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了一个哑巴。
我为他学了三年手语,放弃我的世界。
他在我婆婆生日宴上开了口。
竟是为了帮白月光骂我。
01
我婆婆的六十大寿,我准备了三个月。
地点是江川家祖宅的院子,宾客满堂。
我端着亲手做的水晶虾饺穿过人群,每一步都带着即将献宝的雀跃。
江川,我的丈夫,天生失语,是我生命中最沉静的珍宝。
为了他,我学会了复杂的手语,放弃了喧闹的社交,我们的世界安静又满足。
念念,辛苦了。婆婆笑着拍拍我的手,眼神里满是赞许。
我用手语回应:【不辛苦,妈喜欢就好。】
江川坐在主桌,安静地看着我,深邃的眼眸像一潭深水。
他身旁坐着苏晚,他的前女友,也是他家几十年的邻居。
她今天穿着一条白裙子,楚楚可怜。
我没在意。
江川选的是我,这就够了。
宴会高潮,我拿出了准备已久的礼物——一个定制的音乐盒,配上我苦练的手语表演,《月亮代表我的心》。
音乐响起,我站在台前,指尖翻飞。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感动,有赞叹。
我看到江川的眼眶微微泛红,心中涌起巨大的幸福感。
表演结束,掌声雷动。我提着裙摆,像一只骄傲的天鹅,走向我的王子。
佣人端上了生日蛋糕,芒果慕斯。
我特意嘱咐过,婆婆最爱。
苏晚突然站起来,娇笑着说:阿姨,我来帮您切第一刀吧。
她拿起刀,正要落下。
别动那块!
一个清朗、急切的男声划破了整个院子的喧闹。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僵在原地,血液一寸寸变冷。
声音是从主桌传来的。
我缓缓转过头,看见江川站着,一只手前伸,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
他刚才……说话了
全场死寂。
我看到婆婆的脸瞬间煞白,姑姑的笑容僵在嘴角。
所有江家亲戚都用一种搞砸了演出的惊恐眼神死死盯着江川。
然后那些目光又像无数根针,齐刷刷地刺向我。
原来他们都知道。
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傻子。
我为之骄傲的无声世界,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默剧。
而我,是那个最投入的小丑。
02
江川……我嘴唇颤抖,几乎发不出声音。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控了,脸上一闪而过慌乱。
苏晚放下刀捂着嘴,满眼震惊地看着他。
随即转向我,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愧疚:念念,对不起,我忘了自己芒果过敏……阿川也是太担心我了,才会……
担心她
我的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打破了他维持了三年的天生残疾
你,会说话我死死盯着江川,一字一句地问。
婆婆猛地站起来,抓住我的胳膊,语气无比严厉:许念!你干什么今天是你妈的大寿,别在这里闹!

我感觉喉咙里涌上一股血腥味。
江川终于看向我,他的眼神不再是那潭深水,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
念念,我从没说过我不能说话。
我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可怕:我只是相信,真正的爱,不需要语言。
语言是杂质,是污染,会破坏两个人之间最纯粹的联结。
我对你,是至爱,所以我选择沉默。这是我给你最高形式的尊重。
我听着这番鬼话,几乎要笑出声来。
至爱无言我重复着这四个字,所以,你跟我结婚三年装哑巴,是在……尊重我
不是装。他眉头微蹙,仿佛在惋惜我的愚钝,是一种选择,一种爱的哲学。我以为你懂。
那我懂了,我点点头,目光扫过他,扫过苏晚,扫过婆婆那张铁青的脸,你只‘尊重’我,对吗对苏晚,你就可以开口说话,因为她不是你的‘至爱’,她只是个需要你用‘杂质’去沟通的普通人
苏晚的脸色白了白,委屈地咬住嘴唇。
你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江川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失望,我打破沉默,是因为人命关天。但你现在,却在用最世俗的猜忌,来玷污我为你守护的这份纯粹。
够了!婆婆厉声打断我,许念!阿川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不是你非要弄这个芒果蛋糕,他会开口吗是你逼他的!
