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温柔自持的丈夫暗恋我八年的时候,
正是他出车祸去世后的那晚。
接到他死亡通知的时候,耳鸣声先行取代了繁杂的人声。
脑子一片空白,导致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要悲伤。
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早上还笑着给我做早餐的人,现在已经被裹在白布下。
白布下,车祸使他面目全非,我连他死前有多痛都想象不到。
警察告诉我,他今晚驱车前往的方向,是我所在的公司。
那晚我加班跟他说没时间回家吃饭,他准备好饭菜,往我这里赶,没成想遭遇了车祸。
一片狼藉的现场,还有一束原本应由他亲自送给我的蓝玫瑰。
办好他的死亡证明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家,还是好熟悉,感觉他好像还是会躺在沙发上看书,或者是握着锅铲问我想吃什么。
像是跟寻常一样的日子,想见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身边的朋友面对至亲的人离世的时候,总是先收拾遗物。
踏入他最常待的书房的时候,什么都没想,眼泪却夺眶而出。
我和张钧哲是相亲认识的。
面对催婚压力,又因为对方确实条件好,一拍即合,就结婚了。
结婚第一年,我的工作很忙,所以经常在外出差。
今年是第二年,我的工作逐渐稳定下来,在家中和他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他性格温和,和他相处很舒服,以至于过了几个月我开始期待和他在一起的生活,准确地说,是我渐渐喜欢上他了。
说是结婚两年,但算到现在,应该才算是我和他的热恋期。
我不常进他的书房,偶尔进来的时候也是来送送水果,让他早点睡觉。
我坐在他常坐的办公椅上,细想过去发生的种种。
才发觉,我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太少了。
我恨自己,从前不把握好时间相爱,
也恨命运,恨命运不等我们真的相爱。
我对他的了解不多,只是在相互熟悉的这半年里,感受着他的温柔和煦,还没来得及走过更多的春夏秋冬,柴米油盐,他就与世长辞。
原来还没上升到爱的喜欢,也会让心脏如此疼痛。
时间太短了,以至于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这般柔和的人,这样好地对待我是因为真的喜欢上了我,还是只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我握上他生前常用的钢笔,随手翻开放在书堆最上层的笔记本。
笔记本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扉页都已经泛黄。
我轻轻抚摸过纸张,想象着回忆中的那个人坐在这里也翻到这里。
像是命运的指引一般,我总觉得下一页将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出现,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将要冲出纸张的热烈的灵魂,轻握着我的手,引导我翻开一页又一页。
翻开之后的时间里,我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读着,每一页字数都不多,却让我窒息得泣不成声。
那是他的日记。
从少年心事写到结婚后,我看到了不善表达内心的他,情意绵绵,深爱的内心。
那些曾经无法解释的温柔,那些以为是天命降临的默契,其实都没有,是他一遍又一遍因为爱所以刻在心底的行为。
如果我早一点看到呢,如果我早一点了解他呢。
纸短情长,少年的爱意被埋在过去,如今被被爱者亲自翻阅。
是遗憾。
道不尽的遗憾。
01.
