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郁礼立在茶几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倘若当年他未被送出国,苏淮南婚后,她想谈恋爱,未必就一定会是沈峤。
可惜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苏聆雨对他,未能产生那种依赖。
窗外,雨声淅沥未停。
室内只亮着几盏柔和的壁灯。
苏聆雨难受地揉着额角。
从前与沈峤分开再重逢,她总会扑进他怀里。
只有那样紧实的拥抱,才能驱散她的不安,抚平身体所有的不适。
可此刻,她满心满肺都是对沈峤的怨气。
即便蒋郁礼与沈峤有几分相似,她也绝不可能将他视作替身。
“小叔,”她双手撑住沙发,向他挪近一点,“能……让我靠一下吗?”
“我好难受……”
“感觉快要死掉了……”她气息不稳,声音带着难耐的颤抖,“就一下……就一下下……”
“在这里……我认识的人只有你了……”
“小叔,救救我吧……”
“人命关天……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等回了京,你想要什么,我都让我哥答应你……”
“让我靠一只手就行了——”
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
她心慌得厉害,砰砰直跳,像悬在失控的过山车顶端。
蒋郁礼不紧不慢地放下酒杯,“我说过,我不做没道德的事情。”
都这种时候了!
还计较这个!
她真觉得快要窒息了。
蒋郁礼俯身,强忍着没有抚上她的脸颊,身体也刻意保持着距离,“和他分手。”
苏聆雨痛苦地抬眼看他。
“他今晚把你一个人扔在机场,你难道还想原谅他?”
如果她真敢点头,他回去就立刻告诉苏淮南。
苏淮南自然会替妹妹出头,暴揍沈峤一顿,分手是必然结局。
所以,她和沈峤分手,已是板上钉钉。
“没……不原谅。”苏聆雨只是觉得,分手这种事,总该当面说清楚。
但她现在难受得快要散架。
“你等着……”
苏聆雨猛地起身,冲向对面自己的房间,抓起手机又冲了回来。
她站在蒋郁礼面前,点开沈峤的聊天框,手指用力戳下两个字:
分手!!!!!
字少,感叹号多。
每一个符号都迸发着她强烈、决绝、愤恨的情绪。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分手,只需要一个人开口便算终结。
苏聆雨将屏幕举到蒋郁礼眼前,“分了。”
蒋郁礼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乖。”
手机被她随手一抛,跌进沙发里。
苏聆雨呼吸急促地再次靠近,“小叔,我现在是单身了……可以靠一下了吗?”
“可以。”
话音未落,苏聆雨已一头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箍住他劲瘦的腰身。
他们住同一间酒店,用的是同款沐浴露。
馥郁的花香气息弥漫开来,与他清冷疏离的气质形成微妙反差。
她忍不住悄悄捏了捏。
蒋郁礼的腰……还挺结实。
蒋郁礼站得笔直,心中默念:
她喝多了。
她想捏就捏吧。
她现在……是单身。
单身。
不再是未来的侄媳妇。
可以……抱一抱。
他抬起手,迟疑片刻,终究轻轻落在她背上,缓缓拍抚,“好些了?”
“好一点点……”
蒋郁礼立刻将手收回。
只“好一点点”……大概是因为他终究不是她依赖的那个人。
若是沈峤,她此刻应该已安然无恙了吧?
不知抱了多久,蒋郁礼耳边传来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睡……睡着了?
站着也能睡?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回卧室的床上。
2007年8月20号。
他被强行送走那天,苏聆雨才刚满四岁不久。
生日时,她收到一套奥运福娃毛绒挂饰。
她挑出最喜欢的红色欢欢,塞进他手里,说让娃娃陪着他。
母亲是高龄产妇,生他时遭遇羊水栓塞离世。
从小到大,家里无人对他有好脸色,所有人都认定是他害死了母亲。
八岁那年,父亲狠心将他远送海外。
只有那个小小的苏聆雨,送了他一份临别礼物,祝他好好的。
只是……她早已不记得了。
翌日。
阳光穿透窗帘缝隙,刺眼地洒落。
下了一夜的雨,刚过七点,大地已被炙热的阳光烘烤。
苏聆雨醒了。
大脑一片空白。
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好像……给沈峤发了分手短信?
然后……
然后她居然抱了那个高冷禁欲的小叔蒋郁礼?!
苏聆雨猛地坐起,蹑手蹑脚地下床,溜出卧室。
套房客厅里,蒋郁礼已穿戴整齐,正端坐在餐桌旁。桌上摆着精致的早餐。
尴尬无声蔓延。
“小叔,早……安。”
蒋郁礼拉开对面的座椅:“过来吃饭。”
苏聆雨硬着头皮走过去。
她埋头吃着,眼神却死死黏在手机上。
屏幕到底有什么魔力?值得她一直看?
“小叔!”她忽然把手机怼到他眼前,“你帮我看看!沈峤是不是没回我消息?!”
屏幕上,昨晚那条“分手!!!!!”赫然在目,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末尾,下方一片空白。
蒋郁礼看着那两个刺目的字,心底漾开一丝隐秘的愉悦,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大概是默认了。既然分了,你们再无关系,他不想回也正常。”
苏聆雨悻悻放下手机。
“不拉黑吗?”蒋郁礼语气平淡,带着他惯有的冷酷。
苏聆雨摇头。
若换作旁人,或许早就删除了。
但苏家和沈家牵扯着太多利益。不谈感情,日后也免不了打交道。
苏聆雨托着腮,愁云惨淡。
她都快二十二了,总不能还回家黏着父母吧?
哥哥结了婚,有了嫂子,她也不便过多打扰。
她现在急需一个新的、能让她产生依赖性的亲密对象。
中午时分,飞机在京市落地。
两人从通道走出。
“泡泡。”蒋郁礼开口。
“嗯?”苏聆雨归心似箭,脚步匆匆,“小叔,你的外套,我让佣人洗干净还你。”
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但苏聆雨已经如小鹿般跑向自家的车。
他想说的是:昨晚的话依旧作数。
和沈峤分了,就跟他谈。
苏聆雨没有丝毫犹豫,车子疾驰而去,直奔公司——找她哥去了。
总裁办公室。
苏淮南还在开会。
苏聆雨熟门熟路地闯了进去。
不到十分钟,苏淮南便从会议室快步折返。
助理刘磊守在门口,低声道:“总裁,小姐看起来……心情很糟。”
哄妹妹,苏淮南向来驾轻就熟。
推门进去,便见自家妹妹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蔫蔫地趴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鼠标。
“宝贝。”苏淮南声音放得极轻。
“哥——”
“哥哥哥哥!”苏聆雨瞬间弹起,像颗小炮弹般冲过来。
“哥——”她把额头抵在他坚实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委屈,“我好想你……”
从小到大,苏淮南听得最多的,便是这声“哥哥”和这句“我想你”。
百听不厌。
心头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他轻拍妹妹的背:“我家小公主不开心了?跟哥说说,谁惹你了?”
“哥,”苏聆雨抬起头,眼圈微红,“我和沈峤……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