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媳白玲和我前后脚查出怀孕,婆婆张翠兰一把抢过两张化验单,笑得满脸褶子都开了花。
白玲肚子里的是文曲星,我们老陈家的种!至于你……
她轻蔑地瞥我一眼,像看一只下不出金蛋的母鸡,你肚子里怀的,是个讨债鬼!
我男人是戍边卫国的英雄,保家卫国,铁骨铮铮。
可他那个当着全村人面宣称俺们老陈家只认亲生血脉的妈,却想让他血脉断绝,让我生下的孩子管亲弟弟叫爹。
她不知道,我这身体里,早就换了个不好惹的芯儿。
01
姜雪,你个扫把星!我儿子保家卫国,你在家就给我怀个讨债鬼
婆婆张翠兰干瘪的嘴唇上下翻飞,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她手里死死攥着两张刚从县医院拿回来的化验单,一张是我的,一张是她亲儿子陈卫国的老婆,白玲的。
我俩前后脚怀上的,今天一起去做的检查。
妈,医生说我和妹妹身体都很好,孩子也都健康。白玲娇滴滴地开口,一手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一手去挽张翠兰的胳膊,姿态做得十足。
你当然好!你肚子里怀的可是我们老陈家的麒麟孙子,是文曲星下凡!张翠兰立刻换上一副慈爱的面孔,小心翼翼地扶着白玲,仿佛她是什么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下一秒,她转向我,那张脸瞬间又变得刻薄无比,至于你!我早找王半仙算过了,你命里带煞,这胎要是个丫头片子,就是来克我们陈家的!到时候,你别怪我心狠!
我心里冷笑一声。王半仙就是村口那个瘸腿的算命瞎子,给钱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陈卫军是我男人,常年守在边疆,一年到头也回不来一次。他是张翠兰的养子。而陈卫国,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亲骨肉。这家里,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我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的寒意,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妈,卫军走之前说了,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他的宝贝。
他懂个屁!张翠兰一叉腰,音量陡然拔高,引得屋外纳凉的几个邻居都探头探脑,男人在外面说的是场面话!哪个男人不想要儿子传宗接代我告诉你姜雪,这事没得商量!要是白玲生了儿子,你生了丫头,你就得把儿子……不是,你就得把孩子抱给白玲养,让她儿子给你养老送终!
她话说得急,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抱养真是好听。不就是想把我生下来的孩子,直接记在陈卫国和白玲名下,让我男人陈卫军一脉,彻底断了根。
白玲在一旁假惺惺地劝:妈,你别逼嫂子了,这事儿……这事儿嫂子肯定也难受。她嘴上说着劝,眼睛里却闪烁着藏不住的得意。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村里的邮递员骑着二八大杠,清脆地喊了一声:陈卫军的电报!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张翠兰一把抢过电报,迫不及待地拆开,她以为这是儿子向她妥协的信号。可她不识字,只能把电报纸递给刚上完高中的白玲。
白玲清了清嗓子,故意念得很大声:破除迷信,相信科学。保我妻儿,等我回家。
短短十二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张翠兰和白玲的脸上。
张翠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极了。
我却在这一刻,缓缓抬起头,直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晚上吃饭的时候,桌上摆着一盘喷香的红烧肉,那是张翠兰特意给白玲补身子的。她一筷子一筷子地往白玲碗里夹,嘴里还念叨着:多吃点,给我大孙子补补。
而我的碗里,只有半个黑乎乎的窝窝头和一碗能照出人影的清汤寡水。
你肚子里那个讨债鬼,不配吃好的。张翠兰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我没说话,默默地啃着窝窝头。
等他们都吃完回屋了,我才慢悠悠地走进厨房,从米缸最深处,挖出一个油纸包。
里面,是陈卫军偷偷给我藏的半斤红糖。
他早就料到,我会有这么一天。
02
第二天一早,我揣着两颗糖,去了村东头的王大娘家。
王大娘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喇叭,东家长西家短,不出半天全村都能知道。
大娘,我男人卫军从部队捎信回来了,还给我寄了钱和票,让我买点好的补补身子。我一边说,一边把红糖水递给她,这不,刚冲的,您尝尝鲜。
王大娘眼睛一亮,接过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甜得眉开眼笑:哎呦,还是卫军那孩子有出息,疼媳妇!
