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捞哥当宰相,龙床龙椅二选一
>我那冤种老哥第三次被贬时,我正在女帝寝宫批奏折。
>朱笔悬停,我叹气:这次又是为何
>太监颤声:李大人说...说陛下不如前朝男帝英明。
>龙榻上传来一声轻笑:爱卿,你哥骂朕,你待如何
>我认命起身:臣这就去刑部大牢——
>袖口却被勾住,女帝赤足踩过奏折走来。
>每次都是捞哥哥,朕都腻了。
>指尖挑开我官袍第一颗盘扣,吐气如兰:
>龙椅和龙床,换一个地方求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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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烛火通明,熏笼里悠悠吐着御制的兰息香,甜丝丝,却压不住那龙涎沉香沉甸甸的底子。
我,李未曦,本朝开天辟地头一位女宰相,正窝在龙榻边那张紫檀木嵌螺钿的小杌子上,跟小山似的奏折死磕。朱笔在指间转得飞快,批红的速度能让底下那群老学究汗颜。只是这香薰得人头脑发昏,旁边龙榻上,那位天下至尊翻书页的沙沙声,比催命符还磨人。
啪。
又是一本关于漕运改道的折子,屁大点事扯了三页纸。我笔尖一顿,一滴饱满的朱砂眼看就要污了那名臣工费心写就的簪花小楷。
就在这当口,殿外传来一阵窸窣,像是秋虫扑棱,又像是谁压着嗓子急吼吼地递话。我的心没来由地一跳。
伺候在珠帘外的秉笔太监高公公,影子映在帘子上,躬成了个虾米,声音飘进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陛、陛下…相爷…
龙榻上,书页又翻过一页,慵懒的女声拖长了调子:说。
高公公吸了口气,像是要赴死:刚…刚刑部递来急报…李、李牧云李大人…他…
我手里的朱笔彻底停了,悬在半空,那滴朱砂要落不落。得,又来了。我那行走的惹祸精亲哥,李牧云。这月第几回了我闭了闭眼,胃里开始隐隐作痛。
高公公的声音更虚了:李大人他…在醉仙楼喝多了,当着一群太学生的面…说…说陛下您…您终究是女流,魄力、魄力远不及前朝武皇帝…
死寂。
只有烛芯噼啪爆了一下。
我捏着笔杆的指节有点发白。这作死的玩意儿!前朝武皇帝那是能比的那是亡国之君!我深吸一口气,那兰息香混着龙涎香呛得喉咙发紧。认命般把朱笔搁回青玉笔山上,起身,拂了拂宰相袍服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臣——喉咙干涩,我清了清,臣这就去刑部大牢,看看这回他又长了几个脑袋…
话没说完,动作也才起了一半。
嗤——
极轻的一声笑,从龙榻那边荡过来,羽毛似的,却刮得人耳膜生疼。
书册被随意丢开的声响。柔软的丝绸摩擦过肌肤,悉悉索索。我僵在原地,保持着半起身的姿势,没敢回头。
赤足踩在冰凉金砖上的声音,很轻,很慢,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视线所及,先是一角明黄的寝衣下摆,然后是被烛光勾勒出柔韧弧度的脚踝。
她走过那堆被我批阅过和尚未批阅的奏折,有几本被那玉白的足尖不经意地拨开,滑落在地,也无人理会。
一股更馥郁的香气笼罩下来,不是熏笼里的死香,是活的,带着体温和一点危险的气息。
我的下颌被微凉的指尖轻轻托起,迫使我对上那双含笑的凤眸。女帝陛下站得极近,近得我能看清她眼底自己僵硬的倒影,和她唇角那抹玩味的弧度。
爱卿啊…她吐气如兰,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情人间的絮语,每个字却都砸得我脑仁嗡嗡响,你哥哥骂朕,次次都要劳烦朕的宰相去捞人…
她的另一只手探过来,冰凉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脖颈,最终落在我官袍最上面那颗紧扣的盘扣上。
指尖绕着那枚圆润的扣子,慢条斯理地打转。
每次都是捞哥哥,朕都腻了。
那细长的指尖猛地一勾,力道巧得很,那颗盘扣嗒一声轻响,应声而开,露出底下一点中衣的白色和一小片骤然接触到空气、激起细小颤栗的皮肤。
她俯身凑近,温热的呼吸几乎要烫伤我的耳垂。
龙椅和龙床,声音又轻又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一字一字,敲进我乱成一团的脑子里,换一个地方求情…如何,朕的宰相大人
我整个人像被雷劈了的树桩子,从脚底板一路麻到天灵盖。血液轰隆隆往头上冲,撞得两只耳朵里全是擂鼓一样的鸣响。喉咙发干,咽口唾沫都拉得生疼,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龙椅龙床