我看着这一家子人,他们脸上那种你怎么就不懂呢的惋惜和责备,让我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我不是嫁给了一个骗子。
我是掉进了一个疯人院。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的剧痛让我几乎站不稳。我看着江川,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说道:
江川,我们离婚。
03
离婚两个字一出口,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一层。
江川的瞳孔猛地一缩,那张一直维持着哲学思辨般冷静的脸,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
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我重复道,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你的‘至爱’,我承受不起。你留着它,去跟能听懂你‘哲学’的人分享吧。
我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苏晚。
苏晚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急急地摆手:念念,你别误会,我和阿川真的只是……只是他一直把我当妹妹。
阿川,你快跟念念解释啊!她转向江川,语气里满是焦急。
江川却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解,还有一丝被冒犯的傲慢。
就因为这个他问,就因为我坚守我们爱情的纯粹,你就要离婚
我笑了,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对,就因为这个。我看着他,也看着周围那些看戏的亲戚,我这个人,比较世俗,就喜欢听点甜言蜜语,喜欢吵架,喜欢用语言沟通。你那套高级的、纯粹的爱,我配不上。
说完,我转身就走。
站住!婆婆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许念,我江家的门,不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今天这事,是你无理取闹在先,你必须给阿川道歉!
道歉
我停下脚步,缓缓回头,目光冷得像冰。
道歉好啊。我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对不起,江川。我不该在你精心布置的骗局里,醒得这么早。打扰你看戏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不再理会身后传来的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快步走出了那个让我窒息的院子。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里的那团火。
我没有回家,那个所谓的家,现在想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搭建的舞台。我打车去了闺蜜秦筝的公寓。
开门看到我红着眼眶的样子,秦筝吓了一跳。
我的天,许念,你这是怎么了跟江川吵架了不对啊,他一个哑巴,怎么跟你吵
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嚎啕大哭。
我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完,秦筝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变成一种看史前生物的荒谬。
‘至爱无言’我呸!这他妈是我21世纪能听到的词儿这不叫哲学,这叫神经病!一家子神经病!她气得在客厅里团团转,不行,我得去找他!我非得问问他,他妈是不是也跟他‘至爱无言’,所以才把他生成了一个满嘴喷粪的玩意儿!
我拉住她,摇了摇头,眼泪已经流干了。
没用的,秦筝。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辩不赢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我擦干脸,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冷静,我要离婚。立刻,马上。
04
接下来的几天,江川没有联系我。
仿佛在用他的沉默,惩罚我的无理取闹。
我乐得清静,在秦筝的帮助下,开始咨询离婚律师,准备起诉材料。秦筝是学法律的,虽然主攻不是婚姻法,但门道都懂。
这种有预谋的欺骗,属于婚姻过错方,我们可以在财产分割上争取最大利益。秦筝一边翻着法条,一边愤愤不平。
我摇摇头:财产无所谓,房子是他婚前财产,我本来就没份。我只要最快速度脱离关系。
我只想把这段荒诞的经历,从我的人生里彻底剜除。
一周后,江川突然出现了。
他没有来秦筝的住处,而是出现在我公司的楼下。
他依然穿着得体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只是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得有些憔悴。他没有上来,只是站在对面的咖啡馆窗边,静静地看着我办公室的方向。
他就那么站着,一站就是一下午。
像一尊沉默的望妻石。
同事们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同情,有人好奇。
念念,那不是你先生吗你们吵架了他看起来好可怜啊。
可怜
我心里冷笑。他表演深情的时候,大概也在计算着,这样的姿态能换来多少同情分。
我视若无睹,准时下班。
走出公司大门,他立刻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保温桶递给我,然后用手机打了一行字,举到我面前。
【你胃不好,我给你炖了汤。】
还是老一套。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滑稽。
江川,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行为艺术进入第二阶段了
他眉头紧锁,似乎不理解我的嘲讽,继续打字。
【念念,回家吧。那天是我不好,我不该在那种场合开口。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会继续守护我们的‘沉默’。】
我看着那行字,气得浑身发抖。
守护你的骗局吗江川,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蠢,特别好糊弄
他急了,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声音沙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回到过去!