我故作委屈地叹了口气:可我婆婆说,我肚子里的是讨债鬼,不让我吃好的。卫军寄回来的肉票,全给弟媳炖肉吃了。
什么!王大娘的嗓门瞬间拔高了八度。
我惊慌地捂住她的手:大娘,您可千万别说出去,我怕我婆婆不高兴。
你这傻孩子!王大娘一拍大腿,这事我管定了!
果然,不出一个上午,全村上下都传遍了。说张翠兰虐待戍边英雄的家属,把英雄寄给老婆补身体的钱和票,全给了自己的亲儿子和儿媳。
唾沫星子是能淹死人的。尤其是在这个集体荣誉感极强的年代,军属的身份,就是我最好的护身符。
张翠兰被村干部叫去谈话,回来的时候脸黑得像锅底。她没敢再克扣我的口粮,但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下午,我正在院子里纳鞋底,白玲挺着肚子,一步三晃地走了过来。
嫂子,你这又是何必呢闹得妈在村里都抬不起头。她在我身边坐下,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我头也不抬,继续飞针走线,我不过是喝了碗我男人给我买的糖水,怎么就叫闹了
白玲被我噎了一下,随即眼圈一红,嫂子,我知道你心里苦。可妈也是为了我们老陈家好。要不这样,等孩子生下来,不管男女,都养在我名下,我保证待他像亲生的一样。
哦我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她,那卫军回来,我怎么跟他交代说我们的孩子,管你叫妈,管陈卫国叫爸
白玲的脸白了白,强撑着说:这也是为了孩子好,跟着我们,总比跟着你这个……命硬的妈强。
我没接话,只是轻轻抚摸着自己手腕内侧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疤痕。那是上辈子留下的印记,时刻提醒我,人心能有多险恶。
突然,白玲哎呦一声,身子一歪,就朝着院子里的石阶倒去。
我坐着没动。
眼看她就要摔下去,旁边屋里却闪电般地冲出一个人影,正是她男人陈卫国。他一把将白玲捞进怀里,然后冲着我怒吼:姜雪!你安的什么心你想害死我老婆孩子吗!
白玲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哭得梨花带雨:卫国,不怪嫂子,是我自己没站稳……
好一出夫妻合璧的栽赃大戏。
我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看着他们,笑了。
陈卫国,你刚才从屋里跑出来,到抱住你媳妇,一共用了几步
陈卫国愣住了。
还有,你家门槛到这石阶的距离,你一个大男人,真的能瞬间飞过来我一步步逼近,目光冷冽,还是说,你早就躲在门后,等着演这出戏给我看
03
陈卫国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确实是早就和白玲商量好了,就等着我靠近的时候演一出推人流产的戏码,好把我彻底钉死在毒妇的耻辱柱上。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梗着脖子嘴硬,我就是碰巧听见动静出来的!
是吗我瞟了一眼门后。
那里的地面上,有一小堆还没燃尽的烟屁股。陈卫国好面子,从不在人前抽这种廉价的旱烟。显然,他已经在那里猫了不短的时间了。
碰巧那你这耳朵可真够灵的。你媳妇就‘哎呦’了一声,你就能从屋里飞出来英雄救美。我走到那堆烟屁股前,用脚尖碾了碾,下次演戏,记得把证物清理干净。
白玲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她印象里的姜雪,一直是个闷声不吭,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还带着一股子让人心悸的压迫感
你……你……陈卫国也慌了。
够了!
张翠兰闻声从屋里出来,一见这场景,哪还有不明白的。但她护短,一把将陈卫国和白玲护在身后,对我怒目而视。
姜雪,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卫国和白玲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倒是你,自从怀了孕,就一天到晚不消停!我看你肚子里那个,就是个搅家精!
妈,到底是谁在搅家,您心里最清楚。我站直了身体,不闪不避地迎上她的目光,卫军在部队保家卫国,流血流汗,他的孩子,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算计了去。
反了你了!张翠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你给我等着!我治不了你,有的是人能治你!
