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白家那个皮肤黝黑、人人嫌恶的养女。
在姐姐白希的生日宴上,我当众摔碎了传家宝玉瓶。
养父气得要将我逐出家门
宾客们纷纷指责我心肠歹毒、嫉妒成性。
没人知道,这个玉瓶是个邪物。
它能篡改人的认知,让所有人都无条件宠爱貌美肤白的姐姐,同时厌恶我。
玉瓶破碎的瞬间,一股无形的能量消散。
姐姐脸上完美的笑容顿时一僵。
宾客们看我的眼神从厌恶变为迷茫。
而我那暴怒的养父,脑海中却闪过他曾亲手将我推下楼梯的、被遗忘的真实记忆。
1
白昭!你这个孽障!
养父白振国一声怒吼,震得水晶吊灯嗡嗡作响。
他扬起的手臂青筋暴起,恨不得一巴掌将我扇飞。
我站在一地青白色的玉瓶碎片中,脊背挺得笔直,冷漠地看着他。
周围的宾客们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对着我指指点点。
天哪,这可是白家的传家宝,据说价值连城。
这养女心也太毒了,看姐姐受宠就嫉妒成这样
早就说她养不熟,黑心黑肺的,白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声声讨伐,句句诛心。
和过去十八年的每一天一样。
我的姐姐白希,今晚的寿星,穿着一身洁白无瑕的公主裙,像一朵被精心呵护的白莲花。
她眼圈一红,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往下掉。
妹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可这玉瓶是祖奶奶传下来的,你怎么能……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立刻引来一片同情。
养母柳如玉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对着我怒斥:
白昭,快给你姐姐道歉!然后滚出这个家!我们白家容不下你这种恶毒的东西!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道歉
滚出去
以前的我或许会,但现在,该滚出去的人,不是我。
玉瓶破碎的刹那,那股盘踞在白家老宅上空,压在我身上十八年的阴冷能量,已经烟消云散。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人看我的眼神,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那种根深蒂固、毫无来由的厌恶,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
他们好像第一次,真正地看见我。
而我面前暴怒的白振国,表情最是精彩。
他的愤怒凝固在脸上,瞳孔猛地收缩,额上渗出冷汗,手也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我知道,他想起来了。
不仅仅是玉瓶的真相,还有那些被玉瓶掩盖的,更肮脏的秘密。
2
振国你怎么了
柳如玉察觉到了丈夫的异常,担忧地问了一句。
白振国没有回答,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见了鬼。
他的嘴唇哆嗦着,脑海里翻江倒海。
那些被扭曲、被遗忘的画面,此刻正以最真实、最残酷的方式,一帧帧回放。
七岁那年,我在楼梯口,被他亲手推了下去,摔断了腿。
对外,他宣称是我自己不小心。
所有人都信了。
十岁那年,我发着高烧,他却把我锁在门外淋了一夜的雨。
只因白希说我偷了她的发卡。
后来发卡在她的枕头下找到,他却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十五岁那年,我的高考志愿表被他撕碎。
因为白希说,她不想在同一个大学里看到我这张晦气的脸。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他亲手犯下的恶。
在玉瓶的影响下,他做这些事时心安理得,甚至觉得是在为民除害。
可现在,玉瓶碎了。
名为真实的潮水,瞬间将他理智的堤坝冲垮。
不、不是的……
养父喃喃自语,脚步踉跄地后退。
身体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餐车,餐车上的甜品饮料瞬间一片狼藉。
宴会厅里一片死寂。
宾客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一向沉稳威严的白董事长为何会如此失态。
白希的哭声也卡在了喉咙里。
她感觉到了,那股一直以来让她如鱼得水、无往不利的神秘力量,消失了。
她看向我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真实的恐惧。
妹妹……你……
我懒得理她,目光越过她,直视着柳如玉。
妈,你也想起了什么吗
柳如玉一怔。
她脑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
白希打碎了她最爱的花瓶,却哭着指向我。
于是,她罚我在雪地里跪了一下午。
白希考试作弊,把小抄塞进我的书包。
于是,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骂我不知廉耻。
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那些白希脸上转瞬即逝的得意,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3
不……我……
柳如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为自己辩解的声音。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公正的母亲。
虽然偏爱白希,但对这个养女,也自认尽到了责任。
可记忆回笼,她才发现,所谓的公正,不过是个笑话。
她对我的每一次惩罚,每一次斥责,都建立在白希的谎言之上。
而她,从未怀疑过。
或者说,玉瓶的力量,让她根本无法怀疑。
怎么会这样……
她失神地松开怀里的白希,目光复杂地落在我身上。
我的脸,在璀璨的灯光下,轮廓分明。
不像白希那种柔美,而是一种带着锋芒的、冷冽的好看。
皮肤也并非他们口中那般黝黑,而是健康的小麦色,泛着一层细腻的光泽。
十八年来,他们第一次,用清醒的眼睛看我。
够了!
白振国终于从崩溃的边缘找回一丝理智。
他低吼一声,打断了这诡异的寂静。
今天的宴会,到此结束!各位,请回吧!
