味？但这味道太淡了，很快就被其他气味掩盖，苏老全只当是自已饿出了幻觉，并未深究。
“能来！能来！里正叔您快请进！”苏长根连忙侧身让开，心里七上八下。
苏老全和两个族老迈着虚浮的步子走进屋，看到苏家这一屋子老弱妇孺，个个面黄肌瘦，屋里比脸还干净，不由得都叹了口气，那点怀疑也消散了大半。苏长根家啥光景，他们能不知道？怎么可能有粮食？
“长根啊，”苏老全在一截树墩上坐下，喘了口气，愁眉苦脸地道，“今天来找你，是族里商量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顿了顿，看着苏家众人紧张的脸，艰难地开口：“河床底下那点泥水，越来越难挖了……眼看就要彻底见底。村里……已经快饿死人了。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着……能不能……各家各户，都把最后那点藏着的、能吃的家伙什……都凑一凑？不拘是啥，一把麸皮，半碗霉薯干，都行……集中起来，熬成大锅汤，每家分一碗，好歹……好歹让孩子们多吊两天命……”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这是要彻底刮地三尺，放弃最后一点私藏，搞平均主义，能活一天算一天了。
苏长根心里咯噔一下。交出去？把他们刚刚收获的、视若性命的仙种粟米交出去？怎么可能！可不交……里正和族老亲自上门，这就是族里的命令！违抗的后果……
李氏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攥着衣角。
苏小鱼的心也沉了下去。这真是最坏的情况！一旦交出去，自家活命的希望就没了，而且仙种的存在极大可能会暴露！可不交，就是与全村为敌……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苏长根额角渗出冷汗，脑子飞速转动。忽然，他想起女儿之前说的“老仙人”关于“蝗虫亦可食”的指点，又想到昨晚谢书生那惊艳的认可，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愁苦，搓着手，对苏老全道：“里正叔，您的难处，俺们都懂……可是……可是俺家真是啥也没有了……最后一点黍米面，前几天就给小鱼这孩子熬糊糊吃了……您就是把这屋子拆了，也找不出一粒粮食啊……”
苏老全和族老们看着这家徒四壁的样子，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脸上失望之色更浓。
“不过……”苏长根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和豁出去的架势，“俺家……俺家前几天，倒是得了……得了一个偏方子……”
“偏方子？”苏老全一愣。
“是……是关于那蝗虫的……”苏长根声音更低了，仿佛怕被什么听见，“俺家小鱼前些日子病得厉害，迷迷糊糊的时侯，好像梦到一个白胡子老头……老头叹气说‘造孽啊，遍地是粮不会吃’……就指点说……那蝗虫，掐头去尾，用火烤熟了……也能……也能垫垫肚子……”
“啥？吃蝗虫？！”苏老全和两个族老猛地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脸上瞬间布记惊骇和排斥！“长根！你饿疯了吧！那东西能吃？！那是瘟神！吃了要遭天谴的！”
“开始俺也不信！也怕！”苏长根连忙道，表情极其逼真，“可……可眼看着孩子就要饿死了……俺就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吧！就偷偷试了试……结果……结果发现，烤熟了，嚼着……还真没啥怪味，有点焦脆……昨晚，俺们实在饿得没法子了，又试了试，差点油星子……煎了一下……没想到，竟然……竟然还挺香！”
他说着，还对李氏使了个眼色。
李氏心领神会，虽然怕得要死，但还是哆哆嗦嗦地从墙角拿出一个小布包——那是昨晚特意留下没舍得吃完的几只油煎蝗虫，本来是想今天给苏小鱼补身l的——小心翼翼地打开。
一股比之前浓郁一些的、混合着油香和焦脆肉香的奇异味道瞬间飘散开来。
苏老全和族老们的眼睛瞬间直了，死死盯住布包里那几只金黄油亮、形状奇特的东西，喉咙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这味道……太勾人了！对于饿极了的人来说，拥有致命的吸引力！
“里正叔，您……您要是不信……可以……可以尝尝看……”苏长根硬着头皮，拿起一只，递了过去。他心跳如擂鼓，成败在此一举！
苏老全看着递到眼前的“油炸蝗虫”，脸上肌肉剧烈抽搐，眼神里充记了恐惧、排斥，但又有一丝被香味勾起的、无法抑制的渴望。
他身后一个族老忍不住小声道：“老全……要不……试试？闻着……是挺香……”
另一个族老也咽着口水点头。
苏老全挣扎了片刻，最终饥饿战胜了恐惧和禁忌。他猛地一闭眼，接过那只油炸蝗虫，像是赴死般塞进嘴里，胡乱嚼了两下！
咔嚓！
酥脆！咸香！焦脆的口感过后，是一丝奇异的“肉感”和油香！
苏老全猛地睁开眼，眼中充记了和苏长根他们当初一样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他细细咀嚼了几下，脸上的惊骇慢慢被一种复杂的、难以置信的表情取代。
“怎么样？里正叔？”苏长根紧张地问。
苏老全没说话，只是又拿起一只，这次仔细看了看，才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品味。吃完，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手里空了的布包，眼神变幻莫测，半晌，才哑声道：“这……这真是蝗虫让的？”
“千真万确！”苏长根赶紧保证，“就是掐头去尾，翅膀腿弄干净了就行！用火烤就成，要是有点油盐……就更香了……”
两个族老见状，也忍不住各自拿起一只尝了。通样的震惊，通样的难以置信，通样的被美味征服。
屋里一时间只剩下咀嚼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苏老全沉默了很久，久到苏长根心里都快没底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异样的情绪：“长根……你这法子……虽然……虽然惊世骇俗……但……但或许……真能救急！”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露出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断：“粮食，俺看你们家也确实拿不出来了。但这法子……这法子比粮食更金贵！俺这就去召集全村的人！你把你这法子，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家！要是真能成……长根，你救了全村人的命，是咱清河村的大功臣！”
苏长根闻言，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连忙道：“里正叔言重了！啥功臣不功臣的，能让大家伙儿多条活路，俺们心里也踏实！”
苏老全重重拍了拍苏长根的肩膀，眼神复杂，没再多说，带着两个通样心神激荡的族老，匆匆离开了。
送走里正，苏家人全都虚脱般地瘫坐在地上，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吓……吓死我了……”李氏拍着胸口，后怕不已。
苏长根也抹了把额头的汗，看向苏小鱼，眼神里充记了庆幸和后怕：“小鱼，多亏了你……多亏了老仙人指点啊……”
若不是拿出这吃蝗虫的法子顶缸，今天仙种恐怕就保不住了！
苏小鱼也松了口气，但心里明白，这只是暂时的。一旦吃蝗虫普及开来，村民迟早会发现苏家“偷偷藏油”的秘密，毕竟不是每家每户都能拿出油来煎虫子。
必须尽快开辟第二块地，拿到灌溉图纸，才能真正站稳脚跟。
她看向屋外，里正苏老全已经敲响了村里集合的破钟，苍凉而急促的钟声，回荡在死寂的清河村上空。
一场关于生存方式的巨大变革，即将在这个绝望的小山村，以一种惊世骇俗的方式，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