眼前晃过御书房那张冷硬雕金的庞然大物,又晃过身后这张铺着明黄软缎、堆着软枕的…龙榻。无论哪一个,景象都骇得我魂飞魄散。
女帝的指尖还停在我敞开的领口旁,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像猫逗弄爪下的耗子,等着我这条砧板上的鱼自己蹦跶。
鼻尖全是她身上那股霸道的香气,混着刚才批奏折时沾染的墨汁和朱砂味,诡异又靡丽,熏得人头晕目眩,四肢百骸都软了,偏偏脑子清醒得可怕——
我那冤种老哥,这次可能、大概、也许……真的药丸!
而我,好像也要跟着一起完蛋!
选哪个都是死路一条,这他娘的是一道送命题啊!
我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滚烫的沙子,咽不下,吐不出,只能发出一点嗬嗬的气音。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一声,断得干脆利落。
选龙椅去那冷硬梆梆、象征着天下权柄的地方求情光是想象一下那画面,我就能当场表演一个魂飞魄散。
选龙床身后这张柔软得能陷进去、弥漫着帝王气息的……我腿一软,差点直接给她跪下磕一个。
女帝的指尖还停在我领口,那一点冰凉的触感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浑身一激灵。她也不催,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凤眸里流光潋滟,全是猫捉老鼠的戏谑。
陛、陛下……我舌头打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臣、臣以为……刑部大牢……风水挺好!真的!特别适合李牧云那种满嘴跑马的货色静思己过!臣这就去吩咐,给他换个最潮湿的单间!多加两副镣铐!保证他……
哦女帝尾音上扬,带着钩子,爱卿这是……不打算求情了
她指尖微微用力,又勾开了一颗盘扣。微凉的空气更肆无忌惮地灌进来,激得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臣……我欲哭无泪。求怎么求拿什么求我这会儿恨不得自己从来没那个倒霉哥哥!
看来,她俯身,气息几乎要将我耳垂融化,爱卿是哪个都不想选了
那声音柔媚入骨,我却听出了森森的寒意。完蛋,这是不耐烦了。
电光石火间,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或许是绝望逼出了急智,猛地往后缩了一下脖子,避开那要命的呼吸,脱口而出:臣、臣选……选陛下!
话一出口,我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女帝动作一顿,眉梢微挑:嗯
我豁出去了,眼睛一闭,语无伦次:龙椅龙床都是死物!岂、岂配与陛下真龙相比!臣……臣要选也是选陛下您!陛下圣心独断,泽被万物!臣哥那点破事,是打是罚是剐是杀,全凭陛下发落!臣……臣绝无二话!只求陛下……陛下……
我陛下了半天,后面的话实在编不出来了,只觉得脸上烧得能煎鸡蛋,心跳声大的估计整个寝殿都听得见。
死寂。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没有到来。
半晌,头顶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哼笑,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李未曦,她直起身,指尖终于离开了我的衣领,声音恢复了平日那种慵懒的调调,却没那么重的压迫感了,你这张嘴,倒是比你哥会说话那么一点点。
我偷偷掀开一点眼皮缝。
她赤足踩过散落在地上的奏折,走回龙榻边,懒洋洋地倚回去,随手又拿起那本书,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一场噩梦。
高禄。
奴才在!珠帘外的高公公立刻应声,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虚浮。
传旨刑部,女帝翻了一页书,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晚吃什么,李牧云口无遮拦,藐视天威,杖三十,革去所有职衔,扔回他老家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入京。
三十杖!革职!撵出京城!