他几乎是下了逐客令。
宾客们虽然心中充满疑云,但也不好再待下去,纷纷告辞。
临走前,他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从指责变成了探究和同情。
人群散去,偌大的宴会厅,只剩下我们一家四口。
还有一地的狼藉。
白希见势不妙,还想故技重施。
她怯生生地走到白振国身边,拉着他的衣角:爸爸,你别生气了,妹妹也不是故意的,我们不要怪她……
闭嘴!
白振国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白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白振国。
这是十八年来,他第一次,用如此冰冷嫌恶的眼神看她。
就好像,在看一个肮脏的陌生人。
爸……
白希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是真的感到了委屈和恐慌。
白振国却不再看她,他猩红的眼睛转向我,声音沙哑得可怕。
白昭,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他问的,是玉瓶的秘密。
4
我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
一年前就知道了。
一年前,我无意中在书房的暗格里,翻到了白家一位先祖的手记。
手记里详细记载了这个青白玉瓶的来历和作用。
它并非什么传家宝,而是一个从古墓里带出来的邪物。
它能吸取一个人的气运、健康、甚至是旁人对她的好感。
然后将其转化、放大,加持在另一个人身上。
简单来说,它是一个吸血的媒介。
而我,就是那个被吸血的倒霉蛋。
白希,则是那个坐享其成的受益者。
手记里还说,破除此物的唯一方法,就是由被吸取气运之人,亲手将其摔碎。
但我没有立刻那么做。
因为手记的最后一页,用血写着一行小字:
瓶碎之时,业力反噬,夺人运者,必遭天谴。
我在等。
等一个最盛大、最瞩目的时机。
等白希站在云端,享受着万千宠爱的时候。
再亲手把她拽下来,让她摔个粉身碎骨。
她的生日宴,就是最好的舞台。
你、你为什么不早说!
白振国吼道。
如果我早说,他是不是就不会犯下那么多无法挽回的错
我笑了,笑得眼底一片冰凉。
说
可我说了,你们会信吗
在那个瓶子的影响下,我说出的任何真相,在你们听来,都只会是恶毒的谎言和出于嫉妒的污蔑。
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
他们无力反驳。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我……
白振国痛苦地捂住了脸。
高大的身躯佝偻下来,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柳如玉更是泪流满面,悔恨和愧疚将她淹没。
昭昭……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真的不知道……
她哭着想上前来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别碰我。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
柳女士,从今天起,别再用‘妈妈’这个词称呼自己了。
你不配。
5
柳如玉的身体僵住了,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昭昭,你……
我叫白昭。
我冷冷地纠正她:白是清白的白,昭是昭雪沉冤的昭。
至于你们的女儿,
我瞥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白。
她在那儿。
我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柳如玉和白振国的脸上。
他们终于意识到,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再也无法复原。
比如那个玉瓶。
比如,我那颗曾经渴望过亲情的心。
不,不是这样的……昭昭,你听我们解释……
白振国急切地想挽回什么。
解释
我轻笑一声。
解释你为什么要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还是解释你为什么要把高烧的我关在门外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够了!别说了!
他像是承受不住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失控地大吼。
白希趁机跑过来,跪倒在地,抱住我的腿。
妹妹!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你让爸爸妈妈别赶我走!
她哭得涕泗横流,再没有半分平日里高贵优雅的模样。
失去了玉瓶的加持,她就像一株被拔掉根系的菟丝花,脆弱不堪。
我低头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白希,你真的觉得,你只是错了这么简单吗
她茫然地抬起头。
我缓缓蹲下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偷走了我十八年的人生,现在,该还回来了。
连本带利。
我的声音很轻,却让白希如坠冰窟,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她惊恐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站起身,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转身朝楼上我那间又小又暗的房间走去。
身后,是白希绝望的哭喊,和白振国、柳如玉悔恨的抽泣。
这些声音,曾是我的梦魇。
而今晚,听起来,却悦耳如歌。
6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
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十八年来,我第一次觉得,白家的阳光,也是可以照进我的房间的。
下楼时,餐厅里一片死寂。
白振国和柳如玉坐在餐桌旁,面前的早餐纹丝未动。
他们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白希不在。
看到我,他们俩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柳如玉率先站起来,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
昭昭,醒了快来吃早餐,厨房给你炖了燕窝。
她说着,就要亲自去厨房给我盛。
这待遇,搁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必了。
我淡淡地拒绝,径直走向门口。
你去哪儿
白振国连忙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紧张。
上学。
我吐出两个字,换上鞋,拉开了大门。
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将他们焦灼的目光隔绝在门后。
坐上公交车,我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
玉瓶的影响力,并不仅仅局限于白家。
它像一个无形的磁场,辐射了我整个生活圈。
学校,就是另一个重灾区。
果然,我一走进教室,原本喧闹的班级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和昨晚的宾客一样,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茫然。
过去,他们看我,像在看一团令人不悦的垃圾。
现在,他们似乎才发现,这团垃圾,原来也是个人。
几个曾经以欺负我为乐的男生,甚至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刚坐下,同桌就小心翼翼地推过来一盒牛奶。
白昭,给你的。
我看了她一眼。
这个女生,以前没少在背后说我坏话。
我没接,只是问:为什么
她被我问得一愣,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今天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
何止是不太一样。
简直是判若两人。
我没再理她,拿出课本。
但很快,我就发现,麻烦主动找上了门。
白希的头号跟班,校篮球队队长周子航,带着几个男生,气势汹汹地堵在了我的课桌前。
白昭,你还有脸来上学
周子航一巴掌拍在我的桌子上,恶狠狠地瞪着我。
听说你昨天在小希的生日宴上发疯,把白家的传家宝都给砸了你是不是嫉妒小希,嫉妒得心理变态了
7
周子航的声音很大,立刻吸引了全班的注意。
白希不在,他这是急着为女神出头。
在玉瓶的影响下,周子航是白希最忠实的爱慕者和拥护者。
白希皱一下眉,他都觉得是天塌了。
而我,自然是他眼中钉,肉中刺。
过去,他没少找我的麻烦。
往我的书本上泼墨水,把我的自行车轮胎扎破,甚至联合其他人孤立我。
每一次,我都是默默忍受。
因为反抗没用。
在大家眼里,美丽的白希永远是无辜的,而丑陋的我,做什么都是错。
但今天,不一样了。
我缓缓抬起头,迎上周子航愤怒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当是谁,原来是白希养的狗。
你他妈说什么!