今天班级组织春游,一起在山上看夕阳,
她和她的好朋友在一起,我好想坐在她身边跟她一起看夕阳,
可到下山都没勇气去。
再睁眼。
五六年没见过的好友拉着我的手,往不远的大石头那边走去。
我一时有些分不清状况,低头看到自己穿着高中的校服。
我重生了
那张钧哲是不是也在
我边被好友牵着走,边环视四周寻找他的身影。
春游的大本营在这里,大家都会聚在这里看夕阳,他应该也离这里不远。
喂,你在找什么呢,快点坐下。好友的催促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连忙挣开她握着我的手,不好意思啊,我想去找一下张钧哲,他现在在哪里啊
我不知道啊……不对啊,你去找张钧哲干嘛。
我歉意地笑笑,没怎么解释就跑走了。
不远处熟悉的声音配着吉他声响起的时候,我找到了他。
夕阳的暖黄色的碎光洒在他身上,他修长的身影映衬在我眼底,荡漾着柔和的眼波融合在拨弄着琴弦的手指,和温柔的嗓音中。
明明昨天才见过,却感觉好久都没见过了。
思念冲出眼眶。
时空再也不是束缚。
张钧哲,我好想你啊。
我不想过没有你的生活。
我从没见过这样时候的他,即便我们是高中同学,交流不过只言片语,对他的记忆趋近于零。
这时候的他也很耀眼,让人挪不开眼。
一步步走近他的时候,就像走近我的幸福。
失而复得的感觉过于不真实,我好怕挥手之间他又消失在眼前。
像是有所感应一般,他专注于吉他的眼眸抬了起来,望向远处的我。
视线交集的一瞬间,我的心脏颤栗
日记的内容再一次闪过脑海。
他想和我一起看夕阳。
少年人的心思是藏不住的,他望向我的眼眸充满向往与期待。
原来这个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上我了吗。
我走向他,像他期待的那样。
他弹吉他的手停住,众人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我。
我强憋住眼角的眼泪,笑着问他,同学,我可以和你合唱一首吗
他有些意外,但又很快很仓促地点点头。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夕阳的光配着柔软的风,像是要把我的心事融化。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抵挡末日的残酷,
在不安的深夜,
能有个归宿。
和他对视上的时候,他眼底闪过了我看不懂的情愫。
他酝酿了一下,接在我后面。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用双手去碰触,
每次伸手入怀中。
有你的温度。
在那段相处不多时间里,他也曾弹着这首歌,握着我的手,想教我弹会。
我一直学都学不会,有些沮丧的时候,他低头亲了亲我的脸安慰我。
那是他第一次亲我,被他亲的那一下,脑子空白什么坏情绪都飞走了。
他笑笑说,这首歌他大学的时候也学了好久才学会的。
等等,这首歌是他大学的时候学会的。
那就是,高中的他是不会弹这首歌。
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可他眼底满是温柔。
还没来得及问出来,他就伸手摸我的头,佳佳,谢谢你。
张钧哲！
我大叫一声,从办公桌上醒来。
我有些不真实地确认周围的环境。
是梦吗
原来那只是梦啊。
也是,已经去世的人怎么会再次出现在眼前。
我拉开书房的窗帘,阳光刺进眼底,路上车水马龙,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他的离世而停止运转,喧闹和繁华依旧,没有他在身边的世界,我竟然觉得吵闹。
可我没有时间自顾自地悲伤,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我得亲手操办他的葬礼。
张钧哲在世的时候待人和善,所以参加葬礼的人很多。
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他的离世给每个人蒙上了一层阴霾。
还有人哀叹,我俩结婚的时候没时间参加,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葬礼,说着说着,那人也红了眼眶,我安慰了好一会。
在这里,大家都是安静的,偶尔传来啜泣声。
我迎来了这群人,又送走那群人,大家安静地进来,拥抱我,待上好一阵,又安静地离开。
直到那缕银白色的发丝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再也维持不住仅剩的体面,对上她猩红的眼眶,哭了出来。
那是张钧哲的妈妈。
是我和他共同的妈妈。
每次过节回家,妈妈都待我像亲女儿一样,很温柔,很宝贝。
我不敢走近她,可她像以前一样嘴角扯着一丝笑意走近我。
妈……都是我不好……
愧疚和懊悔一瞬间喷涌而出。
都怪我要加班不回家吃饭,才会让他发生意外离世。
妈妈把我搂进怀中告诉我,在接到我消息的时候就知道我会这样乱想。
她跟我说,钧哲的离世是一场意外,跟我无关,千万不要过多自责。
她的声音柔和,向我说着,
钧哲小的时候,我和他爸爸工作都很忙,很少陪伴他。所以他很会照顾自己,也很会照顾别人,后来他读到高中,我发现他和家里人也不太亲近,那个时候,我就想着什么办法可以多接近他。
可我这个年纪,除了了解他的学习,我还有什么话题跟年轻人聊,后来啊,我就发现他有一个喜欢的女孩,那就是你,我偶尔会跟他聊起你,那个时候我跟他的距离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生疏了。
他这个人,生活循规蹈矩,处得恰到好处的人际,从来没有玩得特别要好的朋友,他跟我说,能够遇到你真的特别特别幸运。所以你呀,不用觉得亏欠,你的出现对他来说就可以开心很久了。
妈也特别感谢你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孩子啊,人是要向前走的。
我抬眸便看到安慰我的妈妈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想来也是来的路上哭了很久。
我抬手擦掉妈妈眼角的眼泪。
妈,我们都要向前看。没关系的,至少,您还有我这个女儿。
在那个不大的空间里,我们因为张钧哲而相互紧靠,相互依赖的身影,连同心脏,也靠在一起。
2.