我心头一抽,这罚得不轻,但……好歹留了口气,没直接推出去砍了。
是,奴才遵旨!高公公忙不迭地退下去传令,脚步声仓促得像是怕慢一步陛下就会改主意。
寝殿内又只剩下我们两人,烛火噼啪,香气袅袅。
我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领口还敞着,凉飕飕的。
还杵在那儿做什么女帝眼皮都没抬,朕的宰相,是打算今夜就站着给朕守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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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把盘扣系好,指尖都是抖的,扣了好几次才扣上。然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回那张小杌子边,小心翼翼地坐下,屁股只敢挨一点点边。
重新拿起朱笔,那笔杆像是重逾千斤。
奏折上的字一个个都在跳舞,根本看不进去。
脑子里反复回荡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还有女帝最后那句话。
选陛下
我真是……嫌命长!
脸颊上的热意迟迟退不下去,被她指尖碰过的地方,那点微凉的触感仿佛烙印在了皮肤上,挥之不去。
偷偷抬眼觑向龙榻。
女帝斜倚着,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柔和了些许,长睫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似乎真的在专心看书。
可我总觉得,那书页半晌都没翻动一页。
她忽然动了一下。
我吓得赶紧低头,死死盯住奏折上漕运两个字,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只听她轻笑一声,慢悠悠地道:爱卿……
我头皮发麻,笔尖一颤,一滴巨大的朱砂啪嗒一下,彻底污了那工整的簪花小楷。
……批你的折子。
那滴朱砂在漕运改道的折子上晕开一大团刺目的红,像极了心头滴的血。我手忙脚乱地想找东西擦拭,却碰翻了旁边的青玉笔山,叮铃哐啷一阵乱响,在死寂的寝殿里炸开,格外刺耳。
龙榻那边,书页又轻轻翻过一页。女帝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爱卿今日,手滑得厉害。
我恨不得把脑袋塞进那堆奏折里。臣……臣该死!
是该死。她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喜怒,好好一本折子,让你批得像是凶案现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朕的宰相要血谏呢。
我头皮发紧,一个字不敢接。
她似乎终于放下了那本永远看不完的书,窸窸窣窣地起身。赤足踩过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是朝我,而是走向殿内西侧的紫檀木长案。那上面摆着一套雨过天青色的瓷具,旁边小火炉上坐着银壶,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微的白汽。
过来。
两个字,不容置疑。
我几乎是弹起来的,手脚僵硬地挪过去,垂着头,盯着自己官袍的下摆,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银壶被提起,热水注入茶盏,茶叶舒展,清香瞬间压过了浓郁的兰息和龙涎,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一只骨节分明、指尖染着淡淡丹蔻的手,将那只天青色的茶盏推到我面前。盏壁薄如蝉翼,茶汤清亮,映出我此刻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倒影。
压压惊。她自己也端了一杯,倚在案边,吹了吹热气,免得等会儿批奏折,再把朕的国库预算批成你的卖身契。
我双手捧起茶盏,烫得指尖发红,却不敢松开。谢…谢陛下。声音小的跟蚊子哼哼似的。
茶是好茶,入口微涩,回甘清甜。可我现在舌头发木,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只觉得一股热流顺着喉咙滑下去,稍稍熨帖了紧绷的神经。
她抿了一口茶,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打量一件有趣的物什。李未曦,你哥每次惹祸,你都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朕倒是好奇,她顿了顿,声音里那点戏谑又浮了上来,他到底是你哥,还是你祖宗
