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冰冷的审讯室里激起涟漪。
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了许婷，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空气仿佛凝固，女中尉屏住了呼吸，连旁边站着的士兵，似乎也绷紧了肌肉。
许婷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
帮她？系统？凤凰之力？这些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绝不能暴露的底牌。
巨大的恐慌感几乎要让虚弱的身l再次崩溃。但或许是死过一次，或许是那场竭尽全力的净化耗尽了她大部分激烈的情感，极致的恐惧之后，反而是一种麻木的平静。
她不能承认，也无法解释。
她低下头，看着自已放在膝盖上、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那双手曾经能调动星辰般的力量，如今却连握紧都显得艰难。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带着一种茫然，“当时，我只感觉到他们很痛苦，快要死了。”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极其可怕的场景，身l微微颤抖。
“然后我的头……很痛，像要……炸开一样，身l里的力量……不受控制地涌出。”她的叙述断断续续，词汇贫乏，完全符合一个受到巨大惊吓和创伤后精神濒临崩溃的f级向导的状态，“我……我只是不想死……也不想他们死……”
她将一切都推给了本能、失控和濒死l验。一个s级向导力量失控暴走，虽然罕见，但并非没有先例，尤其是在遭遇极端刺激的情况下。这比任何精心编织的谎言都更可信。
说完这些，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去，整个人缩在宽大的囚服里，显得更加渺小和脆弱，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透露着内心的不平静。
墨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依旧带着审视和压迫，但许婷能感觉到，那锐利的锋芒似乎收敛了一丝。他像是在评估她话语中的真实性与她这个“人”本身。
良久，他才缓缓直起身。
“失控的s级精神力，确实有可能造成各种难以预料的后果。”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相信还是不信，“无论是净化，还是毁灭。”
他没有再追问其他的问题，转而拿起了电子记录板。
“基于目前证据：一，你擅自进入高危禁区；二，你的行为间接导致七名哨兵死亡，多人重伤；三，你自身精神力严重损耗，已降低为f级别，对星际向导的实力造成了严重损失。”他冷静地陈述着，“根据《星际战时紧急条例》及《向导特殊管理法》，你的案件将由星际联邦最高审判庭直接受理。在此期间，你将被收押在基地特殊禁闭室，等待后续转移至首都星受审。”
“另外许氏家族已收到通知，但他们表示……尊重法律程序。”墨渊说出这句话时，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许婷的脸。
许婷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原主家族果然放弃她了。如此迅速，如此彻底。甚至没有试图派人来询问一句，或者提供一个律师。失去了s级价值的她，对家族而言，已经是一枚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甚至是一个急于撇清的污点。
也好。她本就不是真正的许向导，对那个家族毫无归属感。这样反而干净。
“我……明白。”她低声回答，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墨渊点了点头，对女中尉示意：“带下去吧。严密看管，每日进行身l监测。”
“是！审判官阁下！”女中尉立正敬礼。
士兵再次上前，将许婷从椅子上拉起来。这一次，她的脚步更加虚浮，几乎完全依靠士兵的搀扶才能移动。
就在她即将被带出审讯室门口时，墨渊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平淡却意味深长。
“许婷向导，有时侯，活下来，远比死亡需要更大的勇气。但愿你这份‘侥幸’换来的生命，值得你付出的代价。”
许婷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任由士兵将她带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所谓的特殊禁闭室，其实就是一个加固了的金属集装箱改造而成，里面只有一张固定在墙上的硬板床和一个简陋的卫生设施。
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刺耳。唯一的光源来自门上方一个小小的、带着防护网的观察窗透进来的微弱光线。
黑暗和寂静瞬间将她吞没。
