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议散去,夜更深了。温体仁出殿时回首看了一眼殿门,心里明白,这一局,不是快慢,是先后。
卢象升握了握掌心,手心里都是汗。他行军办事一向爽利,但这一次,他也知道要把刃收一收,等那口气先稳住。
三道,润笔后由礼部缮写,盖印,发往辽东。文书用的是最正的官样:赞宁远,述整饬,赐犒银。
纸面温和,字里带钩。尾句述职可疏,择日亲陈,不重,却像在门槛上放了一颗不起眼的石子。
内廷同时发出密令,兵部暗簿另开一页,题头只写两字:备边。页下三列:天雄军、川军、蓟镇。
天雄军改旗之后的第一场操练在西北营外的平地上进行。队列从容,步伐不乱。卢象升带着几名将官站在土阜上,看着队伍起落。
“口令再短一寸。”
“队形合缝。”
“火器放在第三列,拔插速度再快。”
他不说狠话,只把每一个细节往里掐。天雄军是洛阳出来的劲旅,早见过世面,但换旗换号,心里多少不平衡。
卢象升就把规矩两个字拿出来,不是大口号,是一本小册子。册子上写着路书:哪天出、哪夜宿、哪井水可饮、哪桥梁可过、遇到百姓可给钱几许、遇到病疫如何绕行。
当晚,军中书吏把路书誊了十本,塞进几名把总的衣襟里。风一吹,纸角敲在甲片上,有一种实在的声响。
川中,秦良玉把头发高高束起,穿着绛色的战袍站在练场上。她的声音不高,命令却像从山背后滚下来的石头,沉稳而不容置疑。
她身边站着两名火器匠,正把新到的火绳枪拆开又装上,教川兵怎么养火、怎么护药、怎么避雨。
“把枪当你的碗,吃饭要紧。”秦良玉笑了一下,“碗打碎了,饭就洒了。”
“是!”
川兵的嗓子粗,回应起来像一道山谷里的雷。她又吩咐管事:“票号的饷别拖,宁肯少发一日,也别乱发一文。”
“遵命。”
蓟州营,满桂戴着盔靠在马鞍上,老成而沉默。他把手伸进口袋,掰着算珠珠子,一颗一颗往里推,像在算粮、算人、算路。
他对亲兵道:“地图再背一遍。山海到锦州,锦州到右屯,右屯到宁远,路上哪一段泥、哪一段沙、哪一段板桥。背不熟,别睡。”
“遵命。”
永平一带,赵率教在校阅。赵率教天性剽悍,但知道这回不是逞勇气的时候。他让兄弟们把铠甲卸下来,穿上灰布军服操练。
他说:“我们不是给人看威风,是要真能接防。袁那边的堡子怎么换岗,怎么巡夜,怎么放哨,我们都照着来。”
他叫来一个从锦州来的逃军,耐心听他讲夜里巡哨的口令和走位,又把这套东西写在竹牌上,发到每个班长手里。
兵的准备在暗处紧紧地往前推。明面上,嘉奖的文书已经抵达辽东。袁崇焕展开,看了三遍。他把纸放下,指尖在赐犒银,以资秋操上轻轻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