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假山后的秘密
那年夏天,热得早。
知了没完没了地叫。
吵得人心烦意乱。
大四,人生的十字路口。
像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论文勉强凑合交了。
工作,还没影子。
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
心里空落落的,发慌。
我和林薇都这样。
她是我的女朋友。
外语系的系花。
追她费了我老大劲。
谈了整整两年。
好得蜜里调油,分不开。
上午,公园人最少。
清净。
我们常去。
主要是省钱。
学生穷,没钱去高档地方。
公园挺好,也凉快。
假山后面,有张石凳。
隐蔽,藏在一片茂密的树荫下。
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老地方。
那天,太阳毒得很。
透过树叶缝隙砸下来。
斑斑驳驳,晃人眼。
光点在她脸上跳动。
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她真好看。
怎么看都看不够。
并排靠着假山。
石头硌人,但心里是满的。
聊天。
聊未来。
心里都没底,虚得慌。
未来像一团雾,看不清抓不住。
远得让人心发慌。
不如抓住现在。
抓住实实在在的人。
我侧身轻轻搂住她。
她没躲,顺势靠在我怀里。
眼睛亮亮的,像含着一汪水。
我们靠得很近,能闻到淡淡的橘子汽水清香。
是刚才一起喝的那瓶,两块钱,却喝得心里冒泡。
一开始,只是静静地依偎。
后来,我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软,指尖微微发凉。
公园里好像彻底没人了。
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蝉鸣。
世界就剩我们俩。
我们低声说着话,分享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不安。
她靠在我肩上,呼吸轻柔。
那一刻,我们都忘记了即将到来的分别。
忘了投不出去的简历,忘了还没着落的工作。
忘了南北相隔的距离。
太忘乎所以了。
陶醉在彼此的气息和陪伴里。
根本没注意周围。
忘了这不是绝对安全的孤岛。
直到——
奶奶！看！叔叔阿姨在说悄悄话！
一个稚嫩又响亮的声音。
猛地炸开！
我俩像触电一样！
瞬间坐直了身子！
赶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有些慌乱。
脸烧得厉害,能煎鸡蛋。
一个小女孩,大约三四岁,扎着冲天辫。
正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歪着头,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盯着我们。
不远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
急匆匆跑来,一脸尴尬和慌张。
一把拽过小女孩的胳膊。
瞎看什么！小孩子不能看！快走！
老太太眼神躲闪,不敢看我们。
脸色窘迫。
拉着不情愿的孙子,几乎是小跑着离开。
还忍不住回头,瞟了我们一眼。
那眼神,复杂得很。
我愣在原地,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林薇把滚烫的脸死死埋在我怀里。
死活不肯抬起来。
耳朵根都红透了,身体微微发抖。
静下来。
空气都凝固了。
只剩下彼此如雷的心跳声。
咚咚咚,敲打着耻辱和尴尬。
对看一眼。
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又尴尬,又好笑,又有点后怕。
丢死人了！都怪你！她捶我胸口,力度轻轻的。
怕什么。小孩子懂啥。我嘴硬,搂紧她,心里其实也虚。
阳光依旧很好,透过树叶洒下。
但我们没继续了。
那股劲儿,过去了。
并排坐着,手拉着手。
看着地上的树影晃动。
心里那团火,慢慢凉了。
涌上一丝说不清的惆怅和迷茫。
毕业后,怎么办她轻声问,手指在我掌心划着。
我捏捏她的手,故作轻松。
怕什么不是说好了吗坚持住。
你去南边,我留北方。隔着几千里呢。她声音低下去。
距离不是问题。我说,底气有点不足,现在交通发达,想见了,一张机票的事。
