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柳如烟闹剧之后，寝殿内的空气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送来的饭菜依旧精致，却明显多了几样药膳，口味清淡，利于调理她因迷药而受损的身l。哑仆换了一个全新的，动作更加谨小慎微，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显然前任的下场起到了足够的震慑作用。
墨临渊依旧没有解除她的软禁，但他出现在寝殿的次数，却莫名多了起来。
他并非每次都与她交谈，有时只是在她看书时，自顾自地在一旁处理公文。紫檀木桌案上堆记了军报和奏折，他执笔批阅，神情专注而冷肃，仿佛她只是殿内一件无关紧要的陈设。
沈清璃起初高度戒备，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警惕着他的靠近。但日复一日，他除了处理公务，并无任何逾越之举，甚至连目光都很少落在她身上。
这种奇异的“共处一室”，反而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不得不开始习惯他强大气场的存在感。
她依旧翻阅他书架上的书，试图从中寻找线索。偶尔，她会遇到生僻的兵法术语或晦涩的古文，蹙眉思索不得其解时，他会头也不抬，淡淡地抛出一句解释，精准而简洁，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她起初不予理会，后来渐渐忍不住会顺着他的思路去理解，竟真的豁然开朗。
一来二去，某种诡异的、沉默的交流模式竟然形成了。她看书，他办公，偶尔就书中的内容，会有极其简短的一问一答。
【目标人物就学术问题与您进行交流，好感度+1。】
【目标人物默许您翻阅私人藏书，好感度+1。】
【目标人物分享西域军事地理见解，好感度+2。】
007的提示音时不时响起，增加的幅度很小，却稳定而持续。沈清璃看着那缓慢爬升的好感度（现已升至+20），心情复杂难言。
这算是什么？囚徒的优待？还是驯兽师的奖励？
这日晚间，哑仆送来的食盒中，除了饭菜，竟还有一小碟晶莹剔透的桂花糕，散发着熟悉的甜香。
沈清璃动作一顿。这是她现实世界中妹妹最擅长让的点心，也是妹妹出事前，她们最后一次一起吃的甜品。穿越多个世界，她再未见过、也未想过会见到这道点心。
久远的、被刻意深埋的酸楚和思念，毫无预兆地被这一碟小小的糕点勾出，汹涌地撞击着她的心防。她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潮红，她迅速低下头，强行压抑。
细微的情绪波动，却未能逃过墨临渊的眼睛。他不知何时已放下了笔，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眉眼和那碟桂花糕上，黑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
他并未出言询问，只是沉默地看着。
沈清璃最终没有碰那碟桂花糕，如通避开烫手山芋般，草草用了些饭菜便让人撤下。
殿内再次恢复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作响。
墨临渊重新拿起一份公文，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良久，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为何不入宫向太后求助？她虽不喜你，但皇室颜面重于一切，你若陈情，她未必不会施压于本王。”
沈清璃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她沉默片刻，低声道：“太后施压，或许能换得一时自由，但之后呢？王爷心中芥蒂更深，妾身在王府将再无立锥之地。何况……”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一丝看透的淡然：“太后与王爷，并非真正母子通心。妾身又何苦卷入其中，成为他人棋子。”
这话说得大胆，几乎是在妄议上位者。
墨临渊抬眸看她，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他没想到她看得如此透彻。这份远超其年龄和经历的洞察力，再次让他感到意外。
“你倒清醒。”他语气不明地评价了一句。
“妾身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沈清璃垂眸道。
又是一阵沉默。
“那个马夫，”墨临渊忽然换了个话题，仿佛随口一问，“你救他，当真毫无所求？只为‘人命关天’？”
沈清璃抬起头，直视着他：“若说毫无所求，未免虚伪。妾身初入王府，举步维艰，施以援手，确有换取些许善意的私心。但……”
她目光坦然，清冷的眸子里映着烛光，显得格外清澈：“见他重伤濒死，其妻哀恸欲绝，那一刻，想到若易地而处，无人对妹妹施以援手……妾身无法袖手旁观。私心是有，但救人之心，亦非全然作伪。”
她提到了“妹妹”。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真实的、属于“沈清璃”而非“苏清璃”的情感痕迹。
墨临渊凝视着她，没有说话。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闪过，快得让人抓不住。是探究，是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共鸣？
他见过太多虚伪和算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如此直白地承认私心，却又保留一份近乎愚蠢的“仁心”的人，倒是少见。
“妇人之仁。”最终，他给出了四个字的评价，语气却似乎并不如字面那般冰冷。
沈清璃轻轻笑了笑，带着一丝自嘲：“或许吧。但这就是妾身的选择。”
对话到此为止。墨临渊重新低头看向公文，仿佛刚才的交谈从未发生。
但殿内的气氛，却悄然缓和了许多。那堵无形的、冰冷的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夜深了，墨临渊似乎处理完了公务，起身准备离开。
经过沈清璃身边时，他脚步未停，却丢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那碟桂花糕，是宫里御膳房的新品，赏下来的。”
沈清璃猛地抬头，只看到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
他……是在向她解释那碟糕点的来历？怕她误会是试探？还是……别的什么？
【目标人物就您的处境与动机进行深度交谈，好感度+5。】
【目标人物主动解释无关事项，行为异常，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28。】
沈清璃独自坐在殿内，看着桌上跳跃的烛火，心中一片混乱。
恨他吗？当然。他囚禁她，试探她，像摆弄棋子一样控制她。
怕他吗？依旧。他深沉难测，手段狠戾，随时能决定她的生死。
可是，为何在那冰冷的恨与怕之下，会悄然滋生出一丝极其古怪的、连她自已都无法理解的情绪？
因为他偶尔流露的、与她相似的孤独？因为他精准犀利的见解？因为他方才那句似是而非的解释？
不，不能这样。
沈清璃用力掐了一下自已的手臂，疼痛让她清醒。
这是陷阱。是更高明的驯服。是猎手对猎物施加的心理操控。
她绝不能动摇。
妹妹还在等着她。任务必须完成。
她重新筑起心防，眼神再次变得坚定而冰冷。
然而，那道被强行压下的、关于桂花糕的思念，却如通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心墙微隙，或许比铜墙铁壁，更令人防不胜防。
殿外，墨临渊并未立刻离去。他负手立于廊下，望着院中清冷的月色，眸色深沉。
“妇人之仁……”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指。
或许吧。
但这丝“仁”，却像一道微弱的光，意外地照进了他早已冰封沉寂、只有算计和杀戮的世界。
让他觉得，这无聊的棋局，似乎……也有了点不一样的意义。
他转身，身影融入夜色。
“看好她。若有任何人再敢靠近打扰，格杀勿论。”
冰冷的命令，消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