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朱常洵把玉杯放在案上,笑意不减,“本王招护卫,护王府、护乡里。谁敢说一个不字?”
“王爷英明。”
酒过三巡,曲过两折,幕后一人悄悄探身,低语几句。朱常洵眯了眯眼,杯沿转了半转。旁席上,一位青衣客把手里的箸放下,起身告辞。
“慢。”朱常洵冲他一笑,“小方家路上小心,北关那边有人盯。”
青衣客微微一怔,拱手退下,袖角下滑出半截细细的火折。他出王府后门,沿着灰墙疾行,转进小巷。巷子里有一辆空车,车夫低着头。
他上车,车帘放下,车轮悄悄碾过石缝。半盏茶后,车停在城北一间破庙前。他下车,不进庙,挪开庙前一块散砖,掏出一个油纸包,握在掌心,走了。
他并不知道,巷尾檐上,有两只眼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平阳道上,盐车与绸车里夹着一辆不起眼的小车。小车四角有铁边,铁边上贴了几处铜皮。大雪后初化,小车轮胎黏着泥。车到了汾阳驿,驿丞照例敲敲车板,问一句。车中人递出签,签上两字修漆。
“修漆?”驿丞扯着嘴角笑笑,“修漆修到宁武去啊?”
车中人不语,只递了几枚小银。驿丞装作没看见,接了签,盖了章。转身时,他袖子里滑下一张薄纸,薄纸贴在驿墙背面,油花一闪,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半夜,驿墙外的黑影动了动,纸又被一指捻起,塞进袖管。
第二天午后,解州盐池边风大,盐花被吹得像雪。小车沿着堤背驶,背后远远吊着两名挑担客。挑担客肩上担着空箩,步子懒散,眼睛却不懒。他们一左一右,跟了一整天,等到了黄昏,车钻进一片白杨林,忽然不动了。
一张细网自树梢上落下,小车刚要后退,后轮陷进事先掏好的坑里。四面响了三声轻口令,影子从树后剥开,四把短刀同时伸进车帘。车里人吓得一缩,下意识要掏东西。刀背一横,手腕一麻,东西被拍落在车板上。是一个油纸包。
“开。”领头人吐出一口气。
油纸包剥开,里面是两封信、一幅小小的图。信纸薄,字极细,小楷修得好。第一封写关里兄,言及北上见大人,不必拘礼,愿有互市。
第二封写辽东某人,提约定辰日,落兰字。小图画的是宁武、杀虎口、雁门关几处路径,红点标着三处清水。图角另有一行小字:“大寒后,道上留霜,不可久停。”
“照例封。”领头人把信一字不漏收好,换上同样大小的空纸,“车上的人带走,嘴封了,手脚捆了,别让他咬舌。”
“得。”
廷议再次开,洛阳的风从朝房的缝里钻进来,扫得案角纸页“哗啦”作响。
“陛下。”户部拿出一摞账:“王府义田名下田契增添两千余亩,多为人无力赎的典当地。利抽三成,远高于常例。”
“礼部。”朱由检看向另一头,“王府近三年的朝请簿在哪?”
“在。”礼部呈上,“王府三年未请,先后一共奏请四次,皆以病、疫为由。”
“宗人府怎么批的?”
“宗人府按例言准假一次,余斟酌。”
“斟酌得好。”朱由检把批语放回去,手指在案上一点,“朕的旨意写出来:宗藩不得私募,王府不得置甲。凡藩邸护卫本制不过百,一城之内不得越限。护卫若超限,礼部先请、宗人府后坐,兵部、锦衣卫再核,以律断。敢挡者,与谋叛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