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腿交叠地坐着,神情寡淡,拿起桌边还冒着热气的茶,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脸。
谢时宜怔愣着,注视他许久,嘴唇张了张,说不出话来。
“想吃什么口味的粥?我叫陈准去买,正好我饿了,顺便给你带。”
“……白粥就好。”
谢时宜确实饿了,而且胃里的恶心感不减,需要白粥来压一压。
但转念,她又盯向顾承凛的脸,发出连环质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穿着病号服?我妈妈呢?”
在这种时刻,她更希望看见的人是苏慧心。
顾承凛放下茶杯,目光扫过她时,像冬夜掠过湖面的冷风。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你妈妈在休息。至于我……”他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漫不经心地抬起右手,幽然开口,“受伤了,住院。”
谢时宜定睛一看,只见顾承凛右手手腕缠了一圈绷带。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他戴的护腕呢。
她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附和道:“那还真是……真是严重呢。”
突然,一道突兀的窃笑声响起。
谢时宜扭头看去,就见刚才给她做检查的医生还没走,站在门口,捂嘴憋笑,脸涨得通红。
这是……
顾承凛眉头蹙了一下,微微偏头,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林旌,你如果很闲的话,就把医院上半年的报表整理出来。”
林旌立即止住了笑意。
只不过他难得看到顾承凛的这一面。
这个女人晕倒后,他第一时间通知了顾承凛,没想到想来冷静处变不惊的顾承凛居然慌得声音都在发抖。
直到听到这个女人没有大碍才放松下来。
后来,这个工作狂居然随便找了一个由头住进了医院。
白天不来,非要等大晚上的其他人都离开了才过来。
就凭他刚才对这个女人故意装出轻描淡写的态度,林旌就知道,顾总的心思不简单。
他的目光转向谢时宜,带着些探究的意味。
这个女人长得很好看,出水芙蓉似的……原来顾总喜欢这一款啊……
“还不走?那就把近三年的报表都……”顾承凛的脸色愈发阴沉,声音凉薄透骨。
“诶?突然想起我家的煤气灶还没吃饭,那我先走了啊。”林旌扔下这句话,赶紧逃离。
病房内,就剩下了谢时宜和顾承凛两人。
夜色朦胧,病房内的白炽灯明亮晃眼,谢时宜抱着自己的腿,蜷坐在病床上。
胃里心里和头脑里,都很难受。
她不想说话。
顾承凛凝视着他,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欲望。
他骨节分明的手转着桌上的打火机,似乎有些烦闷的情绪驱散不开。
“可以抽烟。”谢时宜忽然出声。
只是她的话,令顾承凛的眼眸猛然一震,而后,他眯起双眸,眼底又多了几分戾意。
“戒了。”他淡声道。
谢时宜些微讶异地抬起头,正对上顾承凛阴影下幽深的目光。
“挺好的。”
她现在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语气敷衍。
“你母亲的事情我听说了,新的肾源我也会找人帮你留意。”顾承凛的声音喑哑,“只是小事,没必要把自己气晕过去。”
谢时宜不禁咬紧了牙。
他懂什么!
凭什么就用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她评头论足……
“恐怕顾总你长这么大都没试过希望落空的滋味吧。”谢时宜有些不悦地质问道,“你倒是可以轻飘飘地说是小事,可对我来说,这不仅仅是手术推迟那么简单……”
突然卡壳,她说不下去了。
这个秘密无法向任何人倾诉,只能烂在肚子里。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失望过?”顾承凛挑眉反问。
这是重点吗……
谢时宜垂眸,深吸一口气,转变了语气,委屈可怜道:“凭什么……凭什么抢走我们的机会……”
手握成拳,一下一下地捶着病床发泄着怨气。
都是那个人毁了她的计划!
突然,她停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掀眸巴巴地看向顾承凛。
顾承凛也感受到那道目光,眉眼忽地一凛,轻易地就猜透了她的心思。
“就算你找到了那个人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要把他的肾挖出来?”
他英俊的面容冷到近乎邪佞,语气森冷至极。
故意想要让她打消这个心思。
谢时宜居然没有被他这副模样吓到,而是挪到床尾,与他靠得更近,期待地看着他,问道:“顾总,你能帮我找到那个人吗?”
“不能。”顾承凛拒绝得干脆,竟半秒都没有考虑。
“为什么不能?”谢时宜急了,“这对你来说很容易吧?这家医院都有你的股份,你的消息网更是四通八达……只要你愿意,肯定能找到的!”
“为什么要找他?”顾承凛挑眉质问。
“因为……我不服气!”谢时宜直白而又坦荡,“能在这么临门一脚的时刻夺走肾源,对方一定是非富即贵的家庭。”
“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谁,我想知道我该怨谁恨谁……”
“当然,也有点狐假虎威的成分在。”谢时宜自嘲地笑了笑,“想借着顾家的名头,出一口气。”
她已经输了一场,想在别处扳回一局。
这种心态,顾承凛应该是不会懂的。
毕竟,他哪里会输。
顾承凛点燃打火机,跳跃的火焰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
他似乎在深思。
谢时宜不敢打扰,连呼吸都尽力放轻,目光却忍不住地游移着。
顾承凛身上穿着的是医院统一的病号服,蓝白格的纯棉布料,却被他衬出了贵气。
衣服上方两颗纽扣没扣,领口微张,灯光下胸肌的轮廓明显,显得慵懒而性感。
最朴素的医院白墙,此时仿佛都成了精心布置的画布。
“谢时宜。”
他连名带姓地喊她。
“我帮你的话,有什么好处吗?”
“……”谢时宜略有意外,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顾承凛不做赔钱的生意。
“好处……”谢时宜微微蹙眉,大脑疯狂思考着,她有什么值得与顾承凛交换的好处?
正深思着,陈准提着热乎的粥推门而入。
“顾总,谢小姐,粥买来了。”
他刚将餐盒放在桌子上,身后就传来顾承凛冷冽的声音,“去查一下,是谁移植了本该移植给苏慧心的那颗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