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站在僻静小径上，手里的赤玉令牌还残留着一丝地底的阴冷。远处云海广场的喧嚣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而她，刚刚和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之一进行了友好磋商，并成功入职。
代价是……以后可能要经常去给一位被锁在山底下、脾气不太好的老祖宗进行“精神按摩”（展示她的空之体质）。
这工作福利听起来有点惊悚。
她摇摇头，将纷乱的思绪甩开。当务之急是安顿下来。她握紧令牌，循着记忆里玄天宗新弟子指引的模糊信息，朝着内门弟子居住的区域走去。
与广场上摩肩接踵的热闹不同，内门区域明显清静许多，亭台楼阁掩映在苍翠古木与缭绕的灵气云雾之中，空气里蕴含的天地灵气也浓郁了数倍。
偶尔有身穿各色内门服饰的弟子走过，看到她一身朴素的青衣和陌生的面孔，大多投来好奇或审视的一瞥，但看到她手中那枚赤玉令牌时，又都收敛了目光，只是眼底的疑惑更深。
一个毫无灵力波动的凡人，手持内门令牌？这简直比听说掌门跳了祈仙舞还离谱。
苏棠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看见。凭着令牌背面的微弱指引光晕，她终于找到了分配给新入门弟子的临时居所——一片依山而建的精致小院。
负责管理此处的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执事。他接过苏棠的令牌，神识一扫，脸上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又上下打量着苏棠，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苏棠？”他的语气充满了怀疑，“赤霄长老亲自录入的内门弟子？你……何时通过的考核？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苏棠面不改色，心里默默给那位还没见过面的赤霄长老点了个赞，老祖宗办事效率真高。
“弟子在后山另有际遇，幸得长老青睐。”她含糊其辞，将一切推到那位“赤霄长老”身上。
执事将信将疑，但令牌做不得假，里面的神识印记确确实实来自一位实权长老。他只能压下满腹疑问，记录在册，然后将一枚对应的庭院禁制玉符和两套月白色的内门弟子服饰递给苏棠，例行公事地交代了几句宗规和注意事项。
“明日清晨，讲法堂有新弟子首次聚气引导，切勿迟到。”执事最后补充道，眼神依旧古怪。
“多谢执事。”苏棠接过东西，微微躬身，转身走向属于自己的那座小院。
院子不大，但清净雅致，有独立的修炼静室。苏棠启动禁制，隔绝内外，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暂时安顿下来了。
她坐在静室的蒲团上，摊开手，心神沉入识海。
那三个古老诡异的字符——《吞天诀》，如同烙印般清晰。其内容艰深晦涩，运行方式与苏棠看过的任何修仙小说里的功法都截然不同。
它不引导灵气入体淬炼，不开辟丹田气海，反而要求修行者于至静至虚中，感应自身本源那一点绝对的“空”，以此“空”为引，为窍，去“吞”。
吞什么？功法语焉不详，似乎……无所不吞？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甚至是对手的攻击能量……皆可化为滋养“空”的资粮？
这路子也太野了！怪不得老祖宗说契合她。
苏棠收敛心神，按照法诀所述，尝试放空思维，感应眉心深处那团奇异的“空”。
过程比想象中顺利。或许是体质本就特殊，或许是老祖宗那一眼帮她建立了联系，她很快便捕捉到了那一点寂然不动、却又蕴藏着无尽吞噬欲望的“空”。
她小心翼翼地，尝试引导一丝极其微弱的天地灵气，靠近那点“空”。
如同水滴落入深不见底的黑洞。
那丝灵气瞬间消失，没有激起任何波澜，甚至没有被她吸收转化一丝一毫。但那团“空”，似乎……凝实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丝丝？
有效果！但这也太慢了吧？这要“吃”多少才能吃饱？
苏棠嘴角微抽，感觉自己养了个吞金兽。
她不死心，继续尝试。一次次引导灵气，投入那点“空”中。过程枯燥无比，且效果微乎其微，若非她精神力感知特殊，几乎无法察觉那一点点的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精神疲惫，正准备停下休息。
忽然——
【……小娃娃。】
一道冰冷沙哑、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苏棠一个激灵，差点从蒲团上跳起来！
老祖宗？！
【……嗯。】那声音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像是刚睡醒，还打了个无形的哈欠。【你这《吞天诀》练得……啧，比蜗牛爬还慢。老夫看得犯困。】
苏棠：“……”您老人家被锁在山底下还兼职远程监控教练的吗？！
【……念头别那么杂。吵。】老祖宗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耐烦，【‘空’非‘无’，乃‘欲’。要引其‘欲’，而非填其‘无’。懂？】
苏棠一愣，仔细品味这句话。
欲？吞噬的欲望？
她再次沉心感受，这次不再是被动地引导能量去“喂”它，而是尝试去触动、激发那团“空”本身蕴含的、深藏的吞噬本能。
仿佛沉睡的凶兽被轻轻挠了下痒痒。