想要这个暑假跟她表白。
可是今天在游乐园碰到她跟一个男生一起,她谈恋爱了。
写好的情书,订好的花,都不能送出去了。
我还没想到高考完之后我到底跟哪个男生去游乐园,就画面一转。
我穿着大学毕业几年都不可能穿的活力四射的粉嫩的衣服,扎着双麻花辫,出现在了游乐园门口。
身边站着高中的gay蜜,嘴里还在抱怨着我的另一个好朋友违约。
说好三个人一起出来玩,结果跟男朋友跑了,她可真不是人。
欸,佳佳,不如我们一起……
话音刚落,我就看到远处走来的一群男生。
张钧哲穿着白色衬衣走在队伍后面,看起来温和散漫,可眼睛却紧盯着这边。
张钧哲就误会我跟他谈恋爱
我吓得一下往后退了几步跟我朋友保持距离,接着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好像也有约了,不约你了哈,回见。
我跑向他。
又是跑向他。
昨天我是不是也做过这样的梦。
那现在是梦,还是现实。
今天的阳光好好,这样好的阳光也是出现在梦里吗。
不是的,这样好的阳光不应该只出现在梦里。
你也是。
这样好的你不可以只出现在梦里。
在触碰到他衣袖的瞬间,他的黑眸认真地看我。
还有他身上洗衣液的味道。
那么真实的你,就出现在我面前。
不是梦吧。
有、有什么事吗
他有些结巴,耳尖染上粉。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柔和的嗓音。
不是梦吧。
啊……你、你还好吗抱歉,是我怎么了吗。
他朝我递纸巾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哭了。
你知道吗。
我今天才办完你的丧事。
你会相信吗。
已经离开我的你,又出现在我眼前。
像梦一样。
我摇摇头,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真诚地问,
你可以陪我吗今天跟朋友约好来游乐园玩,但是她违约了。
张钧哲反应过来之后,才温和地笑笑,
哭只是因为这个吗,吓到我了,我还以为我干了什么呢。
我扭头看向他那群朋友。
想问他,他是不是要去陪他们。
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们不重要。我们进去走走吧。
我跟张钧哲从来都没有来过游乐园玩。
可能因为结婚之后,年龄不太合适,做约会计划的时候,从来都没考虑过来游乐园。
真的进来游乐园玩的时候,发现里面我那个年纪的情侣和夫妻也不少。
看来我们那个时候可真装啊。
游乐园,真的好好玩。
要是早一点能跟他来就好了。
张钧哲不恐高也不晕过山车,连密室逃脱都不怎么怕,可以理智地解题。
这点随我。
玩了一整天,赶上最后一趟摩天轮。
可真幸运啊。
摩天轮缓缓升起的时候,我俯瞰着整个城市的夜景,入目可及的还有那座山头——在黑夜笼罩下看不真切,但我清晰地记得,在某年某月某日它承载了一个少年殷切的希望和漫长的消磨不尽的遗憾。
我不再纠结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即便我真的很希望有时光机让我回到过去,
让梦成为现实,让现实更加真实。
如果这是梦的话,就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我不想要醒来。
如果这就是我穿越时空限制来到它身边的话,
那就请幸福快些降临,
他真的等了好久。
我又想起了日记本里他的遗憾。
当我望向他时,他早已凝视我良久。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只有我。
张钧哲。
我轻声叫他。
我喜欢你。
他听到时显然愣住,但笑意很快漫上眼角,连着泪花。
还没来得及惊讶他的反应为何那么大,思绪渐渐回笼。
我在床上睁开双眼。
耳边好像还回荡着或远或近的他的声音。
是什么。
他想说什么。
我看清了他的嘴型。
好像在说,我爱你。
窗外的阳光跟梦里的不一样。
果然,
不像梦里那么柔和。
张钧哲可真是阴魂不散。
那,能不能不要醒来就不见啊。
不要走。
不要梦醒就不见。
好不好。
我好想你、
好需要你。
张钧哲,你太坏了,要这样惩罚我。
可一旦梦醒,再怎么过不去的事情,都要向现实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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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的爱太小声了,你听见了吗
我听见了,张钧哲。
可惜,有点迟。
对不起啊。
——昨晚我没有梦到你。
为什么。
连我的梦里都不愿意来了吗。
想你的时候我喜欢待在书房里。
那里全部都是你的气息。
你平时会在这里忙工作,看喜欢的书,
还有你的日记。
好像每次来这里都会有新的发现。
这次,在你跟我说过你最爱的书里,
发现了一封信。
又是跟我有关的信。
佳佳,
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让我去你的大学看你。
今天你是一个人吃的,
我想想,昨天你也是一个人吃的。
太久没见过你了,
我快要认不出你的身影了。
可我的眼神经常停留在任何像你的人身上,
发型像你,耳朵像你,背影像你,
可那些都不是你,我偶尔也会感觉失望。