周子航瞬间被激怒,一把揪住我的衣领。
班上的同学都吓了一跳,有人想上来劝,又有些害怕。
我却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说错了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白希让你咬谁,你就咬谁。
她皱皱眉,你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
这不是狗,是什么
你找死!
周子航被我戳中了痛处,恼羞成怒,扬起拳头就要朝我脸上砸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教室门口响起。
住手。
是傅云洲。
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家世显赫,成绩优异,长相更是无可挑剔。
但他性格冷淡,不喜交际,对谁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无论是众星捧月的白希,还是人人嫌恶的我,在他眼里,似乎都没什么区别。
他很少管闲事。
今天却破了例。
周子航的拳头停在半空中,他回头看到傅云洲,气焰顿时消了一半。
傅、傅少,这事你别管,是这个女人嘴太贱!
傅云洲没理他,径直走到我面前。
他比我高出一个头,垂眸看我时,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探究。
你没事吧他问。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
我摇了摇头。
他点点头,然后转向周子航,眼神冷了下来。
放开她。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
周子航脸色变了变,不甘心地松开了我的衣领。
傅少,你干嘛护着她她……
我再说一遍,
傅云洲打断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
滚。
一个字,让周子航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在学校里也是横着走的人物,何曾受过这种气。
可对方是傅云洲,他再不甘,也只能忍着。
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然后带着他那帮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教室里恢复了安静。
傅云洲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拉开我旁边的空椅子,坐了下来。
全班同学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我也有点意外,挑了挑眉:傅大少爷有事
他看着我,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了一句让我更意外的话。
你身上的那股味道,消失了。
8
味道
我愣了一下。
嗯,
傅云洲点头,目光很认真。
一股……很让人不舒服的味道。以前你身上一直有。
我瞬间明白了。
他说的,应该就是玉瓶散发出的那股邪气。
看来,他能感觉到。
这倒是让我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现在没了,他继续说,所以,你看起来顺眼多了。
这话说得,还真是不客气。
我忍不住笑了:多谢夸奖。
他看着我的笑,眼神闪了闪,没再说话,而是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书,翻了起来。
看样子,是不打算走了。
我无所谓,他想坐就坐吧。
正好,有这么一尊大佛镇着,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一上午相安无事。
中午放学,我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去食堂,柳如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本来不想接,但电话响个不停。
我只好走到走廊尽头,按了接听。
昭昭,你在哪儿呢中午回家吃饭吧,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柳如玉的声音,温柔得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她怕是记错了。
爱吃糖醋排骨的,是白希。
我最爱吃的,是水煮鱼。
可惜,他们从来没记住过。
不回。
我冷冷地拒绝。
昭昭,别这样,我们谈谈好不好爸爸他、他知道错了,他想跟你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
我打断她:让他把这些年欠我的,都还回来就行。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柳如玉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安。
字面意思。
我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刚挂断,就收到了白振国发来的短信。
是一笔转账,五十万。
附言是:昭昭,爸爸对不起你,先给你点零花钱,不够再跟爸爸说。
我看着那串数字,觉得可笑。
五十万
就想买断我十八年的痛苦和折磨
他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
我没有收,直接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准备离开。
一回头,却撞上了一堵坚实的胸膛。
是傅云洲。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
缺钱
他问,眼神落在我手机屏幕刚刚熄灭的地方。
不缺。
白家给的钱,最好别要。
他突然说。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为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我:你砸碎的那个瓶子,是从古墓里出来的吧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怎么会知道
9
傅云洲看着我瞬间警惕起来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语气平淡地解释:别紧张,我没有恶意。我们家,也有类似的东西。
我瞳孔一缩。
只不过,我们家的那个,作用是‘勘破虚妄’。
他继续说道:所以我从小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你和白希身上,那股一黑一白、此消彼长的气。
我彻底震惊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一直对所有人都很疏离。
原来在他眼里,很多人身上都笼罩着一层虚假的光环或者不祥的黑气。
也怪不得他能感觉到我身上的味道消失了。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问。
知道你们俩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不清楚。
傅云洲坦言:直到昨天,白希身上的那股白光,突然消失了。而你身上的黑气,也散了。
他顿了顿,看着我:是你做的
我没有否认。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嗯。
他了然地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那种靠吸取别人生运来滋养自己的邪物,反噬起来,会很麻烦。
他提醒我:白家接下来,恐怕要永无宁日了。
我当然知道。
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这是他们应得的。
我冷冷地说。
傅云洲看着我眼底的寒意,没有评价,只是换了个话题。
去吃饭
嗯。
一起
我看了他一眼,没拒绝。
我们并肩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吸引了无数目光。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猜测我和傅云洲的关系。
我不在乎。
傅云洲似乎更不在乎。
打了饭,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刚吃没几口,一个不速之客就端着餐盘,坐到了我们对面。
是白希。
她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连衣裙,化了淡妆。
但依然掩盖不住憔悴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
她看起来楚楚可怜,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妹妹……
她一开口,声音就带上了哭腔。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是你能不能回家一趟……
爸爸他、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我好担心他……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旁边几桌的同学都听到了,纷纷向我投来不赞同的目光。
好像我成了那个不孝不悌、冷血无情的恶人。
看,即使没有了玉瓶的加持,白希也依然擅长扮演受害者,博取同情。
这本事,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我放下筷子,抬眼看她,似笑非笑。
他吃不吃饭,关我什么事
他可是你爸爸啊!