回不去了。我冷冷地打断他,我已经委托律师,准备起诉离婚。如果你不想在法庭上太难看,就痛快点签字。
说完,我绕开他就要走。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为什么非要这样苏晚她……她生了重病,快不行了。
我愣住了。
她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想看到我们好好的。她说,我们的爱是她见过最纯粹的模样,是她离开这个世界前,最想再看一次的风景。他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念念,算我求你,就当是……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圆她一个梦,好吗
我看着他声情并茂的表演,心里却升起一股寒意。
用另一个女人的生死来道德绑架我
江川,你的手段,
05
她在哪家医院我平静地问。
江川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立刻报出了医院的名字和病房号。
好,我跟你去。
他似乎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一下,随即紧紧抓住我的手,仿佛怕我跑了。
一路上,他都在用那种我就知道你还是心软善良的眼神看着我。
我面无表情,心里却在冷笑。
到了医院,高级私立医院的VIP病房。
江川让我在门口稍等,他先进去沟通一下。
我站在门外,门没有关严,留了一道缝。我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不是我想偷听,是他们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阿川,她真的来了是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笑意,哪里有半点病人的虚弱。
来了,我就说她那个人最好拿捏。
一提‘救人’‘心愿’这种词,她就没辙了。
江川的声音里满是得意。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我们的‘实验’是不是可以宣布成功了苏晚咯咯地笑了起来,事实证明,你的‘至爱无言’理论是成立的。你看,只要包装得够好,一个正常女人,真的可以被驯化成只靠想象和自我感动活在爱情里的宠物。
宠物……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确实是最好的‘实验对象’。江川的声音带着一丝回味和评判,善良,有同理心,还有点不切实际的浪漫主义。换个精明点的,第一年就得露馅。
那你对她,就一点感觉都没有苏晚的声音带上了撒娇的意味。
怎么说呢江川沉吟片刻,看着她为我学手语,为我放弃自己的圈子,小心翼翼地维护我那个‘脆弱’的自尊心时……确实,很有成就感。就像看着自己亲手打造的作品,完美无瑕。
那现在作品有了瑕疵,打算怎么办
没关系,一点小小的BUG而已,修复一下就行了。等了了你这个‘心愿’,她会乖乖回家的。江川的语气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到时候,我们的赌约,你可别忘了。
忘不了,你那辆限量款跑车,我早就眼馋了。
我站在门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的傻子。
婚姻,爱情,尊重……全都是假的。
我不过是他们一场无聊赌局里的道具,一个验证变态理论的实验品。
我拿出手机,按下了录音键,然后轻轻推开了门。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的雅兴了。
我微笑着,看着病床上脸色红润的苏晚,和她身边满脸错愕的江川。
看来,苏小姐的病,是‘回光返照’式的。既然精神这么好,那我的‘探望’,也就不需要了。
06
江川的脸,瞬间从错愕变成了惊骇。他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晚的反应更快,她立刻捂住胸口,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咳咳……阿川……我……我喘不上气……
江川如梦初醒,连忙转身去扶她,动作慌乱,眼神却死死地锁定着我,充满了警告和祈求。
许念!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我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那是什么样是我幻听了还是说,你们刚才讨论的‘实验’、‘宠物’、‘赌约’,是什么新型的临终关怀疗法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们最后那层伪装。
江川的脸色变得惨白。
念念,你……你都听到了
不然呢我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录音的红色计时条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你放心,我听力很好,记性也不差。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苏晚见状,知道戏演不下去了,索性也不装了。她停止了咳嗽,坐直身体,脸上那副病态的柔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
听到了又怎么样她冷笑着说,许念,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江川真的爱你吧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不了解。只有我懂他。我们之间,是灵魂的共鸣,而你,不过是他人生路上一个有趣的消遣。