今天看到你抱着一叠书往教学楼跑,
特别像卡通片里的人物,
很可爱。
如果能梦见这样的画面就好了,
你不可以像我梦里那样讨厌我,
因为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自从喜欢上你之后,我开始爱上看月亮。
其实我以前不太理解把喜欢的人比作月亮的。
直到遇见你,
真的,月亮越亮,就代表我们越想一个人。
这是真的。
因为今晚的月亮真的好亮。
我真的好想你。
可明天我又要回去了。
我总是很想了解你的一切。
你的不堪,你的荣耀,我都想了解。
只想听你在我耳边娓娓道来。
我想知道你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也会难过,
不被理解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苦难言。
我们都是宇宙的孩子。
我真希望你能遇见一个真正爱你理解你,
能让你袒露真心的人。
真的,我从不敢奢望什么,
只要能看到你幸福,我就很开心了。
张钧哲的暗恋长达十二年。
在那段不为人知的时光里,他是否也在苦苦挣扎。
十二年里,没有被喜欢的人关注到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
张钧哲这个傻子也从来没跟我说过。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花那么长的时间,毫无效率地去爱一个人。
可张钧哲愿意。
因为我。
因为爱的对象是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张钧哲。
时间没法重来。
你那些遗憾,我连弥补的能力都没有。
对不起啊。
没能让你知道,
我也好喜欢你。
4.
今天跟佳佳去看电影了。
我们已经订婚了,好开心。
但还没有看完电影佳佳就因为工作忙走掉了,
我准备了好久……实际上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准备了好久什么
昏暗的环境和不停播放的大荧幕,我坐在电影院里。
往右边看,就能模模糊糊描摹出身边的人的侧脸。
是张钧哲。
我又做梦了。
我又梦到张钧哲了。
太好了。
我伸出手去碰他的手。
他看上去很紧张,被我这个举动吓了一跳。
抱歉,我有点走神。张钧哲反应过来反握住我的手。
感受到他手上一层薄薄的汗。
像是正在真实发生的一样。
此时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是公司的电话。
我想都没想就直接挂断。
这次,我不准任何人破坏我们的约会。
我是在做梦,随时都可能醒过来。
所以一定要珍惜梦里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不打算跟他再在电影院里浪费时间看这个又臭又长的爱情电影,而是牵着他的手走出了电影院。
我原以为我们会很浪漫地散步,可张钧哲表现得局促又紧张,连话都说不清几句,还莫名其妙带我到没几个人的草地上。
这是要干什么
忽地,聚光灯突然打向不远处,那里有很多鲜花与气球,看上去充满梦幻与浪漫。
等等,这架势,张钧哲不会是要求婚吧
原来我之前错过的是这么大的事。
他应该准备了好久吧,却不知道在我因那通电话离开之前拉出我的手。
为什么总是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些失落。
他去世前就总是说想给我补个求婚。
可那个时候我们结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就以为只是在说甜言蜜语,没有太当回事。
没想到,他原来真的有一直在认真筹备。
我知道这是梦。
可当光洒向他,我就感动到说不出话。
他的发丝,他的眼睛都在发着光。
他眼底的爱意早就弥漫出来。
张钧哲,你是不是幻想过这一幕好久好久了。
亲爱的佳佳,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他认真地注视着我,好像此刻,我就是他的全世界。
我愿意和你结婚吗
从我每次忙了一天回家就能闻到饭菜香,每晚都因为有你在而睡得香甜,到下雨我开着车去接你,一起撑伞的时候你拥我入怀,跟你笨拙地说一些一直说不出口的情话。
这句话我回答了无数遍。
我的身体,我的心脏,我的灵魂也回答了无数遍。
我愿意。
是梦又怎么样。
就算在梦里,因为对象是你,
我也愿意。
你问一千遍一万遍,
也是我愿意。
当看你的视线开始模糊的时候,
我就意识到,我要醒过来了。
所以啊,
就算说再多的我愿意,你会听到吗
梦要醒了。
我又要再一次失去你了。
我听到了。
梦醒时在深夜,我的脑海里回荡着这句话。
是张钧哲。
他说他听到了。
黑暗的环境,我独自一人躺在这张双人床上。
再也没有身边的人平稳的呼吸,再也没有被梦惊醒时,有人会顺着我的背,一点一点安抚着我的情绪。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醒时,我又一次失去了你。
我清楚地知道,在未来,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戒断反应,但我还是无数次向上天祈祷：
让我再多见你一回吧。
即使在梦里,
就算只在梦里。
5.