白希拔高了音量,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怎么能这么冷漠
爸爸
我嗤笑一声:白希,你是不是忘了,我只是个养女。白振国先生是你爸爸,不是我的。
你!
白希被我噎得说不出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求助似的看向傅云洲,希望他能为自己说句话。
可惜,傅云洲从头到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专心致志地吃着自己餐盘里的饭菜,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白希的希望落空了,脸色更加难看。
她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妹妹,对不起!以前都是我的错!求你原谅我,跟我回家吧!
她这一举动,瞬间让整个食堂都炸开了锅。
10
天哪!白希居然给白昭鞠躬道歉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感觉一夜之间,这姐妹俩的地位就反过来了
肯定是白昭做了什么吧,不然白希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
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白希维持着鞠躬的姿势,肩膀微微颤抖,看起来委屈又隐忍。
她在赌。
赌我会被舆论压力逼得就范。
赌我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下不来台。
可惜,她又赌错了。
我最不怕的,就是别人的眼光。
我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才用餐巾擦了擦嘴,淡淡地开口。
白希,收起你这套惺惺作态吧。
你道歉,不是因为你真的知错了,而是因为你怕了。
你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怕被打回原形,所以才跑到这里来,演这么一出苦情戏给我看。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食堂。
白希的身体猛地一僵,缓缓直起身,脸色惨白如纸。
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想让我回家可以。
白希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丝希望。
但是。
我话锋一转,嘴角的弧度冰冷而残酷。
你必须,把我这十八年来,因为你而受的所有委屈,吃的所苦,都一样一样地,还回来。
你敢吗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白希的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回来
怎么还
让她也被推下楼梯摔断腿
让她也在大雨里淋一夜
让她也尝尝被所有人厌恶孤立的滋味
她不敢。
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不敢,就滚。
我丢下这两个字,端起餐盘,转身离开。
傅云洲也随即起身,跟了上来。
身后,是白希摇摇欲坠的身影,和全食堂学生们震惊又复杂的目光。
从今天起,所有人都知道。
白昭,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任人欺凌的受气包了。
11
下午的课,我上得心不在焉。
脑子里一直在想傅云洲说的话。
业力反噬……
这四个字,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
白家会永无宁日,这在我意料之中。
但这个反噬,具体会以什么形式出现
仅仅是让白振国和柳如玉活在悔恨之中,让白希失去一切光环吗
还是说,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放学后,我拒绝了傅云洲顺路送你的提议,独自一人回了白家。
有些事,我必须回去亲眼确认。
刚走进客厅,就看到柳如玉红着眼睛坐在沙发上。
看到我回来,她立刻站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昭昭,你回来了……
我没理她,目光在客厅里扫了一圈。
白振国呢
他、他在书房……
柳如玉的声音有些哽咽: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出来过。我叫他,他也不应。
我皱了皱眉,抬脚朝二楼书房走去。
柳如玉跟在我身后,欲言又止。
书房的门紧闭着。
我试着拧了一下门把手,发现从里面反锁了。
我抬手,用力敲了敲门。
白振国,开门。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我加重了力道,几乎是用砸的。
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还是死一般的寂静。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头蔓延开来。
柳如玉也慌了,带着哭腔说:怎么办啊昭昭,他不会、不会想不开吧
我眼神一凛,后退两步,然后猛地抬脚,狠狠地踹向门锁的位置。
砰!
一声巨响,门被我踹开了。
门内的景象,让我们俩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书房里一片狼藉。
书本、文件、摆件,散落一地。
而白振国,正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表情痛苦而狰狞。
他的嘴里,正念念有词地重复着一句话。
别找我……不是我害的你……别找我……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书桌后面墙上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山水画,是白振国花大价钱拍回来的。
可现在,那幅画上,似乎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黑气。
画里的山水,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张张扭曲而痛苦的人脸。
老公!你怎么了老公!