嗯。她点头,靠在我肩上,声音闷闷的,你要经常给我打电话。每天都要。
一定。
我们说了很多傻话,幼稚的承诺。
海誓山盟,说得那么轻易。
以为爱能战胜一切,无所不能。
那时候太年轻。
不知道。
距离,真的能杀死很多东西。
一点点地磨。
包括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爱情。
02
南与北
毕业的日子。
像按了快进键。
呼啸而过,不留情面。
散伙饭。
哭哭笑笑的,抱作一团。
说着以后常联系的鬼话。
然后,拖着行李,各奔东西。
我去了深圳。
朋友说,那边机会多,挣钱快。
她想留在家乡,北方那个小城。
父母在,关系在,工作也托人找了个相对稳定的。
机场送别。
人声嘈杂。
她眼睛红得像兔子,强忍着泪。
每天都要视频。不准断。
嗯。保证。我点头。
不准看别的女孩。听说南边女孩又漂亮又开放。
嗯。眼里只有你。我笑了一下,心里发酸。
我努力攒钱,争取早点去看你。她说着,眼泪到底没忍住,掉了下来。
好。等我稳定了,接你过来。我给她擦眼泪,手指有点抖。
广播在催。
我狠狠抱了抱她,闻着她发间的香味。
亲亲她的额头。
转身过安检。
没敢回头。
怕一回头,看到她哭花的脸。
自己就狠不下心走了。
怕一回头,就泄露了自己的不确定和恐慌。
刚开始,一切还好,甚至有点新鲜。
每天雷打不动的视频。
电话一打就是一两个钟头。
争分夺秒地分享彼此的新鲜事。
深圳的高楼大厦,玻璃幕墙晃眼。
北方的鹅毛大雪,一下就是一夜。
公司难吃的盒饭,油腻腻的。
她第一次独立做的番茄炒蛋,糊了,但她说很好吃。
电话费爆表。
心里是满的。
但慢慢地,几个月过去。
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我越来越忙。
深圳节奏快,压力大。
加班到深夜是家常便饭。
回到狭小的出租屋,累得像条狗,澡都不想洗。
她打来视频,兴致勃勃地想说话。
我常常听着听着,眼皮打架,说着说着,就歪在床头睡着了。
她抱怨的次数多了。
你都没时间理我了。比总统还忙。
忙啊,都是为了以后。多攒点钱。我说,疲惫得像被抽空了。
电话那头,是长长的沉默。
她也有她的新生活。
新的工作环境,新的同事朋友。
聚会,逛街,单位里的趣闻。
我听着,插不进嘴,只觉得遥远。
共同话题,变得越来越少。
除了反复咀嚼过去的回忆。
就是苍白的吃了吗累不累早点睡。
干瘪得像嚼了很久的甘蔗渣。
距离,真的不只是地图上那几千公里冰冷的数字。
是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差。
是我加班结束时,她那边早已深夜。
是她兴致勃勃发来消息,我几小时后才看到回复。
是她需要安慰需要拥抱时,我只能发过去一个冷冰冰的拥抱表情包。
是分享快乐时,那份快乐经过延迟和传输,已经变了味。
那次,她生日。
我提前好久挑了礼物。
一条细细的铂金项链。花了我大半个月工资。
生日当天,偏偏有个极其重要的项目要上线。
全组紧绷,加班加点。
忙得晕头转向,脚不沾地。
吃饭都是扒拉两口盒饭。
彻底忘了。
等到半夜十二点多。
项目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我才猛然想起。
心里咯噔一下。
赶紧手忙脚乱地打电话过去。
响了很久,很久,她才接。
背景音很吵,喧哗,音乐声,笑闹声。
像是在KTV或者热闹的餐厅。
喂她声音有点冷,背景音小了下去,可能走到了安静处。
生日快乐！薇薇！对不起我……我急急地说,充满愧疚。
哦,谢谢。她打断我,声音平静得可怕。
礼物收到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收到了。
喜欢吗
还行。淡淡的两个字。
电话那头,有个清晰的男声在喊：林薇！快来！给你留了最大块的蛋糕！
来了！她应了一声,声音扬了上去。
然后对我说,语速很快：我这边朋友还在等着,有点忙,先挂了。
等等,薇薇我……
嘟嘟嘟——
忙音。
冰冷的,切断一切的忙音。
我握着发烫的手机。
站在冰冷的出租屋里。
窗外是深圳璀璨繁华、永不熄灭的夜景。
一片冰凉却从脚底窜起,心里空了一大块,呼呼地漏着冷风。
后来,联系不可避免地更少了。
有时发信息,很久才回。
几个字。
嗯
哦
在忙
通话次数,从每天,到每周,到每月一次都像完成任务。
再后来。
我在她朋友圈看到一张合影。
和一群朋友,笑靥如花。
有个个子高高的男的,手很自然地搭在她肩上。
两人靠得很近,笑得都很灿烂。
我心里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