第二天,张翠兰果然请来了一尊大佛。
是她的亲妹妹,我的姨婆,张翠芬。
这张翠芬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刻薄狠毒,年轻时当过接生婆,手上不知道磋磨过多少产妇。张翠兰把她请来,美其名曰照顾我养胎,实际上就是找了个监工,打算从身体和精神上彻底把我击垮。
张翠芬一进门,三角眼就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嘴里啧啧有声:哟,这就是卫军媳妇啊看着也不怎么壮实嘛,这屁股,不像是个好生养的。
她放下包袱,就对我颐指气使:去,把院子里的猪食剁了。怀孕了也得多动动,不然生的时候没力气。
我抚着肚子,面露难色:姨婆,我今天肚子有点不舒服,医生说要多休息。
屁的医生!我接生过的孩子比你吃过的盐都多!女人生孩子,哪有那么娇贵!她眼睛一瞪,赶紧去!别想偷懒!
我没动,只是缓缓地坐了下来,额头上恰到好处地渗出几滴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哎哟……我的肚子……好痛……
张翠芬愣了一下,随即骂道:装什么装!赶紧给我起来!
我却痛得更厉害了,身子一软,就往地上滑。
这下,张翠芬和张翠兰都慌了神。这要是在她们眼皮子底下真出了事,陈卫军回来,她们可没法交代。
两人手忙脚乱地要把我扶起来,我却虚弱地推开她们的手,气若游丝地说:快……快去请……请村里的赤脚医生……
等赤脚医生满头大汗地赶来,给我诊断了一番后,把张家姐妹俩狠狠训斥了一顿,说我这是动了胎气,必须卧床静养。
张翠芬的脸,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她本来是来治我的,结果倒好,反倒要像祖宗一样伺候我了。
我躺在床上,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
没过几天,邮递员又来了。
这一次,是一个大大的包裹,指名道姓是戍边的陈卫军寄给妻子姜雪的。
当着全村人的面,我拆开了包裹。
里面是两罐在这个年代珍贵无比的麦乳精,还有一罐奶粉。
最扎眼的,是里面附着的一封信。陈卫军用他那遒劲有力的字迹写着:吾妻姜雪亲启,注意身体,补充营养,勿念。
这下,不仅张翠兰和白玲,全村的女人都羡慕得红了眼。
04
嫂子,卫军哥对你可真好。
白玲站在我床边,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几罐稀罕物,语气酸溜溜的。
我把麦乳精和奶粉小心翼翼地收进床头的柜子里,锁好。然后才抬起头,对她微微一笑:是啊,卫军心里有我,也有我们的孩子。
那是自然,白玲皮笑肉不笑,就是不知道,等孩子生下来,卫军哥还认不认你这个媳妇。
这话里藏着刀,意有所指。无非是想说,等我生了女儿,这个家就没我的位置了。
我懒得跟她逞口舌之快,索性闭上眼睛,一副疲惫的样子:弟媳,医生说我要静养,你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白玲碰了个软钉子,悻悻地走了。
我知道,她不会就此罢休。那两罐麦乳精,对她的诱惑太大了。
果然,当天半夜,我听见房门有轻微的响动。
我没睁眼,继续保持着平稳的呼吸。
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摸到我的床头柜前,是白玲。她大概以为我睡死了,动作很是大胆,拿出早就配好的钥匙,打开了柜子。
她没有全拿走,只是小心地各自倒出了一半,然后又用柜子里我藏着的面粉填满了剩下的空间,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做完这一切,她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黑暗中,我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第二天,我当着张翠兰的面,冲了一杯麦乳精。
妈,卫军寄回来的好东西,您也尝尝。我把杯子递给她。
张翠兰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她喝了一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什么味儿啊这是又苦又涩!