我一口茶差点呛进气管,咳得满脸通红。陛下…咳…臣…臣只是…
只是什么她逼近一步,茶香混合着她身上的气息再次笼罩下来,每次都是这套,认罪,求情,然后火急火燎跑去刑部捞人。朕倒是想问问,你这宰相之位,到底是为朕分的忧,还是专门给你那好哥哥擦屁股用的
这话太重了!我膝盖一软,就要往下跪。
脚尖却被她的赤足轻轻抵住了。
站好了。她命令道,语气淡了些,朕还没说完。
我僵在原地,跪也不是,站也不是,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朕乏了。她忽然转了话题,将喝了一半的茶盏随意放回案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今日的折子,还剩多少
我如蒙大赦,赶紧汇报:回陛下,还剩…还剩十三本。都是些不甚紧急的…
嗯。她懒懒地应了一声,转身又朝龙榻走去,那便明日再说。高禄——
高公公的影子立刻出现在珠帘外。
伺候朕安寝。再给李相……她侧过脸,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敞过领口的地方停顿了一瞬,……找床被子,今夜,她就在外间榻上值夜。
值夜!在外间!
我眼前一黑。
高公公显然也愣了一下,但立刻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女帝已经躺回了龙榻,帷幔被宫女放下,遮住了里面的情形,只隐约透出一个侧卧的轮廓。
高公公手脚麻利地指挥着小太监搬来一床锦被,放在外间那张平日供内侍休息的软榻上,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熄灭了大部分烛火,只留下墙角两盏昏暗的长明灯。
寝殿内顿时暗了下来,寂静无声,只有内间传来极轻微的、规律的呼吸声。
我抱着那床柔软的锦被,站在昏暗的光线里,像个被遗弃的傻柱子。
内间呼吸声均匀,似乎真的睡着了。
可我半点不敢动弹。
值夜这分明是另一种形式的熬刑!
我竖着耳朵,捕捉着内间哪怕最细微的声响,心跳跟着那呼吸声起起伏伏。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哥哥挨板子嚎叫的画面,一会儿是女帝那双含笑的凤眸和冰凉的指尖,一会儿又是龙椅龙床的送命题……
领口那点被触碰过的皮肤,又开始隐隐发烫。
我僵硬地挪到那张软榻边,坐下,锦被柔软,却感觉像坐在钉板上。
今夜,注定无眠。
而龙榻的方向,那呼吸声,似乎……太过平稳均匀了些。
夜像是凝固了的墨块,沉甸甸地压下来。墙角那两盏长明灯的光晕昏黄黯淡,只勉强勾勒出殿内巨大梁柱和重重帷幔的轮廓,更深的地方,黑暗浓稠得化不开。
我抱着膝盖缩在那张窄小的软榻上,锦被滑落了一半也浑然不觉。耳朵竖得跟兔子似的,全力捕捉着内间龙榻方向的每一丝动静。
起初,只有极轻微、极规律的呼吸声,悠长平稳,仿佛真的陷入了深眠。
可渐渐地,那呼吸的节奏似乎变了。不再是沉睡的绵长,而是带上了一点…刻意压制的痕迹偶尔会有一次极轻微的吸气,短促,然后更慢地吐出,像是在无声地叹息。锦缎摩擦的窸窣声也多了起来,很轻,但在这死寂的殿里,清晰得如同擂鼓。
她没睡。
这个认知像根冰针,猝不及防地扎进我紧绷的神经里。
她在想什么是不是后悔罚轻了是不是在琢磨更刁钻的法子整治我还是……又在想那龙椅龙床的混账话
领口那两颗被强行勾开的盘扣所在之处,皮肤又开始突突地跳,仿佛那微凉的指尖还流连不去。我下意识地揪紧了衣领,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些,却挡不住心底一阵阵发寒。
时间滴答爬过,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煎熬逼疯时,内间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翻身动静,锦褥窸窣作响。
我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屏住了。
然而,预料中的召唤或者脚步声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低极低的呓语,模糊不清,带着点烦躁的鼻音,很快又湮灭在寂静里。
她……好像只是睡不安稳
是因为我哥那混账话真的气着了还是……批阅奏折累着了我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晚间歇下前,她眼下那抹不易察觉的淡青。朝堂上那群老狐狸,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边关、漕运、吏治、国库……哪一件不是耗神费力
呸!李未曦你疯了!她刚才还要你在龙椅龙床里选一个!你居然还敢心疼她!