酸涩难忍。
立刻打电话过去质问。
只是同事,聚会而已,大家起哄拍的。她说。
声音很平静,甚至有点不耐烦。
我不信。
激烈地吵了一架。
她说我疑神疑鬼,不信任她,给她太大压力。
我说她变了,距离让她离心。
她说我根本不理解她现在的生活。
争吵,冷战。
勉强和好。
隔不了多久,又因为一点小事吵。
累。
真的太累了。
比连续加班一个月还累。
最后一次通话。
异常平静。疲惫到了极点,连争吵的力气都没了。
算了吧。她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这样下去太累了。没意思。
嗯。我答,喉咙发紧。
祝你幸福。
你也是。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
没有恶语相向。
就像同时松了口气。
又像有什么东西,彻底死了。
曾经假山后那般炙热、恨不得把彼此点燃的我们。
那般坚信爱情万能、能跨越一切的我们。
终究还是败了。
败给几千公里冰冷的距离。
败给小小屏幕无法传递的温度。
败给各自崭新而日渐平淡的生活轨迹。
海誓山盟
轻得像句随风就散的笑话。
苍白得像一张褪色的旧照片。
03
各自生活
分手后,我颓废了好一阵子。
像被抽走了主心骨。
空落落的。
喝酒。
把自己灌醉。
醒来接着加班。
用无尽的工作麻痹自己。
不敢闲下来。
时间这东西。
说它是药,也挺对。
虽然苦,但确实管用。
一天天,一年年。
慢慢就好了。
伤疤结了痂,不碰就不疼。
认识了新的女孩。
叫苏婷。
一个公司的,做行政。
文静,懂事,性格温和。
不像林薇那么爱闹,那么有激情。
她像一杯温水。
不烫,不冷。
刚刚好。
很适合过日子。
交往两年。
平淡,顺利。
见父母,买房,凑首付。
结婚。
水到渠成。
婚礼上,我给她戴上戒指。
台下亲友鼓掌。
她笑得温柔。
我心里很平静,甚至有些许满足。
我想,这就是生活吧。踏实的生活。
偶尔,夜深人静。
还会想起林薇。
想起假山后的那个上午,那个慌乱的拥抱,那个湿漉漉的触碰。
心里会轻轻抽一下,淡淡的酸涩。
然后摇摇头,甩开。
告诉自己,都过去了。
断断续续从同学那里听说,她也结婚了。
和那个照片里的男人。
心里没什么太大波澜。
只是默默希望她真的过得好。
我和苏婷,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上班,下班,做饭,追剧。
偶尔为琐事吵架,很快和好。
像大多数夫妻一样。
后来,有了孩子。
是个女儿。
小小软软的一团。
生活瞬间变得鸡飞狗跳,重心彻底颠覆。
奶粉,尿布,半夜啼哭。
幼儿园,兴趣班,家长会。
所有的精力、时间、金钱都投了进去。
爱情早就是奢侈品了！
是藏在角落里的落灰盒子。
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是房贷车贷信用卡。
偶尔深夜加班回来,看着熟睡的妻子女儿,会觉得一种安稳的满足,但也清晰地感觉到,缺了点什么。
缺了那种,让人心跳加速、手心冒汗、不管不顾的冲动。
缺了那种炙热的、纯粹的、傻气的爱恋。
日子像温吞水,不烫,也不冷。
喝下去,没滋没味,但也能解渴。
直到有一天。
苏婷很平静地跟我说。
我们离婚吧。
我愣住了,完全没预料。
为什么过得好好的。
好吗她看着我,眼神平静得可怕,王哲,你心里没我。我一直知道。
你胡说什么
你手机里,那张公园假山的照片。一直没删。密码是她生日吧
她顿了顿,我试过。
我哑口无言。
像被戳破了的气球。
她说得对。
我们之间,更像搭伙过日子。
缺少那种非你不可的炙热和专注。
我将一部分自己,永远留在了过去。
对她,不公平。
没有大吵大闹。
和平分手。
女儿跟她,更细心。
我定期给抚养费,周末接女儿出来玩。
又变成一个人。
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安静得吓人。
偶尔和朋友喝酒。
酒过三巡,话多起来。
听说,林薇也离婚了。
好像过得不太好。具体不清楚。
心里咯噔一下。
说不上什么滋味。
复杂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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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重逢
几年后。
一次项目合作。
回了北方那座城市。