我故作惊讶:怎么会我尝尝。
我拿过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噗地一声全吐了出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剩下的半罐麦乳精。
这……这里面怎么掺了东西
这时,白玲从屋里出来,手里也端着一杯,正准备在院子里跟小姐妹炫耀。
白玲,你喝的也是麦乳精张翠兰问道。
是啊妈,嫂子大方,分了我一些。白玲得意洋洋地回答。
快!吐出来!那东西有问题!张翠兰急了。
可已经晚了。白玲为了炫耀,已经咕咚咕咚喝下去了大半杯。她一听这话,脸都绿了,当场就捂着肚子干呕起来。
她那些小姐妹也围了上来,看着她杯子里半溶解的糊状物,议论纷纷。
这哪里是麦乳精哦,跟和稀泥一样。
是啊,还一股子怪味。
我及时地把罐子拿出来,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只见黄色的麦乳精里,掺杂了大量的白色粉末。
这是……面粉有人认了出来。
我的眼泪说来就来,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男人在外面保家ervountry,我在家连他寄来的一点东西都保不住!这是哪个天杀的,要偷我的东西,还用面粉来糊弄我啊!
我这么一哭,矛头瞬间就指向了屋子里唯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白玲。
她做贼心虚,脸色惨白,百口莫辩。
不是我!我没有!她急得快哭了。
不是你是谁这屋里就我们几个人!我和你妈会干这事吗我步步紧逼。
张翠兰也反应过来了,气得指着白玲的鼻子骂: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儿!嘴怎么这么馋!那是我大儿子的东西,你都敢偷!
白玲被骂得狗血淋头,又急又气,加上刚刚喝下去的特调饮料,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家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而我,默默地退到一边,看着这场闹剧,心里毫无波澜。
我没在面粉里下毒,只是加了点黄连粉。
不多,就是要她出个丑,长个记性。
这场风波过后没多久,我收到了陈卫军的第二封信。
信上说,他表现优异,部队特批了他一个星期的探亲假。
他要回来了。
05
陈卫军要回来的消息,像一颗炸雷,在陈家炸开了锅。
张翠兰和白玲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张翠兰不再对我横眉冷对,甚至主动给我盛饭夹菜,嘘寒问暖。白玲也收起了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一口一个嫂子,叫得比谁都亲热。
她们都在演戏,演给即将归家的陈卫军看。
演一出家庭和睦,姑嫂情深的好戏。
我冷眼旁观,配合着她们的表演。心里却在盘算着,该如何让陈卫军看清她们的真面目。
一个星期后,那个我日思夜想的男人,终于出现在了村口。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身姿挺拔如松,黝黑的脸上带着风霜,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得像天上的星辰。
卫军!
我迎了上去,眼圈一热,差点掉下泪来。这是真情流露。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这个男人,是我唯一的依靠和温暖。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揽入怀中。他的怀抱坚实而温暖,带着阳光和尘土的味道。
瘦了。他摸着我的脸,声音有些沙哑,充满了心疼。
就这两个字,让我的所有委屈,都有了出口。
张翠兰和白玲也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呦我的大儿子,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卫军哥,你可不知道,我们多想你!
陈卫军松开我,对着张翠兰点了点头,叫了声妈。他的目光扫过白玲,最后落在了她身边的陈卫国身上,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回到家,张翠兰早就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几乎把家底都掏空了。
饭桌上,她和白玲一唱一和,开始给我上眼药。
卫军啊,你不知道,你媳妇自从怀了孕,脾气可大了。我和白玲啊,天天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她不高兴动了胎气。张翠兰叹着气说。
白玲立刻接话:是啊卫军哥,前阵子嫂子还差点冤枉我偷她的麦乳精呢。幸好后来查清楚了,是耗子拖了面粉袋子,弄洒进去的。
她们把黑的说成白的,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我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吃饭。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默认了她们的说辞,委屈又不敢反驳。
陈卫军也没说话,只是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
多吃点,看你瘦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张翠兰和白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得意。她们以为,陈卫军信了。男人嘛,总是向着自己亲妈的。
吃完饭,陈卫军拉着我回了我们自己的屋子。
一进门,他反手就把门闩插上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他看着我,眼神锐利。
我没说话,只是伸出了我的手。
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我那双因为长期干活而变得粗糙的手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和薄茧。这根本不像一个被小心翼翼伺候着的孕妇该有的手。
陈卫军的呼吸,瞬间就沉重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伤痕,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她们……就这么对你
我抬起头,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摇了摇头。
卫军,别担心,我能应付。
应付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和愤怒,我陈卫军在外面保家卫国,却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护不住!我算什么男人!