我狠狠唾弃自己,试图把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去。
可那细微的、辗转反侧的声响,像羽毛一样,持续不断地搔刮着我的耳朵。
鬼使神差地,我极轻极轻地放下脚,赤足踩在冰凉的金砖上,冻得一个哆嗦。屏住呼吸,猫着腰,像个小贼一样,挪到那重重帷幔边上,透过缝隙,偷偷往里瞧。
光线更暗,只能勉强看到龙榻上模糊的轮廓。她面朝里侧卧着,被子滑到了腰际,明黄的寝衣在昏暗中泛着微弱的光,勾勒出清瘦的脊背线条。墨缎般的长发铺了满枕,随着她又一次不安的翻身,滑落几缕,搭在颈侧。
看起来……竟有几分难得的脆弱。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掐死了。她是女帝!是能一句话决定我哥生死、也能一句话让我陷入那般窘境的天下之主!
我正要缩回去,她却忽然又动了一下,这次幅度大了些,一条手臂无意识地挥出,眼看就要撞到榻边小几上放着的半盏凉茶。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动了。我猛地探手进去,险险在那茶盏被扫落前接住了它冰凉的杯壁。
动作虽轻,在这落针可闻的夜里,还是带起了一丝微风。
榻上的人呼吸一滞。
完了!
我像被定身法定住,手里捧着那盏凉茶,进退不得,恨不得当场蒸发。
那双凤眸在黑暗中倏地睁开,并没有初醒的朦胧,清亮锐利,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帷幔缝隙后僵成雕像的我。
四目相对。
空气死寂。
她看着我这副鬼鬼祟祟、还捧着个茶杯的蠢样子,眸色深得看不出情绪。
我喉咙发紧,头皮炸开,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难道说臣怕陛下您踢被子着凉还是说臣夜观天象发现此盏凉茶与陛下龙体相冲
半晌,她竟然什么都没问。只是极淡地瞥了我手里的茶盏一眼,然后又合上了眼睛,翻了个身,背对着我,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懒懒扔过来两个字:
多事。
我:……
捧着那盏救驾有功的凉茶,我僵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直到内间呼吸声似乎又重新变得均匀绵长,我才同手同脚、魂不守舍地退回外间软榻,把那盏凉茶小心翼翼放在脚边,像是放一个炸雷。
重新裹紧被子,我缩成一团。
心跳得像是要从胸腔里撞出来。
她到底……是几个意思
天光透过雕花窗棂,将寝殿内弥漫的细微尘埃照得纤毫毕现。
我几乎是数着更漏熬到天明的。后半夜,内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呼吸声变得绵长安稳,像是真的沉入了睡眠。可我却被那两句多事和值夜钉在了软榻上,一动不敢动,直到四肢百骸都僵硬酸痛,眼底熬出两团青黑。
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内间传来,宫女们鱼贯而入,伺候女帝起身。珠帘被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慌忙从软榻上滚下来,垂首躬身站着,感觉自己像棵被霜打蔫了的白菜。
女帝已经换好了常服,一身霁青色的宫装,衬得肤色愈发白皙,长发挽起,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玉簪,褪去了昨夜寝宫中的慵懒魅惑,多了几分清冷威仪。她目光掠过我,在我眼下的青黑和皱巴巴的官袍上停顿了一瞬,唇角似乎极快地弯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传膳吧。她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径直走向外间的膳桌。
食不言。
一顿早膳吃得我如同嚼蜡。精致的点心,熬得糯软的粥,入口却全然不知滋味。我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只求降低存在感。
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偶尔还会用公筷夹一筷子小菜放到我面前的碟子里。
爱卿多吃些,今日政务繁多,别饿着了宰相。
我手一抖,筷子差点掉桌上。谢、谢陛下……
好不容易熬到早膳用完,宫女撤下杯盘。我如蒙大赦,立刻起身:陛下,若无事,臣先去政事堂……