今天下了初雪,好浪漫,如果身边有你就好了。
这是他的最后一篇日记。
我清晰地感知到,那些由张钧哲的遗憾编织而成的梦境,就要迎来尾声。
那今天之后,我是不是再也没办法梦到你了。
我不想要这样。
失去你的艳阳天,是刺骨的寒冷。
这个人间的生活再怎么怪诞奇异,我却只心心念念着晚上能梦见你。
这算是对我的惩罚吗
可当张钧哲的眉眼真正触及在我眼底时,我只感觉到从心脏最深处而发出的庆幸。
庆幸我还能在梦里看见你。
只要我能看见你。
就算是最后一次。
那是去年年末的第一场雪。
不记得那时候的我在哪里了,可能还在公司工作。
现在的我牵着爱人的手,在公园里散步。
张钧哲的掌心很温暖,从掌心不断传来的热度,让我都疑心,
冬天,怎么好像没有想象着的那么冷。
我们一路无言,
又好像是想说的太多,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直到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好远,我说,
等我们以后变成老头和老太太了也天天像现在一样牵手出来散步。
嗯。
从头顶传来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点鼻音。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把下半张脸缩在围巾里面,眼角染上猩红。
被我感动成这样
做梦的时候骗骗人应该没事吧。
我伸手给他理了理围巾,再轻轻地擦掉他眼角的泪花。
我们只是这样看着对方,像是要把对方的模样描摹进生命里。
当感觉到他的手指一点一点轻柔地拭过我的脸颊的时候,
我才发现,哪怕张钧哲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会想念他想到流泪。
时间好像过得好慢。
雪,在不知不觉中,下了满头。
他朝若是同淋雪,
此生也算共白头。
张钧哲,我们是不是也算一起走到白头了呢
你要走了吗
你已经没有遗憾了吗
真的吗,张钧哲。
我真的有弥补你的遗憾吗。
还是,这只是我的梦,
现实中的你,是带着这些遗憾离世的。
而我,再也没法为你弥补那些伴随你一生的遗憾。
6.
我原以为我不会再梦见你了。
你离世的第七天,我又梦到你了。
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我还以为,还以为我再也没法梦到你了。
但这次你说,你真的要走了。
你说,我为你弥补了所有的遗憾。
你说,你还有最后一个遗憾。
你穿着离世那天穿着的白衬衫,手里捧着一束蓝玫瑰。
你把蓝玫瑰递给我,说我好漂亮。
这就是你的最后一个遗憾吗
在即将离世前的最后一个遗憾,是没有亲自把买的花送到我手上。
你跟我说,你预知了我的未来,会特别特别幸福。
我知道你在骗我。
没有你的未来,真的还会特别特别幸福吗
但我还是相信了。
你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
但我的梦还是结束了。
梦醒的时候,门铃恰好响起。
张钧哲的妈妈捧着一束蓝玫瑰站在门口。
她告诉我说,是钧哲托梦拜托她买的。
我至今都不知道我是抱着什么样的情绪接过那束玫瑰花的。
在我把蓝玫瑰插进花瓶的时候,
窗帘突然被吹起,
我不知道那是风,
还是你曾经来过。
我只知道,
当这阵风径直吹过我的时候,
我就再也不会梦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