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旧街烟火撞碎月光
十七岁的陆星辞第一次遇见苏野,是在学校后巷的垃圾堆旁。
那天他被几个校外混混堵了,原因是他拒绝了隔壁职高大姐大的告白——那女生是混混头的妹妹。他背着双肩包,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明明被围在中间,脊背却挺得笔直,像株没经历过风雨的玉兰。
不识抬举是吧混混头踹了踹他的书包,信不信我让你在一中待不下去
陆星辞没说话,攥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他是一中的神话,年级第一、校草,爸妈是大学教授,家里连句重话都没说过,哪见过这种阵仗。
就在这时,一道懒洋洋的女声插进来:狗哥,欺负个学生仔,掉价不
陆星辞抬头,看见个女生斜靠在墙上。她穿件洗得发白的黑色工装外套,破洞牛仔裤,头发挑染了几缕烟灰色,左耳戴了串银色耳骨钉。最扎眼的是她的小臂,隔着外套袖子隐约能看见片刺青,像朵开得张扬的野玫瑰。
是苏野。一中没人不认识她。听说她爸妈离婚早,跟着奶奶过,初中就敢跟老师对骂,高中更是三天两头泡在旧街的台球厅,是公认的小混混。
苏野被称作狗哥的混混头皱眉,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现在有关系了。苏野直起身,随手捡了块砖头掂了掂,他是我‘罩’的人,滚。
狗哥打量她两眼,又看了看陆星辞,嗤笑一声:行,给你面子。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巷子里只剩他们俩。陆星辞看着苏野,想说谢谢,却见她转身要走,小臂的刺青在阳光下晃了晃——原来不是玫瑰,是株倔强的野草。
等一下!他没忍住喊了一声。
苏野回头,挑眉:有事
我……陆星辞从书包里拿出瓶牛奶,是早上妈妈塞的,还温着,这个给你。
苏野愣了愣,接过去,指尖碰到瓶身的温度,像被烫了一下。谢了。她含糊道,转身快步走了,烟灰色的发尾在风里晃。
陆星辞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手里还残留着碰过牛奶瓶的温度。
后来他总找借口去后巷。有时是忘带课本,有时是抄近路,总能偶遇苏野。她要么在台球厅门口跟人嗑瓜子,要么蹲在便利店门口啃面包,看见他就挑眉:陆大学神,又迷路
他就红着脸递上东西——有时是刚买的热包子,有时是创可贴(听说她前一天跟人打架了),有时只是一瓶温牛奶。
苏野一开始拒收,后来也默认了。有次他递水时,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她的手很凉,指节有层薄茧。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听见她低低地笑:陆星辞,你脸怎么跟猴屁股似的
他没敢抬头,却听见她又说:下次别来这儿了,不安全。
那天之后,陆星辞开始在放学路上等她。他站在校门口的香樟树下,白衬衫干净得晃眼,引来路过女生的窃窃私语。苏野从后巷绕出来,看见他就皱眉:你不怕被人看见
看见又怎么了他走上前,把装着草莓蛋糕的盒子塞给她——今天是她生日,他从同学那里打听来的,我想跟你一起走。
苏野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像落了星星,心里某处软了软。她没接蛋糕,却往他身边靠了靠:走就走,别跟不上。
他们一起走了三个月。从学校到旧街的老巷子,要穿过三条街。陆星辞会跟她讲课堂上的趣事,讲他爸妈研究的星星;苏野会跟他讲巷子里的事,讲哪家的烤串最香,讲奶奶种的月季花。
有次路过天桥,陆星辞突然停下,从书包里拿出个小盒子:给你的。
是条银项链,吊坠是颗小小的星星。苏野看着他紧张得泛红的耳尖,没接:我这种人,戴不惯这个。
我给你戴。他不由分说地绕到她身后,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后颈,很软。项链戴上时,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苏野却觉得脖子发烫。
陆星辞,她转身,看着他的眼睛,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混混,你是校草,我们……
我不管。他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喜欢你,苏野。
风从天桥下吹过,带着晚夏的热气。苏野看着他干净的脸,看着他眼里的自己,突然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知道了。她低声说,耳尖红得像火烧。
那天之后,他们成了秘密恋人。陆星辞会把笔记借给苏野抄,苏野会在他被女生围堵时出面救场;他会偷偷在她书包里塞热牛奶,她会在他熬夜做题时,把温好的粥放在他窗台上。
陆星辞带苏野去了他家的天文台。夜里的星星亮得像碎钻,他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苏野,等我考上大学,我们就告诉所有人,好不好
苏野靠在他怀里,指尖摸着脖子上的星星项链,没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她没告诉他,那天狗哥又来找过她,说要是她不跟陆星辞断干净,就去闹他爸妈的学校;她也没告诉他,奶奶的病加重了,住院要一大笔钱,她不得不去跟以前的债主打交道。
她只是抱着他,把脸埋在他的白衬衫上,闻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着,又酸又疼。
第二章
碎星与耳光
变故是从陆星辞的生日宴开始的。
陆星辞的爸妈在酒店办了生日宴,邀请了不少亲戚朋友。他软磨硬泡让苏野来,说就见一面,我想让你认识我爸妈。苏野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她特意换了身干净的白T恤,把烟灰色的头发染回了黑色,甚至洗了澡,喷了点陆星辞送的、她一直舍不得用的香水。站在酒店门口,她攥着衣角,紧张得手心冒汗。
陆星辞在门口等她,看见她眼睛一亮,跑过来牵她的手:你来了!