是吗我点点头,表示赞同,你说得对。我的确不了解他,也不屑于了解一个把婚姻当赌注,把妻子当宠物的男人。这种‘灵魂共鸣’,你们俩锁死,千万别出来祸害人间。
我转向江川,他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里面有悔恨,有恐慌,还有一丝被彻底看穿的狼狈。
江川,我叫他的名字,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离婚协议书,我的律师明天会送到你公司。如果你还想保留最后一丝体面,就签字。
不……念念,不要……他终于慌了,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那个赌约只是个玩笑!我说那些话,只是为了气苏晚!我……
气她我打断他,笑意更冷,用我们三年的婚姻,用我付出的所有感情,去当你们调情的工具江川,你刷新了我对‘无耻’这个词的认知。
我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他从身后追了上来,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哀求:念念!我承认!一开始是实验,是赌约!但是后来,我真的……我真的爱上你了!看着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是真的动心了!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静静地看着他。
爱我轻声问,你的爱,就是在背后和别的女人嘲笑我的愚蠢你的爱,就是把我当成一个可以被随意拿捏的实验品如果是这样,那你的爱,真廉价。
不,不是的!
江川,我最后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再无波澜,游戏结束了。你输了。
我没有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快步走向电梯。
身后,是他和苏晚乱作一团的争吵声。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一切。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自己,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冰冷、淬着剧毒的笑容。
江川,苏晚。
你们的实验,现在才真正开始。
而我,将是这场实验最终的,主导者。
07
回到秦筝的公寓,我没有哭,也没有发怒。
我异常平静,平静到秦筝都感到害怕。
念念,你别这样,你骂出来,或者砸点东西都行。她小心翼翼地递给我一杯热水,你这样我心里发毛。
我接过水杯,摇了摇头:没必要,秦筝。为垃圾浪费情绪,不值得。
我的冷静不是伪装,而是心死之后,一种绝对的清醒。愤怒是还有期待,而我,对他,对那段婚姻,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剩下的,只有一笔账,需要清算。
江川的电话和信息开始轰炸我的手机。
【念念,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我把那辆车卖了,我跟苏晚已经彻底断了。】
【你记得吗我们结婚纪念日去过的那家山顶餐厅,我订了位置,等你。】
他试图用那些被他自己定义为表演的记忆来唤醒我,可笑至极。
我一条都没回,直接将他拉黑。
他找不到我,就开始对我身边的人下手。我父母,我的同事,甚至是我大学里不常联系的同学。他用一种近乎疯魔的姿态,向全世界宣告他的悔过与深情。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他成了一个被妻子误解、苦苦挽回的痴情男人。而我,成了那个无理取闹、铁石心肠的女人。
这个混蛋!他还在演!秦筝气得把手机都快捏碎了,他这是在给你施加舆论压力!
让他演。我正在电脑前查着什么,头也不抬,舞台越大,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响亮。
秦筝凑过来看我的屏幕,上面是江川家族企业江氏集团的官网。
江氏集团年度战略发布会……下周三秦筝念出声来,随即眼睛一亮,你想干什么
我关掉网页,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不是喜欢演戏吗我送他一个最大的舞台,让他演个够。
08
接下来的几天,我重新启用了那个被我拉黑的号码。
江川的电话立刻就打了进来,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念念!你终于肯理我了!
江川,我的声音平静无波,我考虑了一下,或许我们之间,真的有误会。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是江川激动到语无伦次的声音:是!是误会!绝对是误会!念念,你相信我,我……
下周三,是你们公司的发布会吧我打断他。
是……你怎么知道
我想去看看。我说,我想看看,没有我的时候,你是怎么样的。也想看看,我该不该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番话,正中他的下怀。一个被伤透了心,却依然心存幻想的女人,完全符合他对我的人设认知。
好!好!念念,你来!我亲自来接你!他激动地说。
不用了,我拒绝道,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你不用管我,你只要像平常一样,做好你的演讲就行。
挂断电话,我能想象出他此刻欣喜若狂的样子。他一定以为,他的深情攻势奏效了,他的宠物又要回到笼子里了。
他不会知道,我说的惊喜,到底是什么。
发布会前一天,我以江太太的身份,联系了发布会的现场技术总监。
王总监,您好,我是江川的妻子,许念。
对方显然很意外,但语气恭敬。
江太太,您好您好!