他猛地一拳砸在土墙上,墙皮簌簌地往下掉。
我吓了一跳,赶紧抱住他的胳膊:你别这样,你回来就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把我拉到床边坐下,捧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地问:姜雪,你告诉我,她们是不是想让你把孩子,过继给陈卫国
我震惊地看着他。
我没想到,我还没开口,他竟然已经猜到了。
06
看着我震惊的表情,陈卫军的眼神更加冰冷。
看来,是真的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忍不住问。
你寄给我的每一封信,我都翻来覆去地看。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沓信纸,因为反复摩挲,边角已经起毛了。
你说家里一切都好,妈和弟媳对你照顾有加。可你每次都只提她们给你做了什么吃的,从来不说别的。你还说,白玲的肚子比你的尖,村里老人都说尖肚子是儿子。
他的手指点在其中一行字上。
你问我,如果咱们的孩子,将来能有一个更好的前程,我们是不是应该为他考虑。
当时我写这些话,只是隐晦地向他传递信息。我怕信件被张翠兰截胡,不敢写得太明白。我没想到,他竟然全都看懂了。这个男人,心细如发。
我一看到这些话,就知道不对劲。陈卫军的声音压抑着怒火,我们陈家的根,还轮不到别人来惦记!
我靠在他怀里,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卫军,我怕……我怕给你添麻烦。
傻瓜。他揉了揉我的头发,保护你和孩子,是我的责任。谁敢动你们,就是跟我陈卫军过不去。
第二天一大早,陈卫军就把全家人叫到了一起。
他的脸色很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妈,卫国。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和姜雪商量了一下,我们准备分家。
什么!张翠兰第一个跳了起来,分家卫军,你疯了!自古以来哪有儿子跟爹妈分家的道理!你这是不孝!
陈卫国也急了:哥,你这是干啥呀一家人好好的,干嘛要分家
好好的陈卫军冷笑一声,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布包,扔在桌上,你们看看,这是不是好好的!
布包散开,里面是我那双被磨得不成样子的手套,还有几件洗得发白、带着补丁的旧衣服。
姜雪怀孕六个月,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她的让她穿着旧衣服,戴着破手套,去干家里的粗活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张翠兰和陈卫国的脸。
还有这个。他又拿出了一张汇款单的存根,我每个月津贴三十块,除了留五块自用,剩下二十五块全都寄回家。我次次都在信里嘱咐,要给姜雪买营养品。钱呢票呢都到哪儿去了
张翠兰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陈卫国心虚地低下了头。
只有白玲,还在试图狡辩:卫军哥,你误会了。家里的钱都是妈管着,妈也是想省着点花……
省着点花陈卫军打断她,眼神锐利地看向她手腕上那只崭新的手表,省下给我媳妇买营养品的钱,给你买了块上海牌手表
白玲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去,却已经晚了。
这下,人赃并获,再也无从抵赖。
我陈卫军的钱,只养我陈卫军的家人。他站起身,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从今天起,我们这一房,跟你们再无关系。是好是坏,我们自己担着!
07
你要分家好!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养子!张翠兰见讲理讲不过,开始撒泼打滚,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啊!天理何在啊!
陈卫国也赶紧跪了下来,抱着陈卫军的腿:哥,你别走!妈年纪大了,你不能气她啊!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白玲更是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拉着我的手,哭得梨花带雨:嫂子,都是我的错,你劝劝卫军哥吧!求求你了,你要是走了,妈会活不下去的!
这一家子,把所有压力都推到了我和陈卫军身上,试图用孝道来绑架我们。
如果我还是原来的姜雪,或许真的会心软。
但我不是。
我看着眼前这三个各怀鬼胎的家人,心里一片冰冷。
我没有扶白玲,只是平静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陈卫军更是不为所动,他看着地上撒泼的张翠兰,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妈,我叫您一声妈,是敬您养我一场。但这些年,我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自己从部队的津贴里扣出来的我为这个家做的,已经够多了。
现在,我的妻子,我未出世的孩子,在这个家里被人算计,被人欺辱。我如果还无动于衷,那我陈卫军就不配当个男人!