他把她拉进宴会厅,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走到他爸妈面前:爸,妈,这是苏野,我……
我知道你。陆星辞的妈妈打断他,目光落在苏野身上,带着审视和疏离,苏同学,谢谢你来参加星辞的生日宴。语气客气,却透着你不该来的冷淡。
苏野的手紧了紧,刚要说话,就听见有人喊:哟,这不是苏野吗怎么穿得人模狗样的,以为换身衣服就能当大小姐了
是狗哥,他怎么会在这苏野心里一惊,看见狗哥身边站着个中年男人,是她以前借过钱的虎哥。
陆星辞皱眉: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狗哥走到苏野身边,故意撞了她一下,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人听见,重要的是,苏野欠了我们虎哥十万块,今天要是不还,就得跟我们走——
你胡说!苏野急了,她确实欠虎哥钱,但没那么多。
我胡说狗哥从口袋里掏出张欠条,上面确实有苏野的签名——是她之前为了给奶奶凑医药费签的,金额被他改了,白纸黑字,还能有假苏野,你跟陆大学神处对象,怎么不跟他说你欠了一屁股债还是说,你就是想骗他的钱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苏野身上。陆星辞的妈妈脸色更沉了:星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不是这样的,苏野她……陆星辞想解释,却被苏野打断。
是。苏野突然开口,声音很平静,却带着冰碴子,我是欠了钱。陆星辞,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在一起不就是看上你家有钱吗
陆星辞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野,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为了钱。苏野看着他,眼神冷得像变了个人,你当校草当惯了,真以为谁都喜欢你我跟你在一起,不过是想让你帮我还债。现在看来,你爸妈也不是傻子,那这戏也没必要演了。
她伸手扯下脖子上的星星项链,扔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像碎了的星星。陆星辞,我们到此为止。
陆星辞的脸瞬间白了。他看着地上的项链,又看着苏野冷漠的脸,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你在撒谎,对不对他声音发颤,苏野,你看着我,你说你在撒谎!
苏野没看他。她转身,走到虎哥面前,扯出个笑:虎哥,钱我会还的,再给我点时间。
可以啊。虎哥笑了,眼神不怀好意,不过今晚得跟我走,陪我喝几杯,这事就算了。
苏野!陆星辞嘶吼着,冲过去想拉她,却被苏野狠狠推开。
别碰我!她吼道,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狠厉,陆星辞,你真让人恶心!你以为你干净你跟那些看我笑话的人有什么区别滚!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扎进陆星辞的心里。他僵在原地,看着苏野跟着虎哥和狗哥往外走,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突然,苏野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快,快得像错觉,陆星辞却在她眼里看到了一丝……委屈还是别的什么
没等他想明白,苏野已经转身走了。
宴会厅里一片死寂。陆星辞的妈妈拉着他的手,语气又气又疼:星辞,你看清楚了吧这种女孩子……
陆星辞猛地甩开妈妈的手,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项链。吊坠上的星星被摔出了一道裂纹,硌得他手心疼。他看着那道裂纹,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原来那些旧街的烟火,那些天桥上的风,那些贴在他窗台上的温粥,全都是假的。
他被耍了。被那个说知道了的苏野,被那个在他脸颊亲了一下的苏野,狠狠耍了。
第三章
荆棘与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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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星辞病了一场。
高烧不退,躺在床上,梦里全是苏野的脸。一会儿是她在巷口帮他挡混混时的样子,一会儿是她亲他脸颊时泛红的耳尖,最后全变成她扔项链时冷漠的眼神,和那句你真让人恶心。
病好后,他像变了个人。不再笑,不再跟同学说话,埋着头刷题,成绩却稳稳压住年级第一。他把那条碎了的星星项链锁进了抽屉最深处,像锁起了那段见不得光的过去。
有人问起苏野,他只淡淡瞥一眼:不认识。
苏野也很久没来学校了。听说她真的跟虎哥走了,天天泡在酒吧里;听说她为了还钱,跟旧街的混混打了好几架,胳膊上的刺青被划了道疤;听说她奶奶还是没救过来,走的时候她都不在身边。
陆星辞把这些话都听在心里,指甲掐进掌心,却告诉自己:跟你没关系了。她是自找的。
