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四合院醒得很早,却安静得像一座坟。
秦淮茹一夜未眠。
她坐在炕沿上,看着窗外那抹微弱的鱼肚白,听着里屋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眼神空洞。
棒梗翻了个身,砸了咂嘴,梦里似乎闻到了肉香。
秦淮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她缓缓起身,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
她走到水缸前,舀起一瓢冷水,将脸埋了进去。
刺骨的冰凉,让她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再抬起头时,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上,茫然和挣扎已经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林逸推开门的时候,正好七点半。
他依旧是那身干净的白衬衫,背着军绿色的挎包,神色从容。
院子里,气氛诡异。
二大爷刘海中坐在门口,茶缸里的水汽氤氲着他那张写满不忿的脸。
许大茂靠着门框,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眼神却像雷达一样,在院里扫来扫去。
所有人都像上了发条的木偶,动作僵硬,心思各异。
当林逸的脚,迈出小屋门槛的那一刻。
另一扇门,也“吱呀”一声开了。
是秦淮茹。
她换上了一件浆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罩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盆,像是要去接水。
但她的脚步,却径直走向了林逸。
院子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空气,仿佛凝固。
秦淮茹在离林逸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双手紧紧地攥着搪瓷盆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林林干事。”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逸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她。
“秦姐,有事?”
秦淮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缓缓抬起头。
她的眼圈有些发红,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哀怨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卑微和恳求。
“昨天的事我想好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我我愿意。”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院子里,响起一阵细微的,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贾张氏的屋里,窗帘猛地晃动了一下。
易中海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缓缓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秦淮茹说完,又迅速低下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
“林干事,我知道我笨,什么都不懂。”
“可家里实在是太难了。棒梗他们几个,嗷嗷待哺我我实在是没办法。”
她把姿态,放到了最低。
像一株风雨中飘摇的野草,向所有人展示着自己的脆弱和无助。
她不是要当代表。
她只是一个为了孩子,不得不出来讨生活的可怜寡妇。
谁要是再为难她,谁就是铁石心肠。
林逸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意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只是看着她,那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秦淮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许久,他才开口。
“秦姐,我明白。”
他的声音很温和,听不出喜怒。
“既然你决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秦淮茹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
就这么
同意了?
她准备好的一肚子更可怜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不过,”
林逸的话锋,不紧不慢地一转,“既然是咱们院里的代表,那就要按规矩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院里那些竖着耳朵偷听的邻居。
“今天晚上的选举大会,你当着大家的面,正式确认一下。”
“只要没人反对,你就是咱们院可循。”
“今天,我会把一份详细的《卫生检查评分细则》,拟定出来。”
评分细则?
秦淮茹愣住了。
“以后,代表的工作很简单。”
林逸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就是拿着评分表,一项一项地对照,打钩或者画叉。”
“至于最后谁上红旗,谁上黑榜,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
“是分数,说了算。”
说完,他不再多言。
冲着秦淮茹,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秦姐,我去上班了。”
然后,他迈开脚步,从呆若木鸡的秦淮茹身旁,擦肩而过。
他的背影,一如既往的挺拔,从容。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改变整个院子格局的对话,对他而言,不过是出门前的一阵微风。
秦淮茹端着那个空盆子,僵在原地。
她感觉自己赢了,又好像输得更惨了。
她接过的,不是一个代表的头衔。
而是一张写满了条条框框的,冰冷的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