他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院子外面,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邻居,对着屋里指指点点。
这张翠兰也太偏心了,卫军多好的孩子啊。
就是,亲儿子是宝,养子是草。
为了个没出生的孙子,就这么磋磨怀孕的儿媳妇,真是作孽。
张翠兰听着外面的议论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哭声也渐渐小了。她知道,这回是彻底丢了面子。
她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指着陈卫军,气急败坏地说:好!陈卫军,你有种!你今天分了家,以后就别再认我这个妈!
我不会。陈卫军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存折,放在桌上。
这里面是我这几年攒下的三百块钱。一半给您养老,一半给卫国娶媳妇还债。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
说完,他拉起我的手,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哥!陈卫国在后面绝望地大喊。
张翠兰看着桌上的存折,又看着我们决绝的背影,终于意识到这次是真的了。她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妈!
婆婆!
身后传来陈卫国和白玲惊慌的叫声。
陈卫军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他只是握紧了我的手,沉声说:我们走。
就在我们即将踏出院门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小腹一阵剧烈的收缩,一股热流涌了出来。
我脸色一白,抓紧了陈卫军的胳膊。
卫军……我……我好像要生了。
08
我的突然临盆,让所有人都乱了阵脚。
陈卫军当机立断,一把将我横抱起来,对着外面看热闹的人群大喊:麻烦哪位叔去村委会打个电话,叫县医院的救护车!就说军属早产,情况危急!
好嘞!人群里立刻有人应声跑了出去。
而就在这时,屋里的白玲也突然捂着肚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哎哟……卫国,我肚子也好痛……我是不是也要生了
陈卫国手忙脚乱地扶住她,急得满头大汗:妈!妈你快醒醒啊!白玲也要生了!
原本晕过去的张翠兰,一听这话,鲤鱼打挺似的从地上坐了起来,哪里还有半点晕厥的样子。
她冲到白玲身边,紧张地问:怎么样是不是要生了
村里的接生婆李大娘也被惊动了,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一看这情况,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两个都要生了这可怎么办我一个人分身乏术啊!
张翠兰眼珠子一转,立刻做了决定。她指着我说:李大娘,你先给白玲接生!她怀的是我们老陈家的金孙,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然后,她又对着抱着我的陈卫军说:你媳妇命硬,自己扛一会儿没事!等李大娘给白玲接生完了,再去管她!
这话一出,周围的邻居都看不下去了。
张翠兰你还是不是人啊姜雪都见红了,明显比白玲情况紧急!
就是啊!卫军可是军人,军属都得不到优先照顾吗
陈卫军抱着我,脸色铁青,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没有理会张翠兰,只是对李大娘说:李大娘,麻烦您先照顾一下姜雪,她是我陈卫军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陈卫军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李大娘看着我痛苦的样子,又看了看陈卫军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卫军你放心,我晓得轻重。
你敢!张翠兰像个疯子一样冲过来,拦在李大娘面前,今天谁要是敢先管这个扫把星,就是跟我张翠兰过不去!
就在这混乱的时刻,一阵汽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直接开到了陈家大院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提着医药箱跳了下来。
哪位是姜雪同志我们是军区医院的,奉首长命令,特来接军属生产!