柳如玉吓得魂飞魄散,冲过去想要扶他。
白振国却像受了惊的野兽,猛地将她推开。
滚开!别碰我!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看到我的瞬间,骤然紧缩。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连滚带爬地往后缩,直到后背抵住墙角。
他指着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你……是你把她带来的……
她回来了……她回来找我索命了!
12
她是谁
我皱眉问道。
白振国却只是惊恐地摇头,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别找我。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幻觉里,根本无法正常交流。
柳如玉吓得六神无主,只知道哭。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书房里的一切。
那股若有若无的黑气,源头,似乎就是那幅山水画。
我走上前,想把画摘下来。
手刚碰到画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就顺着我的指尖,瞬间传遍全身。
我的脑海里,也闪过一些不属于我的,零碎的画面。
一个女人的哭声,一个婴儿的啼哭,还有……一片刺眼的血色。
我心中一凛,立刻缩回了手。
这画,有问题!
而且,这问题,恐怕比那个玉瓶还要严重。
玉瓶只是篡改认知,吸取气运。
而这幅画给我的感觉,是怨气。
滔天的怨气。
昭昭,怎么办啊……
柳如玉拉着我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甩开她的手,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傅云洲的。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
傅云洲,我需要你帮忙。
我开门见山:白家出事了。
我把书房里的情况,简单跟他描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傅云洲,沉默了几秒。
那幅画,是不是叫《秋山行旅图》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那不是画。
傅云洲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那是一个镇物。镇压着一个……枉死的怨灵。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瓶碎,镇破。业力反噬,开始了。
傅云洲的话,证实了我最坏的猜想。
玉瓶和这幅画,是一体的。
玉瓶是锁,画是牢。
玉瓶吸收我的气运,一部分用来滋养白希。
另一部分,则用来加固这幅画的封印,镇压里面的怨灵。
现在,我把锁砸了。
牢笼,自然也就困不住里面的东西了。
白振国,
我看着墙角那个已经快要疯掉的男人,冷冷地问:他跟那个怨灵,是什么关系
电话那头,傅云洲叹了口气。
那个怨灵,生前,应该是你的亲生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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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我的亲生母亲
这六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个被白家收养的,无父无母的孤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我只知道,傅家和白家的祖上,曾有过一些渊源。
我曾在家里的古籍上看到过记载,说白家有一桩陈年旧案,牵扯到一个枉死的女人。
傅云洲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你别急,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我看着陷入癫狂的白振国,和一旁束手无策的柳如玉,心中一片冰冷。
如果傅云洲说的是真的。
如果那个被镇压在画里的怨灵,真的是我的亲生母亲。
那白振国,就不仅仅是虐待我十八年的养父。
他还是我的杀母仇人!
这个认知,让我浑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凝固了。
难怪,玉瓶会选择我作为吸取气运的对象。
难怪,白振国会对我如此厌恶和残忍。
因为我是仇人的女儿。
他看着我这张脸,或许每一天,都在提醒着他曾经犯下的罪孽。
所以他要折磨我,要毁掉我。
而柳如玉……
她在这件事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知情吗
还是说,她也和所有人一样,被蒙在鼓里
我看向她,眼神锐利如刀。
柳如玉被我看得心头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昭昭……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柳如玉,我问你,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亲生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柳如玉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的父母,不是早就……
别跟我装傻!
我厉声打断她: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我的逼问,让她彻底慌了神。
她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嫁给振国的时候,你已经在了……他只说你是他战友的遗孤,我……
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撒谎。
但就在这时,缩在墙角的白振国,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是她!是她害死你的!不是我!
他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柳如玉。
是你!柳如玉!是你把她推下楼的!是你害得她一尸两命!
14
白振国的指控,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书房里炸开。
柳如玉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振国,你胡说什么……我没有……
你就有!
白振国状若疯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逼近她。
我全都想起来了!那天就是你!你跟她吵架,把她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她当时还怀着孕!肚子里是我的儿子!
白振国的声音,凄厉而绝望,像杜鹃啼血。
柳如玉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她拼命地摇头,眼泪夺眶而出。
不是我!我没有!振国,你疯了!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
我没疯!
白振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我清醒得很!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是你!是你嫉妒她!是你容不下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啊——
柳如玉发出一声痛呼,手腕被捏得变形。
我冷眼看着眼前这出狗咬狗的闹剧,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彻骨的寒。
一尸两命。
我的母亲,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弟弟。
全都被他们害死了。
而我,这个幸存下来的女儿,又被他们用邪物镇压了十八年,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好,真好。
白家,真是好得很啊。
就在两人撕扯不休的时候,书房门口,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都住手。
是傅云洲。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神情肃穆的中年男人。
看到傅云洲,白振国和柳如玉都愣了一下。
傅云洲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我身边,低声问:你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指了指墙上那幅画。
它在影响他们的心智。
傅云洲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眉头微蹙。
怨气很重。
他对身后一个中年男人示意了一下。
那男人点点头,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了一面古朴的八卦镜,和几张黄色的符纸。
他口中念念有词,将一张符纸贴在八卦镜上,然后对准了那幅《秋山行旅图》。
嗡——
一道金光,从八卦镜中射出,打在画上。
画中,瞬间传出一声极其凄厉尖锐的女人的惨叫。
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从画中翻涌而出,化作一张扭曲的女人脸,张着血盆大口,朝我们扑来。
小心!