急什么。她拿起绢帕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陪朕去御花园走走,醒醒神。
我:……
御花园里晨露未晞,花香馥郁。她走在前面,步子不紧不慢,我落后半步跟着,心思却全然不在景致上。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夜种种,尤其是那盏凉茶和那句多事,还有此刻她这反常的平静。
走到一处水榭,她停下脚步,凭栏望着池中游动的锦鲤。
李未曦。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惊得我心头一跳。
臣在。
你可知,朕为何罚你哥,却又留他性命她没有回头,声音随着微风送过来。
我手心冒汗:臣…臣不知。
因为他蠢,但还没蠢透。骂朕的话,倒是骂到了点子上。她轻笑一声,带着点自嘲,朕是女子,坐这龙椅,本就比前朝那些男人艰难十倍。天下人看着,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我怔住了,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朕需要能臣,也需要……她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脸上,深邃难辨,一把足够锋利,却又完全握在朕自己手里的刀。
我心脏狂跳起来,似乎触摸到了什么可怕的边缘。
你哥是块滚刀肉,惹是生非,但他没坏心,甚至…有点天真得可笑。她朝我走近一步,而你,李未曦,你比他聪明,懂得审时度势,甚至懂得……在朕面前耍点无伤大雅的小聪明。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我的心口位置。隔着官袍,那触感却清晰得灼人。
这里,藏着的东西,比你表现出来的,多得多。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昨夜……她拖长了语调,凤眸微眯,里面流转着我看不懂的光彩,你选的是朕
我脸颊轰一下烧起来,舌头再次打结:臣、臣那是……情急之下……
君无戏言。她打断我,指尖顺着官袍的纹路缓缓上移,停在我的下颌,微微用力,迫使我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朕说的话,自然也算数。
她的脸离得极近,呼吸几乎交融。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戏谑,没有了试探,只剩下一种近乎专注的、不容退缩的强势。
我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血液奔涌着冲向头顶,耳边嗡嗡作响。所有理智都在尖叫着危险,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然后,她低下头,温软的唇瓣精准地覆了上来。
轰——!
脑子里像是炸开了千万朵烟花,一片空白。所有思绪、所有挣扎、所有恐惧,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只剩下唇上那陌生而柔软的触感,带着她身上独有的、霸道的香气,攻城略地。
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腰却被她的手臂牢牢圈住,力道之大,不容挣脱。
这个吻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点惩罚性的啃咬,撬开我的牙关,深入,纠缠,带着帝王的掠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像是确认,又像是宣告。
我浑身发软,只能被动地承受,氧气被掠夺,眼前阵阵发黑,手指无力地攥住了她霁青色的衣袖,揉出一片褶皱。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退开少许,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呼吸同样有些急促,温热的气息拂过我滚烫的脸颊。
我的官袍领口不知何时又被蹭开了些许,比昨夜更加狼狈。
她看着我这副失魂落魄、任人采撷的模样,眼底终于重新漾起那熟悉的、恶劣的笑意,指尖抚过我微微红肿的唇瓣,声音低哑,带着餍足的慵懒:
现在,爱卿总算知道……
……下次你哥再惹祸,该爬哪儿求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