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来,陈卫军在回家之前,早就料到可能会有意外发生,提前跟部队打了报告。他不仅申请了探亲假,还为我申请了军区医院的生产名额。
他从来都不是打无准备之仗的人。
他早就为我和孩子,铺好了所有的路。
09
军区医院的女医生姓王,干练又专业。她迅速检查了我的情况,然后对陈卫军说:陈营长,嫂子宫口已经开了,必须马上转移。吉普车里有担架。
营长
周围的邻居们听到这个称呼,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一直以为陈卫军只是个普通的大头兵,没想到竟然已经是营级干部了。
张翠兰和白玲的脸,更是瞬间变得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陈卫军没有理会众人的惊讶,小心翼翼地配合王医生将我抬上担架,送上了吉普车。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看张翠兰他们一眼。
车子发动,绝尘而去,留给陈家大院一地鸡毛。
在去医院的路上,阵痛越来越密集,我疼得浑身是汗,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陈卫军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不停地用毛巾给我擦汗,声音沙哑地在我耳边说:姜雪,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我和孩子都需要你,坚持住。
他的声音,像一剂强心针,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奋战,在1978年的那个夏夜,我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儿。
孩子很健康,哭声洪亮。
护士把孩子抱到我面前时,我流下了眼泪。这是我两辈子的第一个孩子。
陈卫军看着襁褓中的女儿,那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钢铁硬汉,眼圈也红了。他俯下身,在我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辛苦了,老婆。
另一边,陈家的消息也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白玲在我走后没多久,也生了,是个男孩。
据说张翠兰高兴得见人就发红鸡蛋,到处宣扬她终于有了带把的亲孙子,是文曲星下凡。而对我生的女儿,她则是不闻不问,只跟外人说,那个讨债鬼总算是没落在她家里。
王半仙的预言,似乎应验了。
我在医院住了半个月,陈卫军寸步不离地照顾着。
出院那天,他没有带我回陈家村,而是直接带我去了部队大院。他在申请探亲假的时候,就已经向上级申请了家属随军。
我们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虽然不大,但干净明亮,充满了温暖。
女儿被陈卫军取名为陈念,思念的念。
小念念很乖,不哭不闹,谁逗她都笑,像个小太阳。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而幸福。
直到半年后,陈卫国突然抱着孩子,和白玲一起找到了部队大院。
他们看起来憔悴了很多,尤其是白玲,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神采。
而他们怀里的那个男孩,瘦瘦小小的,哭声尖利,一看就体弱多病。
哥,嫂子……陈卫国一看到我们,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吧!
10
原来,白玲生的儿子,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张翠兰一开始还抱着文曲星的幻想,天天烧香拜佛,但孩子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最近,孩子被查出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
他们走投无路,只能来求我们。
嫂子,当初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不对!白玲哭着给了自己两巴掌,我不该听信什么算命的话,更不该嫉妒你,算计你。求你看在孩子是无辜的份上,帮帮我们吧!
我看着那个在襁褓中哭得声嘶力竭的孩子,心里五味杂陈。
大人的恩怨,确实不该牵连到孩子。
陈卫军沉着脸,从陈卫国怀里接过了孩子,仔细看了看。
孩子生病,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
陈卫国羞愧地低下了头:妈……妈不让。她说这是你的报应,是那个丫头片子克的……
混账!陈卫军怒喝一声。
他最终还是心软了。他联系了军区最好的医院,动用了自己的关系,为孩子安排了手术。手术费,也是他出的。
手术很成功,孩子保住了一条命。
经过这件事,陈卫国和白玲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对我们感恩戴德。他们回到村里后,把张翠兰的所作所为全都抖了出来,包括那个所谓的王半仙,其实是白玲的远房亲戚,一切都是她们为了算计我腹中的孩子,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真相大白,张翠兰在村里彻底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据说她受不了这个刺激,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
又过了几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地。
陈卫军因为表现卓越,屡立战功,一路晋升。而我,也参加了成人高考,考上了大学,毕业后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我们的女儿陈念,聪明伶俐,健康成长,是部队大院里人见人爱的小公主。她用自己的存在,彻底击碎了那些愚昧的封建迷信。
有一次我们带着念念回乡探亲,陈卫国和白玲早早地等在村口。他们的儿子,虽然身体还是有些弱,但已经能跑能跳,跟在他们身后,怯生生地叫我们大伯,大娘。
他们告诉我们,张翠兰在一次下雨天,失足掉进了村口的河里,等被人发现时,已经没气了。
恩怨是非,都随着那个人的离去,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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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陈卫军牵着我的手,女儿骑在他的脖子上,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我看着他们父女俩,忽然觉得,重生一场,能遇到他,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所谓的命运,从来都不是别人嘴里的注定,而是紧紧握在自己手中的选择和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