傅云洲一把将我拉到身后。
另一个中山装男人立刻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桃木剑,迎着那股黑气,一剑劈下。
敕!
黑气被桃木剑劈散,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又重新缩回了画里。
书房里的阴冷气息,顿时消散了不少。
而白振国和柳如玉,也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双双瘫软在地。
他们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
但脸上,却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
15
傅、傅少……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如玉颤抖着声音问道。
傅云洲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他走到那幅画前,伸手,将它从墙上摘了下来。
画一离墙,墙壁上,竟然露出了一片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
血迹的形状,像一个挣扎的人形。
柳如玉看到那片血迹,瞳孔猛地一缩。
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随即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傅云洲将画卷起来,递给身后的男人。
先带回去,用‘乾坤锁’封印起来。
是,少爷。
男人接过画,和另一个同伴一起,对我跟傅云洲微微躬身后,便转身离开了。
书房里,只剩下我们四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最终,还是傅云洲打破了沉默。
他看着瘫在地上的白振国,冷冷地开口。
白董事长,十八年前的债,是不是该算一算了
白振国浑身一颤,面如死灰。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是、是该算了……
他声音沙哑地开口,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昭昭,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妈妈……
是我,鬼迷了心窍……
接下来,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了那个被尘封了十八年的,肮脏而血腥的秘密。
我的亲生母亲,名叫苏晚。
是白振国大学时的恋人,也是他生意上的伙伴。
白氏集团能有今天的规模,至少有一半,是苏晚的功劳。
他们本该是神仙眷侣。
直到柳如玉的出现。
柳如玉是白振国商业联姻的对象,家世显赫,能为他的事业带来巨大的帮助。
白振国动摇了。
他一边享受着苏晚为他打下的江山,一边又渴望着柳家带来的权势。
最终,他选择了后者。
他向苏晚提出分手,苏晚不同意。
那时候,苏晚已经有了我。
她求白振国,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抛弃她。
可白振国,铁了心要娶柳如玉。
悲剧,就在他们的一次争吵中,发生了。
在白家老宅的楼梯上,苏晚失足滚了下去。
当场,血流不止。
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没站稳……
白振国辩解着,声音却越来越虚。
因为他知道,苏晚为什么会没站稳。
是因为他当时,说了最绝情,最伤人的话。
苏晚被送到医院,没能抢救过来。
我因为月份小,反而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白振国害怕了。
他怕苏晚的家人找他麻烦,更怕这件事会影响他和柳如玉的婚事。
于是,他做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决定。
他买通了所有人,对外宣称苏晚是病逝的。
然后,他找到了一个所谓的高人。
那个高人告诉他,苏晚死于非命,怨气太重,如果不加以镇压,一定会化为厉鬼,找他索命。
而我,作为苏晚的女儿,身上带着她的血脉,是最好的镇物。
于是,就有了那个玉瓶,和那幅画。
玉瓶吸我的气运,画镇我母亲的魂。
双重保险,保他白振国,一世安宁。
16
白振国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骨头,一下子瘫软在地,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我的母亲,苏晚。
我默念着这个名字,心脏的位置,空洞得厉害。
没有眼泪。
只有一股从骨髓里升腾起的,冰冷的恨意。
柳如玉听完这一切,先是震惊,然后是无法抑制的狂喜。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她!
她尖叫着,指着白振国:是你!是你害死了她,还想嫁祸给我!
我没有!
白振国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睛里满是疯狂。
是你!就是你!如果不是你用柳家的权势逼我,我怎么会跟阿晚分手!
你胡说!明明是你自己贪得无厌,是你主动找上我父亲的!
他们像两条疯狗,互相撕咬,企图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对方身上。
我冷眼看着。
傅云洲走到我身边,声音很低:真相,或许已经被他们的罪恶感扭曲了。
有没有办法,看到十八年前的真相
我问。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探究:有。但需要媒介,和你的一点血。
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臂:抽吧。
他却摇了摇头:不急。让他们再多咬一会儿。
我收回手,走到白振国和柳如玉面前。
他们被我的靠近惊得停止了争吵,畏惧地看着我。
从今天起,我会住在这里。
我的声音很平静。
不是作为你们的养女。
而是作为苏晚的女儿,向你们讨还血债的债主。
我会亲眼看着你们,一点一点,把欠我母亲的,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17
业力的反噬,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更猛烈。
白振国开始出现严重的幻觉。
他时常对着空气大喊大叫,说我母亲就站在他面前,问他为什么那么狠心。
他的公司也开始出问题,几个重要的合作项目,接连出现纰漏,亏损巨大。
而一向最在意容貌和仪态的柳如玉,身上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变化。
她的皮肤变得松弛,长出难看的老年斑,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地脱落。
最昂贵的护肤品和补品,都无法阻止这种诡异的衰败。
她每天花大部分时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对着镜子尖叫,然后是绝望的哭泣。
白希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失去了玉瓶的光环,她在学校的地位一落千丈。
那些曾经追捧她的男生,如今对她避之不及。
那些曾经嫉妒她的女生,现在变本加厉地排挤她,嘲笑她。
她想从白振国和柳如玉那里寻求安慰和金钱。
可那两个人,早已被自己的恐惧和悔恨吞噬,根本无暇顾及她。
这个家,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而我,是这地狱里,唯一的、清醒的看客。
这天下午,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而颤抖的男声。
是、是昭昭吗
我是你的外公。
傅云洲找到了他们。
我的外公外婆,苏家的人。
他们一直以为,他们的女儿苏晚,和我这个外孙女,早在十八年前的一场意外中,就已经不在人世。
白振国当年,做得滴水不漏。
电话里,外公泣不成声。
他说,他们马上就订机票,从国外飞回来看我。
挂掉电话,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第一次感觉,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深夜,我被楼下一声凄厉的惨叫惊醒。
我走下楼。
只见白振国披头散发,手里死死地攥着一本陈旧的日记本,状若疯魔。
那是我母亲的日记。
他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了出来。
柳如玉站在梳妆镜前,镜子里映出她斑驳的头皮。
一块硬币大小的地方,头发落光了,露出惨白的皮肤。
她惊恐地捂住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白振国猩红着眼睛,一步步逼近她,将日记本狠狠摔在她脸上。
是你!日记里都写了!是你一直在逼她!是你在她死的那天去找过她!