高考后,陆星辞考上了北京的顶尖大学,离开了这座让他难堪的城市。走的那天,他没告诉任何人,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去了火车站。路过旧街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了停。
台球厅还在,便利店还在,只是没了那个蹲在门口啃面包的女生。他看见苏野以前住的老巷子,门口的月季花谢了,枯得像团草。
他别开脸,快步走进火车站。
大学四年,陆星辞成了更耀眼的存在。学生会主席,奖学金拿到手软,身边从不缺追求者,其中最出众的是林薇薇——林氏集团的千金,温柔漂亮,跟他门当户对。
林薇薇知道他心里有个人,却从不逼他,只是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她会在他熬夜时递上一杯热牛奶,会在他生日时送他喜欢的模型,会在他提起家乡时,安静地听他说。
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陆星辞也觉得,或许就这样吧。林薇薇像束干净的白月光,能把苏野留下的那些乌烟瘴气都照干净。
毕业前夕,林薇薇的爸爸邀请陆星辞去家里吃饭,隐晦地提了两家联姻的事。陆星辞没答应,也没拒绝。他看着林薇薇温柔的笑,心里却空落落的。
那天晚上,他回了宿舍,打开了那个锁了四年的抽屉。项链还在,星星的裂纹更深了。他摩挲着那道裂纹,突然想起苏野耳后的那颗小痣,想起她喝牛奶时会皱鼻子,想起她其实怕黑,走夜路时会悄悄往他身边靠。
他到底,还是没放下。
毕业后,陆星辞回了家乡的城市。林薇薇也跟着回来了,林父给了他一家公司让他打理,顺理成章地,他们成了外人眼中即将订婚的情侣。
他变得越来越像个商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眼神冷得像冰。只有在深夜,他才会拿出那条项链,看着上面的裂纹发呆。
他开始刻意打听苏野的消息。
从以前的同学那里得知,苏野早就不混了。奶奶走后,她还清了债,在旧街开了家小小的纹身店,店名很怪,叫野草。
陆星辞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第一次去野草纹身店,是个雨天。店开在旧街的角落里,门面很小,门口挂着块木牌,刻着野草两个字,旁边画着株歪歪扭扭的草。
他推开门,风铃叮铃响了一声。店里很安静,墙上挂着些纹身图案,大多是野草、星星,还有……小小的玉兰。
苏野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给一个女生纹纹身。她留了长发,黑直的,没了耳骨钉,穿件简单的棉麻衬衫,袖子挽起来,小臂上的刺青露着——野草还在,只是旁边多了道浅浅的疤。
她比四年前成熟了,眉眼间褪去了当年的戾气,多了些平和,却也多了些疏离。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她抬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好像停了。
苏野的手顿了顿,手里的纹身枪差点掉在地上。她很快低下头,继续手上的活,声音很淡:客人先坐,等我一下。
陆星辞没坐。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认真的侧脸,看着她手腕上那串廉价的银手链——跟当年他送她项链时,她戴的那条一样。
等那个女生走了,店里只剩他们俩。苏野收拾着东西,没看他:想纹什么
你。陆星辞说。
苏野的动作停了。她抬头,看着他,眼神里有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陆总说笑了。我这里不纹人像。她叫他陆总,客气又生分。
我没说笑。陆星辞走到她面前,拿出那条碎了的星星项链,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苏野,四年了,你欠我的,该还了。
苏野看着那条项链,脸色白了白。她别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报复,随便。
随便陆星辞笑了,笑里带着冷意,苏野,你当年怎么对我的,我要一点一点,都讨回来。
他看着她小臂上的刺青,眼神像冰:比如,先把你这纹身店,砸了
第四章
复仇与破绽
陆星辞说到做到。
第二天,野草纹身店门口就被人泼了红油漆,写着骗子滚出旧街。苏野默默地拿着水桶擦,手指被油漆染得通红,擦了半天也没擦干净。
陆星辞坐在车里,停在街角,看着她笨拙又倔强的样子,心里没有快意,只有一片空疼。他告诉自己:这是她应得的。
他开始处处针对她。
她的店要办营业执照年检,他让人故意刁难;她进的纹身器材,被快递弄丢了好几次;甚至有混混来找茬,说她纹坏了纹身,要她赔钱——那些混混,是他找的。
苏野都忍了。她不吵不闹,营业执照办不下来,就去跑了一趟又一趟;器材丢了,就去旧货市场淘二手的;混混来找茬,她就拿出仅有的积蓄赔钱,实在没钱,就低着头道歉。
陆星辞看着她一次次妥协,心里的火气更盛。他以为她会像当年一样,跟他吵,跟他闹,甚至像以前那样,拿起砖头跟人干架。可她没有。她像株被踩进泥里的野草,就算弯了腰,也不肯断。
他不甘心。
那天,他又去了纹身店。苏野正在给一个小男孩纹胎记——小男孩的胎记在胳膊上,像片小叶子,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描成了一片草叶。