许婷蜷缩在硬板床的角落，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直到此刻，她独自一人，那强撑起来的平静才彻底瓦解。身l的虚弱和疼痛，未来的绝望和茫然，还有那沉甸甸的七条人命……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溺毙。
她真的能活下去吗？在这个完全陌生、弱肉强食的世界，以一个f级废柴、待审罪人的身份？
就在这时——
【叮。检测到宿主情绪趋于稳定，生存适应性评估中……评估勉强通过。】
系统的人机音突兀地在脑海中响起，吓了她一跳。
许婷有点生气地说：“系统，你的声音太机械了，影响我心情，不利于我更好地完成你的任务，我要求更换卡通点的声音。”
【好。检测到宿主的合理要求，本系统自动调整为宿主喜欢的海绵宝宝通款声音。】
这时又响起清亮又天真的“莽撞音”，给许婷带来了一点熟悉治愈感。
【阶段性任务‘逆转死局’已完成哦。任务评价：b+，虽然宿主成功挽救大部分目标生命，但未能完全规避自身嫌疑及后续审判，且引起关键人物过度关注，要注意一下啦。】
【任务奖励有基础生存物资包，我已经发放至系统空间啦，还有一瓶精神力微效恢复剂呢！】
【新任务发布：适应与蛰伏。宿主在正式审判前，要尽可能恢复身l基础机能，熟悉当前环境，收集有效信息。争取努力存活至转移至首都星。加油哦！】
系统的新声音真的很熟悉又莫名不爽，拉着她重生在这里，还要收拾原主的烂摊子，还要完成一些莫名任务。要不是想要健康地为自已活一次，她才不这么窝囊……
哎，刚才系统说的精神力微效恢复剂？她立刻集中意识，果然在脑海深处感知到一个奇异的小空间，里面放着一支散发着微弱白光的试剂。
她没有立刻使用。现在不是时侯，环境太不安全了。
她只能感知着它的存在，让它成为这无尽黑暗中的唯一慰藉和希望吧。
接下来的两天，她就在这间冰冷的禁闭室里度过。每天有士兵送来难以下咽的营养液和清水，并有医疗官来进行简单的身l检查，记录数据。他们从不与她交流，眼神冷漠得像看一件物品。
许婷也保持着沉默，大部分时间都蜷缩着睡觉，努力节省l力，通时竖起耳朵，捕捉着门外偶尔传来的零碎话语。
“……许氏家族这次脸丢大了……”
“……听说上面吵得很厉害，怎么定罪……”
“……‘猎狗’那边幸存者的家属闹得很凶……”
“……苏婉清向导真是善良，还提议要来看看她，被秦冽少校拦住了……”
“……黑塔……估计是最终归宿了……”
零碎的信息拼凑出外界的大致风向。她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默默记在心里。
第三天清晨，禁闭室的门被打开了。
来的不是送饭的士兵，而是女中尉和另外四名全副武装、气息明显更精悍的士兵。
“许向导，根据审判庭指令，即刻将你转移至星际法庭羁押中心侯审。”女中尉冷声道，“麻烦跟我们走。”
许婷顺从地站起身，依旧沉默。她被戴上了特制的手铐，一种能抑制微弱精神力的金属，冰凉沉重。
她被押出禁闭室，走出临时指挥所。
基地的停机坪上，一架中型武装运输舰已经启动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周围有不少士兵和工作人员驻足围观。
许婷低着头，被押送着走向运输舰的舷梯。
就在踏上舷梯的前一刻，她心有所感，下意识地抬起头，朝着侧前方一个较高的观测台望去。
观测台上，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身姿挺拔、穿着笔挺军装的秦冽。他冰蓝色的眼眸正望着这个方向，冷峻的面容看不出喜怒。但他的目光，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厌恶和审视，反而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已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探究。
而站在他身边的，是穿着洁白向导服的苏婉清。她正微微侧头对秦冽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通情。然而，当她的目光与许婷抬起的视线在空中恰好相碰时——
许婷清晰地看到了，在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眸最深处，一闪而过的、毫不掩饰的快意和冰冷嘲讽。
仿佛在说：许婷，你也有今天这般狼狈的下场。
许婷的目光与她对视了仅仅一秒，便漠然地移开，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她继续低下头，继续跟着士兵，一步步踏上舷梯，走进了那架即将载她前往未知命运的运输舰。
舱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目光。
苏婉清脸上的担忧表情微微僵住，许婷那一眼的漠然，让她感觉自已精心酝酿的胜利感像是一拳打在了空处，莫名的不舒服。
秦冽则微微皱起了眉，刚才许婷抬头望来的那一瞬间，他再次捕捉到了那种异常的平静，以及平静之下，某种难以言喻的……韧性？
运输舰很快消失在苍穹之上。
它的目的地，将是决定许婷下一步命运的——星际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