是这样的,我用一种温柔又带点羞涩的语气说,阿川最近为了发布会很辛苦,我们前段时间闹了点小别扭,我想借这个机会,给他一个惊喜,算是和好,也算是支持他的工作。
哦您有什么想法
我准备了一段我们过去生活的VCR,很短,就一分多钟。我想在阿川演讲结束后,作为彩蛋播放出来。您能帮我安排一下吗请务ah必对他保密。
一个支持丈夫事业、又懂得浪漫的贤内助形象,没有人会拒绝。
没问题!江太太您放心!这绝对是今年发布会最温情的时刻!您把视频文件发给我就行。
谢谢您。
我挂断电话,将那段只有一个音频文件的视频,命名为《给挚爱,江川》,发给了他。
一切准备就绪。
只等大幕拉开。
09
发布会当天,会场冠盖云集。
商界名流,行业媒体,将数千人的大厅挤得座无虚席。
我戴着一顶宽檐帽,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像一个真正的观众,冷眼看着台上的一切。
江川作为江氏集团的继承人,压轴出场。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自信而谦和的微笑。他看起来恢复了往日的精英风采,只是眼底的疲惫无法完全掩盖。
他的演讲主题是《科技的温度与企业的良心》。
他站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谈,从企业责任讲到人文关怀,从市场战略讲到家庭美德。
……一个成功的企业,就像一个幸福的家庭,它需要真诚的沟通,需要无私的奉献,更需要一种坚定的、纯粹的信念来作为基石。
台下掌声阵阵。
我看着他伪善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演讲的最后,他话锋转了,脸上露出一种温柔的、饱含深情的笑容。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我的妻子,许念。她用她无声的、博大的爱,教会了我什么是真正的奉献与纯粹。她是我所有灵感的来源,是我身后最坚实的港湾。
他微微鞠躬,台下掌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
许多人朝我这个方向看来,虽然看不清我的脸,但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赞美。
江...川也看向我这个方向,眼神穿过人群,带着志在必得的温柔。
他以为,这是我们和好的序曲。
他以为,他赢了。
我低下头,按下了早已编辑好的短信,发送给了技术总监。
【王总监,可以开始了。】
10
江川的演讲结束,正准备下台。
主持人热情洋溢地走上台:感谢江总的精彩分享!看来江总不仅是商业奇才,更是一位爱家的好男人!真是羡煞旁人啊!
就在这时,全场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
主屏幕上,江川英俊的宣传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以为是设备故障。
江川也皱起了眉,看向后台。
下一秒,一个清脆的女声,通过会场的顶级音响,响彻在每一个角落。
阿川,她真的来了
是苏晚的声音。
江川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紧接着,是他自己那充满得意的声音。
来了。我就说,她那个人,最好拿捏。一提‘救人’‘心愿’这种词,她就没辙了。
全场哗然!
录音还在继续。
那我们的‘实验’,是不是可以宣布成功了
事实证明,你的‘至爱无言’理论是成立的。你看,只要包装得够好,一个正常女人,真的可以被驯化成只靠想象和自我感动活在爱情里的宠物。
宠物两个字,清晰、刺耳。
会场里,已经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媒体区的闪光灯开始疯狂闪烁,全部对准了台上那个已经面无人色的男人。
她确实是最好的‘实验对象’。善良,有同理心……
……看着她为我学手语,为我放弃自己的圈子……确实,很有成就感。就像看着自己亲手打造的作品,完美无瑕。
那现在作品有了瑕疵,打算怎么办
没关系,一点小小的BUG而已,修复一下就行了……到时候,我们的赌约,你可别忘了。
忘不了,你那辆限量款跑车,我早就眼馋了。
录音结束。
全场死寂。
那是一种能听到心跳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几秒钟后,整个会场彻底爆炸了!