他嘶吼着,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柳如玉!你这个毒妇!是你杀了她!
他掐住了柳如玉的脖子,将她死死地按在梳妆台上。
镜子里的景象,扭曲而疯狂。
柳如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双手徒劳地抓挠着。
我站在楼梯的阴影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没有上前阻止。
就让他们,在无尽的悔恨和互相憎恨中,彻底沉沦。
18
咳、咳咳!
在柳如玉快要翻白眼的时候,我才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我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日记本。
死,太便宜你们了。
我的声音,让白振国疯狂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他松开手,柳如玉立刻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脸上满是泪水和鼻涕。
我翻开日记本。
母亲的字迹娟秀而温柔,记录着她和白振国从相爱到疏离的全过程。
记录着她怀上我时的喜悦,和发现白振国背叛时的心碎。
最后一篇日记,写于她去世的那天。
柳如玉今天来找我了,她让我离开振国,她说她才配得上白家女主人的位置。
我好怕,她看我的眼神,像要吃了我一样。我肚子里的宝宝,妈妈一定会保护你的……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生。
虽然没有写明,但一切都已昭然若揭。
我合上日记,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两天后,外公外婆到了。
他们在机场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老泪纵横。
外婆抱着我,一声声地喊着我的晚晚,我的昭昭,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外公扶着外婆,眼眶通红,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和无尽的愧疚。
他们比我想象中,要更有气势。
尤其是外公苏敬安,虽然年事已高,但眼神依旧锐利,久居上位的威严不怒自显。
苏家,并非我想象中的普通人家。
他们把白家查了个底朝天。
当晚,外公带着两个神情冷峻的保镖,踏入了白家的大门。
白振国看到外公,整个人都傻了,像是见了鬼。
苏、苏伯父……
外公没有理他,径直走到他面前。
没有怒骂,没有斥责。
他只是抬起手,用拐杖狠狠地敲在白振国的膝盖上。
咔嚓一声脆响。
白振国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抱着腿倒在了地上。
这一拐杖,是替我女儿苏晚打的。
外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无比冷酷。
白振国,你和白家,准备好下地狱了吗
19
苏家的报复,如雷霆一样。
外公动用了他所有的人脉和资源,对白氏集团,展开了全面的围剿。
白氏的股票,在短短三天内,跌停,再跌停,变成了一堆废纸。
所有的合作方,一夜之间全部解约。
银行上门催债,封锁了公司所有的账户。
白振国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倒塌。
他拖着一条断腿,四处求人,却处处碰壁。
曾经那些巴结他的,奉承他的,如今都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柳如玉的社交圈,也彻底崩塌了。
外婆在贵妇圈里,只说了一句话:白家害死了我的女儿,谁跟柳如玉来往,就是与我苏家为敌。
一夜之间,柳如玉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她再也收不到任何宴会的请柬,她经营的奢侈品店门可罗雀,最后只能关门大吉。
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和地位,都化为了泡影。
她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时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对着镜子又哭又笑。
白希彻底绝望了。
她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腿,哭得涕泗横流。
妹妹……不,昭昭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让你外公外婆放过我们吧!求求你了!
只要你肯放过我们,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低头看着她。
看着这张曾经夺走我一切的人,她的脸上如今早已布满了惊恐和卑微。
当牛做马
我轻轻地笑了。
白希,你和你父母欠我母亲的,是一条命。
你觉得,你这条命,够还吗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傅云洲在这时,给我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业力反噬,已经深入骨髓。
他看着楼下那几个形同鬼魅的人,语气平淡。
那个邪物,已经把他们的命数,和这座宅子,和你母亲的怨气,绑在了一起。
只要他们还留在这里,就会被无休止地折磨,直到生命耗尽。
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散尽家财,净身出户,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我明白了。
这是我母亲的怨气,给他们留的最后一点仁慈。
滚。
滚出这个沾满她鲜血的地方。
20
白振国很快就知道了这个生路。
是傅云洲无意间透露给他的。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愿意!