陆总又来做什么她没抬头,声音很平静。
听说你最近缺钱。陆星辞把一张支票放在桌上,这是五十万。离开这座城市,永远别再回来。
苏野终于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嘲讽:陆总真是大方。不过,我不缺钱。
不缺钱陆星辞笑了,你的店被泼油漆,器材被弄丢,被混混讹钱,你以为我不知道苏野,你现在就像条丧家之犬,我给你钱,是看得起你。
苏野的脸白了白,却没生气。她放下纹身枪,走到他面前,拿起那张支票,撕了。
陆星辞,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当年是对不起你,但我不欠你钱。你要是想报复,就光明正大地来,别搞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光明正大陆星辞攥紧了拳头,你当年对我光明正大吗你在生日宴上那样羞辱我,你说我让人恶心,你忘了
我没忘。苏野的声音低了下去,眼圈有点红,但我……
但你是为了钱,对不对陆星辞打断她,语气狠厉,你跟虎哥走,你去酒吧,你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对不对
苏野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有震惊,还有……失望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她低声说,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陆星辞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她刚才的眼神,不像是被戳穿后的慌乱,倒像是……被误解后的委屈
他没走,反而坐在了店里的椅子上:我不走。除非你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野没理他。
接下来的几天,陆星辞天天来店里。他不说话,就坐在角落里,看着苏野给客人纹身,看着她吃饭,看着她收拾东西。苏野一开始还赶他,后来也懒得管了,任由他坐着。
有天晚上,店里来了个醉汉,是以前跟苏野认识的混混,喝醉了就耍酒疯,砸了店里的镜子。
苏野!你个白眼狼!当年要不是虎哥帮你,你奶奶能下葬你现在开店了,就忘了我们了醉汉大吼着,伸手就要去抓苏野的头发。
陆星辞想都没想,冲过去把苏野护在身后,一拳打在醉汉脸上。醉汉被打懵了,骂骂咧咧地还手,两人扭打在一起。
苏野看着陆星辞的背影,看着他白衬衫上沾的灰尘和酒渍,眼眶突然红了。她拿起旁边的扫帚,狠狠打在醉汉背上:滚!别在我这儿撒野!
醉汉被打疼了,又看陆星辞不好惹,骂骂咧咧地走了。
店里一片狼藉。陆星辞的嘴角破了,渗着血。苏野走过去,拿出医药箱,拉着他的手腕,要给他上药。
不用。陆星辞想抽回手,却被她攥得很紧。
她低着头,认真地给他擦药水,指尖轻轻拂过他的伤口,动作很轻。当年,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奶奶住院要做手术,要十万块。我借遍了所有地方,只有虎哥肯借我。但他说,要我跟你断干净,还要我跟他走一个月,才肯把钱给我。
陆星辞愣住了。
生日宴上的事,是他安排的。苏野继续说,欠条是假的,他就是想让你讨厌我,让你离开我。我要是不那么说,他就不去医院交钱,奶奶……她的声音哽咽了,我只能那么做。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陆星辞的声音发颤。
告诉你有用吗苏野抬头看他,眼里有泪,你那时候还是学生,你爸妈本来就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怎么能再让你跟虎哥那种人扯上关系我怕你出事,陆星辞。
那你跟虎哥……
我跟他没什么。苏野摇摇头,我跟他走的第二天,就找机会跑了。我去工地上打零工,去餐厅洗盘子,一点一点还钱。奶奶走的时候,我在工地上搬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陆星辞的手背上,烫得他心疼。
我开这家店,是因为你以前说过,喜欢野草,说它生命力强。苏野擦了擦眼泪,指着墙上的玉兰图案,这个,是因为你总穿白衬衫,像玉兰。
陆星辞看着那些图案,看着苏野泛红的眼睛,心里像被刀剜一样疼。他错了。他竟然恨了她四年,报复了她这么久,而她一直在默默承受,一直在……等他。
苏野,他伸出手,想抱她,却又不敢,对不起……我……
别说了。苏野打断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都过去了。陆总,你以后别再来了。
她转身,走进了里间,关上了门。
陆星辞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看着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林薇薇的电话。
薇薇,他声音哑得厉害,对不起,我们不能订婚了。
第五章
野草与星光
陆星辞开始疯狂地弥补。
他让人把纹身店重新装修了一遍,比以前更亮堂;他把那些找过茬的混混都教训了一顿,让他们再也不敢来;他去了苏野奶奶的墓地,给她磕了三个头,说了无数声对不起。
但苏野还是不肯理他。
他天天去店里,她就把他当透明人,该纹纹身纹纹身,该吃饭吃饭,就是不跟他说话。