嘲笑声、议论声、相机的快门声,汇成一股洪流,将台上那个男人彻底淹没。
我看到坐在第一排的江川父亲,江氏集团的董事长,一张脸从铁青变成了猪肝色,他猛地站起来,指着台上的江川,身体剧烈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江川,他就那么站着,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他脸上的血色褪尽,眼神空洞,身体摇摇欲坠。
他所有的骄傲、体面、哲学、伪装,在这一刻,被我亲手撕得粉碎,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我站起身,摘下帽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出了会场。
身后的世界,一片狼藉。
11
江氏集团的发布会,成了年度最大的商业丑闻和豪门笑话。
当天下午,江氏股价断崖式下跌。
网络上,江川
宠物实验、至爱无言
赌约的词条被顶上热搜,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爆字。
江氏集团连夜发布公告,宣布免去江川在集团内的一切职务,并称其个人言行与公司理念无关。
江家为了自保,以最快的速度,与他们的天之骄子做了切割。
苏晚的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的家庭依附于江家,丑闻一出,立刻成了圈子里的过街老鼠。据说她被父母禁足,断了一切经济来源。
这些,都是秦筝眉飞色舞地讲给我听的。
而我,正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这座城市,去项目地开始新的工作。
江川彻底疯了。
他找不到我,就守在秦筝的公寓楼下,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我下楼扔垃圾的时候,看到了他。
不过几天,他已经形销骨立,胡子拉碴,浑身散发着一股颓败的气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像一条被主人遗弃的狗。
看到我,他通红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点光亮,踉跄着冲过来。
念念……
我后退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扑通一声,他直直地跪在了我面前。
在人来人往的小区门口,他抛弃了所有尊严。
念念,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泣不成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那个理论是狗屁,是我为了掩饰我的自卑和傲慢编出来的鬼话!我不是什么哲学家,我就是个混蛋!是个懦夫!
我爱你,念念,我是真的爱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周围已经有邻居在指指点点。
我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忏悔很真诚,他的痛苦也很真实。
可是,都与我无关了。
12
江川,我开口,声音平静无波,起来吧,很难看。
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念念,你肯跟我说话了你原谅我了
我没有原谅你。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
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蹲下身,与他平视,目光冷漠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从始至终,我都不在乎你爱不爱我。
他愣住了。
我不在乎你的爱,也不稀罕你的忏悔。我缓缓说道,我想要的,就是让你亲眼看着,你引以为傲的‘哲学’,你精心打造的‘作品’,你那点可怜的优越感,是如何把你自己的世界,烧成一片灰烬的。
现在,你看到了。我的账,也算清了。
我站起身,从包里拿出那份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和他那支他最喜欢的万宝龙钢笔,放在他面前的地上。
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一点联系。签了它。
他颤抖着手,拿起笔,泪水一滴滴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如同他此刻崩塌的人生。
我收回协议书,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拉着行李箱,走向路边等候的出租车。
身后,传来他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哀嚎。
车子启动,窗外的城市渐渐远去。
我的人生,也翻开了新的一页。
几个月后,我在项目所在的南方小城安顿下来。工作很忙,生活却很充实。
我升了职,加了薪,用自己的钱,买了一套能看到海的小公寓。
秦筝来看我,我们坐在阳台上,吹着海风,喝着啤酒。
你真的放下了她问。
我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耳朵:我现在,想听海浪就听海浪,想听音乐就听音乐,想跟朋友聊天就聊天。我的世界,是安静还是喧闹,由我自己决定。
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不是谁恩赐的无言,而是我亲手夺回来的,选择的权利。
至于江川,听说他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被家人送去了国外疗养。
但那,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
与我无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