那团“空”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霎时间，以苏棠为中心，静室内的灵气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力场的牵引，不再需要她费力引导，竟主动地、丝丝缕缕地朝着她的眉心汇聚而来，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十倍！
虽然绝大部分依旧被那点“空”吞噬，但终于有那么一丝丝精纯至极的能量，反哺了出来，浸润着她的四肢百骸！
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传遍全身！
【……唔，这还像个样子。】老祖宗的声音似乎满意了一点点，但紧接着，就变得公事公办起来，【好了，试用结束。该干活了。】
苏棠：“？？？”什么活？
【老夫助你入门，预支报酬。现在，该你支付‘加班费’了。】老祖宗的声音理直气壮，【往后每日此时，需以神念沟通禁碑，将你修炼《吞天诀》的感悟，尤其是‘空’之变化，同步与老夫感知。不得有误。】
苏棠瞬间明白了。老祖宗对她这体质好奇得要命，自己出不来，就让她当“人体观测实验员”，每天提交实验数据！
这“加班费”还真是……别致。
【……还有，】老祖宗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语气带上一丝难以察觉的……八卦？【门外有个小丫头片子晃悠半天了，好像是找你麻烦的。去，用《吞天诀》给她点颜色看看。让老夫看看这功法的实战效果。】
话音未落，那冰冷的感知便如潮水般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棠：“……”
她还没来得及吐槽老祖宗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恶劣行径，院门外的禁制就被人不客气地触动了。
“咚咚咚！”
敲门声又急又响，带着明显的不善。
苏棠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院中，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鹅黄色内门服饰的少女，容貌娇俏，但此刻柳眉倒竖，一双杏眼里满是骄横和审视，正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苏棠。
“你就是那个苏棠？”少女语气咄咄逼人，“听说你走了狗屎运，被赤霄长老破格收入内门？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凡人，你也配？”
她显然听说了广场上的传闻，又打探到苏棠入住此处的消息，特意前来找茬。
苏棠面色平静地看着她：“师姐有事？”
“有事？”黄衣少女嗤笑一声，“我来看看你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别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蒙蔽了长老！识相的，自己滚出内门，否则……”
她话音未落，竟突然出手，指尖凝聚起一缕锐利的金系灵气，直刺苏棠肩膀！这一下速度不快，力道也控制着，显然只是想给她个教训，让她出丑。
若是片刻之前的苏棠，绝对躲不开。
但现在——
苏棠眼神一凝。面对袭来的灵气，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下意识地按照刚才老祖宗点拨、以及《吞天诀》的运转方式，意念集中在那点被稍稍激活的“空”上。
*吞！*
一种无形的波动自她眉心散开。
那缕锐利的金灵气在接触到苏棠身体的前一刹那，像是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扭曲力场，竟猛地一颤，然后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甚至连苏棠的衣角都没能掀动！
“什么？！”
黄衣少女脸上的骄横瞬间凝固，转为错愕和难以置信！她感觉自己发出的灵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
苏棠自己也愣了一下，没想到效果这么立竿见影。虽然没反哺多少能量给自己，但这防御（吞噬）效果简直绝了！
她看着对方惊疑不定的脸色，忽然想起老祖宗那句“给她点颜色看看”。
于是，苏棠学着对方刚才嗤笑的样子，也轻轻笑了一下，语气带着刚学会装逼的青涩，却效果拔群：
“否则怎样？”
黄衣少女被她笑得心里发毛，再看苏棠那深不见底、毫无灵力波动却诡异吞掉她攻击的模样，一时间又惊又怒，竟不敢再出手。
“你……你用了什么邪术？！”她色厉内荏地退后一步。
“师姐说笑了，宗门重地，哪来的邪术。”苏棠微笑，“或许是师姐刚才没吃饱饭，手软了？”
“你！”黄衣少女气得脸色涨红，却不敢再试探，狠狠瞪了苏棠一眼，“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说罢，竟像是怕了什么，转身快步走了。
苏棠看着她有些仓惶的背影，缓缓收起笑容，轻轻关上了院门。
背靠着门板，她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看来，这内门的日子，从第一天起，就注定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