有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陆星辞看见苏野关了店门,没带伞,淋着雨往家走。他开车跟上去,在她身边停下:上车,我送你。
苏野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她的衣服全湿透了,贴在身上,显得格外单薄。陆星辞实在忍不住,下车把伞塞给她,自己淋着雨跑回车上。
他看着苏野站在雨里,握着那把伞,没动。过了很久,她才撑开伞,慢慢往前走。
陆星辞开车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直到看着她走进那栋老居民楼。
第二天,苏野没去店里。陆星辞放心不下,去了她家。敲了半天门,没人应。他从邻居那里得知,苏野昨晚淋了雨,发烧了,在家躺着。
他撬开门锁(他知道这样不对,却顾不上了),走进屋里。屋里很小,却收拾得很干净。苏野躺在床上,脸色通红,睡得不安稳,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
陆星辞走过去,听见她念的是:星星……别碎……
他的心像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软。他给她倒了杯温水,想叫醒她吃药,却见她翻了个身,胳膊露了出来——她的小臂内侧,纹了个小小的星星,跟他送她的那条项链上的星星,一模一样。
陆星辞的眼泪掉了下来。他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轻声说:苏野,我在。星星没碎,我也没走。
苏野醒来时,看见陆星辞趴在床边睡着了,眉头还皱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她的手被他握着,掌心很暖。
她没抽回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他眼角的细纹(是这几年累的吧),看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看他即使睡着了,也紧紧攥着她的手。
陆星辞醒了,对上她的眼睛,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给你熬了粥……
陆星辞,苏野打断他,你没必要这样。
我有必要。陆星辞看着她,眼神很认真,苏野,我知道我以前混蛋,我不该怀疑你,不该报复你。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但我想跟你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苏野笑了笑,带着点自嘲,我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你是陆总,我是开纹身店的,我们……
我不是陆总,我是陆星辞。他握住她的手,是那个在旧街巷口被你救了的陆星辞,是那个跟你一起走了三个月放学路的陆星辞,是那个喜欢你很多年的陆星辞。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条碎了的星星项链,又拿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条新的项链,吊坠是颗完整的星星,旁边还有株小小的野草。
这个,我找师傅重新做的。他把新项链戴在她脖子上,指尖轻轻拂过她颈间的皮肤,苏野,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苏野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像四年前在天桥上一样,落满了星星。她摸了摸脖子上的新项链,又摸了摸小臂内侧的星星纹身,眼泪掉了下来。
陆星辞,她哽咽着说,你知不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四年
陆星辞把她抱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好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一遍遍地说,以后,我再也不让你等了。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融融的。
后来,陆星辞把公司交给了副手,天天泡在野草纹身店。他学纹身,学得笨手笨脚,给苏野纹了个小小的玉兰在手腕上,歪歪扭扭的,苏野却天天戴着,逢人就炫耀:我对象纹的,好看吧
陆星辞的爸妈一开始不同意,后来看到陆星辞为了苏野,重新变回了那个会笑的少年,也就默认了。
有天,苏野给陆星辞纹纹身,在他的心脏位置,纹了株小小的野草。
为什么纹这个陆星辞问。
因为,苏野低头,在他心口亲了一下,你是我的星光,我是你的野草。星光照着野草,野草陪着星光,一辈子。
陆星辞抱着她,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像闻到了当年旧街的烟火气。他知道,那些被辜负的时光,那些撕心裂肺的痛,都过去了。
从今往后,他的白衬衫上,只会沾染她的烟火气;她的刺青旁,只会印着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