变了样。
高楼多了,路更宽了。
熟悉的陌生。
项目谈得很顺利。
对方招待热情。
结束后,还有半天闲工夫。
鬼使神差。
没去商业区逛。
打了个车,直接去了那个公园。
变化很大。
添了很多儿童设施,健身器材。
但假山还在,像个沉默的老人。
那条石凳,居然也在。
只是更旧了,边角磨得光滑。
深秋。
树叶黄了,落了满地。
萧瑟。
没什么人,只有几个老人在慢悠悠散步。
我走过去,拂掉凳上的落叶,坐下。
石头冰凉,透过裤子传来。
闭上眼睛。
风吹过。
好像还能听到那时的蝉鸣,那般尖锐。
感受到那时灼人的阳光。
还有,她滚烫的皮肤和急促的呼吸。
王哲一个声音,迟疑地,带着不确定,在身后响起。
我浑身一僵。
这声音……
太熟悉了。
刻在骨子里。
梦里听过好多回。
猛地回头。
是她。
林薇。
老了。
瘦了,眼窝有点深。
眼角的皱纹,藏不住,透着疲惫。
穿着简单的卡其色风衣,显得有些单薄。
手里拎着个超市的大购物袋,看起来沉甸甸的。
眼神里,有惊讶,有局促,有一闪而过的慌乱。
还有,和我一样的,被生活打磨过的痕迹,一种深深的倦意。
真的是你她笑了笑,嘴角牵起,有点不自然。用手捋了下头发,掩饰尴尬。
嗯,出差。我站起来,感觉腿有点麻。
真巧。干巴巴的一句话。
是啊,真巧。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视线飘向一边,我……我偶尔会来这儿逛逛。没事的时候。
沉默。
尴尬的沉默。空气都凝滞了。
曾经最亲密的人,分享过最私密时刻的人。
现在无话可说。中间隔着巨大的时间的鸿沟。
听说你……我深吸一口气,开口。
嗯,离了。她接得很快,语气刻意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好几年了。
你呢她反问,看向我。
一样。我吐出两个字。
又沉默了,比刚才更尴尬。
走走我指着旁边的路,提议。不想就这样结束。
好。她点点头,松了口气的样子。
并肩走在公园落满黄叶的小路上。
保持着一小段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聊些不痛不痒的话。
工作,孩子,身体,房价。
像两个普通的,久别重逢的、并不太熟的老同学。
刻意避开过去。
避开那些敏感的、一碰就痛的触碰。
也小心翼翼地,不触及彼此现在真正的生活核心。
走到公园门口。
车来车往。
该分开了。
你……还好吗我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看着她问。想从她眼里看出点什么。
就那样吧。她笑笑,有点勉强,马马虎虎。你呢
也一样。我答。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看着她的眼睛。
那曾经明亮含情的眼睛。
现在多了沧桑和疲惫。
但我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
那个假山后,脸红如霞、眼神迷离的女孩。
心里有点酸。堵得慌。
那时候……我忍不住开口,声音有点涩。
都过去了。她轻声说,打断我,眼神迅速躲开,看向川流不息的车流。提那个干嘛。
我知道。
回不去了。那道鸿沟,跨不过去。
留个联系方式我拿出手机,带着一丝最后的期望。
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我,眼神复杂。
最终还是报了个号码。
有空……一起吃个饭。我说,有点艰难。
好。她点头,没看我的眼睛。
车来了。
她上了车。
透过车窗,挥了挥手。
脸上没什么表情。
车开走了。
很快汇入庞大的车流。
看不见了。
我站在原地。
点了根烟。
站了很久。
秋风很凉,吹透了衣服。
05
败给时间
后来,我们真的一起吃了顿饭。
我打的电话。她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一家安静的餐厅。人不多。
聊得比上次多了一些。
聊这些年的具体经历,工作的起伏。
聊失败的婚姻,尽量轻描淡写。
聊孩子的调皮和教育烦恼。
气氛似乎轻松了些。
但那份刻意的隔阂,还在。
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看得见模糊的影子,却摸不到真实的温度。
我们都小心地,默契地。
不去碰那个假山。
不去碰那段滚烫的、也是最终变得苍白的记忆。
吃完。我送她回家。
到她小区楼下。老小区,路灯昏暗。
上去坐坐她客套地问,语气疏离。
