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低头应:“是。”
张嫣目光落回跪着的几人,缓缓问:“谁点火,谁引路,谁作图。”
最左边那个原本装作老实的洗衣局宫人忽然抬头,眼里有一丝破罐破摔的厉意,嗓子带着冷笑:“娘娘问这个做甚。宫里有多少人要这把火,您心里比我们还清楚。”
话未落,身侧两名女卫手下一错,膝盖微微往那人的肩上一压,压得他抬不起头。柳春桃也不让他再吐带刺之话,冷声回了四字:“你不配知。”
张嫣却连眼皮都没动一下,语调不升不降:“拿话挑,不聪明。你们把火起在风口,以为顺势可杀人。宫里不是你们算的风。婉儿。”
“在。”
“把御花园东廊的廊底灰扒一寸,找火折灰。再去梅篱外草根处刮半寸,送东厂验。验出油性有别,便知外油内油差在哪里。再去茶水处找侯四。”
杨婉儿微微点头,寒光在眼底一闪即没。
她转身出去,秦妙蓉已带几人提起工具,往廊底去。柳春桃押着人,沿着御花园东角一处隐门把五人分押到两处小室,留两个人到偏殿看着被毁的油线,手里拿着白布小袋,一处一处装灰。
张嫣把帘抬高了一寸,呼吸很稳。她侧头对王承恩道:“这事,先不用惊动陛下。待证完,送一纸入乾清。婉儿这边,先赏,不宣。”
王承恩应声,心下服气。张嫣把佛珠又转了一圈,语气微微缓了一线:“御花园换灯,换绳,换小太监。太子不必观梅,给他换一处看雪。记,御药房无事,不许再提。叫他们好好看方子,莫让外人再拿药做文章。”
高喜仁记得丁是丁卯是卯。片刻之后,东厂的小吏已到了,御用的验灰器也到了。灰一掺水,油味立起,东厂小吏鼻子灵,辨出来三处油有两处非宫里物。
又从廊底刮出火折灰,灰里有细沙,捏在指间轻微发涩,是外头混了矿砂的火折,非内库制法。
茶水处的侯四被押来,脸色白。杨婉儿只问三句,问他钱从哪来,线从哪来,火镰从哪来。侯四原想硬,到第四句的人名一摆,他绷不住,咚咚磕头,连声念了三个名。
他念的第二个名,是内务府旧档房一个小吏,叫钱济生。第三个名,是御花园外头的酒肆一个掌柜。杨婉儿心里一沉,知道酒肆这条线又牵到外头去,和山海关那边的线遥相呼应。
张嫣让人拿名册来,一条条比对,点出钱济生的籍贯是松江。她记了这个细节,抬眼:“王公公,钱济生从哪年入宫,谁荐。翻旧卷。”
王承恩退去,不多时回来,手里一卷旧卷发黄,角有折。摊开来看,名下写的是三年前由内务府转入,荐人是赵弘道旧属的张嶂。
张嫣眉峰未动,指尖却轻轻敲了一下桌沿。高喜仁心里一跳,知道这旧脉又冒出一截。
“押。”张嫣只一字。王承恩应,已派人去拿。
御花园这边的犯人再押回,柳春桃突然从一人的鞋底扯出一片薄薄的羊皮纸。纸上有极细极密的字,用的是小篆,又混了几个回文字样,右上角压了个小印,印口刻着一个极小的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