他什么都愿意!
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摆脱那日夜不休的折磨和恐惧!
他召开了记者会,当着所有媒体的面,宣布白氏集团破产清算。
他将名下所有的房产、豪车、股份,全部变卖。
一部分用来偿还债务,剩下的,他双手奉上,作为对苏家的赔偿。
他甚至跪在镜头前,痛哭流涕地忏悔自己十八年前犯下的罪孽。
虽然他依旧把主要责任,都推给了意外和柳如玉的逼迫。
但这已经足够让整个舆论哗然。
白家,彻底完了。
就在白振国办完所有手续,准备带着柳如玉和白希逃离这座城市的前一晚。
柳如玉疯了。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别墅,看着自己苍老丑陋的脸,看着白振国如释重负的样子。
她积压了所有的怨恨和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冲进书房,拿起一把拆信刀,狠狠地刺向了白振国的后心。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活!
她尖叫着,状若厉鬼。
白振国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着她,嘴里涌出大口的鲜血。
他没有倒下。
他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地掐住了柳如玉的脖子。
毒妇……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同归于尽的惨烈景象。
柳如玉在断气前,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她的嘴唇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
我读懂了。
她说的是:我推了她,但……我没想杀她……
是她自己……求我……别救她……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
母亲……是自己求死
这时,傅云洲递给我一样东西。
是一个小小的,被修复过的录音笔。
是他在整理我母亲遗物时,在一个首饰盒的夹层里发现的。
他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笔里,传来了我母亲虚弱而平静的声音。
那是她留给白振国的最后遗言。
振国,我从楼梯上摔下来,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早就知道你和柳如玉的事了,也知道你为了前途,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我。
我太累了,也不想我的孩子,出生在一个没有爱的家庭里,被一个狼心狗肺的父亲抚养。
我用我的命,和我们未出世的孩子的命,给你下了一个诅咒。
我诅咒你,一生都活在失去挚爱的痛苦和悔恨里。
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
诅咒你,众叛亲离,不得善终。
原来,这才是真相。
不是柳如玉的谋杀,也不是白振国的意外。
是我母亲,用最决绝的方式,报复了这个背叛她的男人。
她算准了他的自私和懦弱。
他果然为了掩盖真相,为了自己的前途,将我当成镇物,将她的魂魄困于画中。
他亲手,把自己送进了这个长达十八年的,由我母亲亲手为他编织的地狱。
而柳如玉,她只是那把最锋利的刀。
她确实推了母亲,但那一推,并不致命。
是母亲自己,放弃了求生的意志,甚至,阻止了柳如玉叫救护车。
柳如玉的罪,在于见死不救,在于她那份恶毒的嫉妒心。
白希从门外冲了进来,看到眼前血腥的一幕,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扑倒在柳如玉的尸体上,哭得撕心裂肺。
然后,她抬起头,用一种淬了毒的眼神看着我。
是你!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你毁了我们全家!
她爬起来,疯了一样朝我扑过来,想要抢夺我手中的日记本和录音笔。
我只是轻轻一侧身,就避开了她。
她扑了个空,狼狈地摔在地上。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的惩罚,不是死。
是活着。
用你剩下的一生,去过你曾经最看不起,最想让我过的日子。
去品尝贫穷、卑贱和绝望的滋味。
这,才是你该还的债。
21
一场狗咬狗的闹剧,以两败俱伤收场。
白振国和柳如玉,双双毙命。
警察来后,根据现场的证据和傅云洲提供的录音,将此案定性为因家庭矛盾引发的互相残杀。
曾经风光无限的白家,就这样,以一种最不体面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白家所有的资产,在清偿完债务后,剩下的部分,顺理成章地由我继承。
外公外婆本想让我把这些不干净的钱都处理掉。
但我拒绝了。
我用这笔钱,成立了一个以我母亲苏晚名字命名的基金会。
专门用于资助那些有才华,却因家庭贫困而无法实现梦想的单亲家庭的孩子。
我想,这或许是母亲,最想看到的。
我把自己的姓,也改了回来。
白昭已死。
从今往后,我是苏昭。
苏醒的苏,昭雪的昭。
白希,被赶出了那栋别墅。
她身无分文,又没有任何一技之长。
曾经那些围在她身边的朋友,如今都对她避之不及。
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一家便利店。
她穿着廉价的工作服,正在被一个顾客指着鼻子辱骂,骂她连账都算不清楚。
她低着头,头发油腻,眼神麻木。
曾经那不可一世的白公主,终究还是活成了,她最鄙夷的样子。
我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她的人生,与我再无关系。
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
我搬去和外公外婆一起住。
他们把十八年来亏欠我的爱,都加倍补偿了回来。
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家,什么是亲人。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和傅云洲坐在基金会办公室的露台上喝茶。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问我。
我看着远处的天空,平静道。
想出国读几年书,学学金融管理,回来好接外公的班。
我不能让苏家,断在我的手里。
我等你。
傅云洲看着我,眼神认真。
我笑了。
好。
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和煦。
我的过去,是一场漫长而阴冷的雨季。
但现在,雨停了。
天,也晴了。
属于苏昭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