不了。我摇头,看出她的勉强。
沉默了一下。
冷风吹过。
我鼓足勇气,看着她的眼睛。
那天在公园,我其实……是特意去的。
我知道。她打断我,低下头,我也……偶尔会去。没什么目的,就是走走。
原来,我们都想从那里,抓住一点过去的影子。
寻找一点慰藉。
我们……我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力,还能重新开始吗
问完,心跳得厉害,像擂鼓。
像回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
她抬起头,看着我。
眼神复杂地波动着,有惊讶,有恍惚,有一丝极细微的动摇。
但最终,所有波澜都归于沉寂,变得平静,甚至有些悲哀。
她缓缓地,坚定地摇头。
笑了笑,苦涩无比。
回不去了,王哲。
为什么我们现在都是一个人了！没有阻碍了！我有点急。
不是一个人的问题。她轻轻说,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了的疲惫,是感觉不对了。一切都变了。
感觉
嗯。她点点头,目光坦诚得让人心痛,你看我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了,没有了那种光。我看你,也是。我们看彼此,就像看一个老朋友,一个熟人,甚至……一个陌生人。
我们都不是以前的自己了。那个会在假山后冲动的傻小子,那个会脸红发抖的傻姑娘,早就死了。
那些年,隔得太远,耗得太久。把所有热情和期待都磨没了。
现在剩下的,也就是点回忆了。靠回忆,是活不下去的。
她的话,像冰冷的锤子。
一锤一锤,砸在我心上。
又凉,又疼,却又无法反驳。
但我知道。
她说得对。血淋淋的真实。
我们之间,横着的。
早已不是地理上的距离。
是时间。
是这么多年,截然不同、再无交集的人生轨迹。
是磨损掉的激情、冲动和那份非你不可的笃定。
是心里那道,看不见却深可见骨的伤疤和隔膜。
我们试着重温旧梦。
约着见了几次,喝咖啡,吃饭。
却发现,连梦都褪色了,模糊了。
手偶尔碰到。
也不会心跳加速,不会触电般缩回了。
只剩下礼貌的、不着痕迹的避开。
我们试图找回那种亲密和无间,开开玩笑。
却发现,中间隔着无法逾越的十年光阴。
笑点不一样了,关注点不一样了。
常常陷入无话可说的冷场。
曾经湿漉漉的悸动、颤抖的渴望。
变成了干巴巴的客套、小心翼翼的试探。
曾经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的热烈。
变成了计算得失、顾虑重重的距离。
我们侥幸打败了距离的考验。
却最终,输给了无情的时间。
输给了物是人非的现实。
06
青春终点
我没再勉强。
也勉强不来。
离开那座城市前。
又去了一次公园。
可能是最后一次。
坐在那张石凳上。
抽了根烟。
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
光线很好,很温柔。
和多年前那个慌乱的上午,截然不同。
烟雾缭绕中。
好像能看到。
一对年轻的男女。
依偎在一起。
偷偷地、笨拙地亲热。
紧张又兴奋,满心满眼都是彼此。
那么真实。
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又那么遥远。
模糊得像上辈子的事。
我笑了笑,带点自嘲。
按灭烟头。
起身。
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毫不留恋地离开。
没有再回头。
有些东西,有些人。
注定只能留在过去。
留在青春里。
是用来怀念的,不是用来找寻的。
青春是什么
是炙热的冲动,是不管不顾的勇气。
是忘情的亲吻,是颤抖的触摸。
是湿漉漉的手指和羞涩的拒绝。
是以为一句承诺就能永远的傻气。
也是苍白无力的距离,是无奈残酷的分开。
是念念不忘的错过,是时过境迁的遗憾。
是物是人非的叹息,是相见不如怀念的惘然。
我们得到了极致的欢愉和憧憬。
又失去了它,在现实面前碎得彻底。
这就是青春啊。
甜过,痛过,疯过,爱过,也悔过。
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用来下酒。
用来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回味。
然后,封存起来。
继续往前走。
脚下的路,还得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