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如狼似虎的跟班猛扑上来,一左一右死死扭住李峰的胳膊,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他脆弱的骨头拧断。
他体内那丝微乎其微、刚刚炼成的灵气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和压制冲击得几乎溃散,丹田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李峰的心沉到了冰冷谷底,脸色煞白。他深知在宗门内私偷功法、窃取灵气是何等大罪。轻则被废掉修为,打断手脚,扔出山门自生自灭;重则当场打死,尸身直接抛入后山喂了野兽,无人会追究。
“执事大人饶命!我……我只是夜里睡不着,照着外面听来的几句瞎话口诀胡乱练的,不知是功法啊……”李峰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脸上挤出惶恐与愚昧交织的表情,试图做最后的狡辩和蒙混。
“瞎练?哼!引气入体已有微光,分明是入了门槛!我看你就是别的宗门派来的奸细,偷学我青岚宗秘法!”
张执事根本不信,三角眼中闪烁着精明而狠厉的光。他上前一步,粗暴地在李峰身上摸索搜身,想要找出可能存在的功法秘籍或灵石赃物。
然而,他粗糙的手摸遍了李峰那件破烂衣衫的每一个角落,除了几块干硬的窝头碎屑,一无所获。玄老传授功法直接作用于李峰的神识深处,自然无迹可寻。
张执事恼羞成怒,认定了李峰是把东西藏在了别处,嘴硬不招。他肥肉横生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骨头硬是吧?给我拖到外面院子里,绑在惩戒桩上!打!往死里打!打到他肯说为止!”
冰冷的夜风灌入破屋,火把的光芒在风中摇曳,映照着众人各异的神情——有幸灾乐祸,有麻木冷漠,也有如同赵大牛般的惊恐不忍。
李峰被粗暴地拖到屋外空地,绑在了一根漆黑、沾染着不知名暗褐污迹的木桩上。一名跟班狞笑着提来一桶刺骨的冰水,将一条牛皮鞭子浸了进去,再拿出来时,鞭身湿漉漉地反射着幽光。
“啪!”
裹挟着冰水的鞭子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抽在李峰单薄的背脊上。
剧烈的疼痛瞬间炸开,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又像是被尖锐的冰棱刺穿了皮肉。李峰浑身猛地一颤,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立刻尝到了血腥味。他硬生生将一声痛哼咽了回去。
“啪!啪!啪!”
鞭子如同毒蛇,一鞭接着一鞭,毫不留情地落下。单薄的衣衫很快被抽裂,化作破布条挂在身上,底下皮开肉绽,鲜血迅速渗出,染红了鞭痕,滴滴答答地落在脚下的冻土上。
李峰死死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溪流般滚落,与血水混合在一起。他一声不吭,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从齿缝间挤出。
他的眼神透过汗水和散乱的头发,死死地盯着地面某一点,里面是野兽般的倔强、冰冷的恨意,以及一种绝不屈服的狠厉。
他深知,此刻求饶只会助长对方的嚣张气焰,带来更肆无忌惮的羞辱和折磨。
就在他意识因剧痛和失血而开始模糊,快要昏厥过去时,玄老那极其微弱、带着明显疲惫的声音再次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忍住!紧守心神!老夫尽力护住你心脉和丹田……这顿打,熬过去了,未必全是坏事……”
话音未落,一股极其微弱的清凉气流猛地从他怀中那枚古戒中流出,细若游丝,却精准地护住了他的心脉和五脏六腑,让他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
与此同时,那密集鞭挞带来的剧烈痛楚,仿佛一种残酷的锤炼,竟然隐隐刺激着他体内那蛰伏的、几乎溃散的微弱灵气,使其在极致的压力下反而变得凝实了一丝,并本能地按照《青木诀》的路线艰难运转,试图修复创伤。
这边的动静和惨叫声在寂静的药园夜晚传开老远,终于惊动了药园深处一位真正的主人。
“何事如此喧哗?”一个平和却自带威严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位身穿朴素灰色道袍、看起来六十余岁、面容清癯、目光温润平和的老者缓步从云雾缭绕的园中小径走来。
他步伐看似缓慢,实则几步便到了近前,正是灵药园真正的掌管者,陈长老。其修为深不可测,平日深居简出,潜心炼丹育药,极少过问杂役间的琐事。
张执事一见长老亲至,脸上瞬间堆起极尽谄媚的笑容,小跑着上前,躬身禀报:“惊扰长老清修,弟子罪该万死!
回长老的话,是抓到了一个胆大包天、私偷功法、窃取灵气的杂役,弟子正在按门规严加惩戒,以儆效尤!”
陈长老目光平静地扫过现场,在被打得血肉模糊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的李峰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瞥了一眼满脸谄媚却眼藏凶光的张执事,浑浊却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他缓步走到李峰身前,伸出一只枯瘦如柴、却异常洁净的手指,轻轻搭在了李峰的手腕脉搏处。
李峰心中猛地一紧,几乎停止了呼吸,生怕这位高深莫测的长老察觉到他体内玄老的存在和那缕异种气流。
片刻之后,陈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惊异。他不仅察觉到李峰体内那微弱却异常坚韧、远超炼气一层修士应有的生机(玄老暗中相助的结果),更隐约感觉到这少年身上竟有一股极其稀薄、却颇为纯正的与草木亲和自然气息(修炼《青木诀》和玄老暗中影响所致),这与他遍体鳞伤、修为低微的杂役身份形成了奇特的反差。
他收回手指,淡淡地对张执事说道:“够了。此子偷学功法,窃取灵气,触犯门规,确有错处。但念其年幼,似是初犯,且受此鞭刑仍未哀嚎求饶,毅力尚可。就此作罢。”
张执事一愣,完全没想到长老会如此轻描淡写,甚至隐隐有回护之意,急忙道:“长老,这……门规森严,岂能……”
陈长老淡淡瞥了他一眼,目光依旧平和,却让张执事瞬间如坠冰窟,后面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冷汗涔涔而下。
“药园西南角那三亩无人打理、近乎荒废的凝血草田,”陈长老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交由他负责照料。若能救活,使其重现生机,便算他将功折罪。若救不活……”陈长老目光再次扫过李峰,“……再逐出山门,亦不为迟。”
张执事张了张嘴,最终不敢再有异议,只能躬身应道:“是……谨遵长老吩咐。”他心中虽极度不满,却不敢表露分毫。
陈长老不再多言,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峰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记住,随即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郁的灵雾与药香之中。
长老一走,那股无形的压力顿时消散。张执事悻悻地瞪了奄奄一息的李峰一眼,仿佛到手的功劳飞走了还挨了无声的训斥,满腔邪火无处发泄。
他粗暴地将一瓶最劣质的金疮药扔在赵大牛怀里,恶声恶气地骂道:“小子,算你走狗屎运!听见长老的话了?那三亩废田要是弄不好,看老子怎么名正言顺地收拾你!滚回去躺着,明天一早赶紧给老子干活去!”
赵大牛和其他几个与李峰关系尚可的杂役,连忙七手八脚地将李峰从木桩上解下。他几乎已经站立不稳,整个背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赵大牛咬紧牙关,半背半扶地将他搀回那间充斥着汗臭和鼾声的破屋。
趴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赵大牛小心翼翼地用清水替他清洗伤口,然后将那劣质药粉抖上去。药粉触及伤口,带来一阵新的刺痛,李峰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
剧烈的疼痛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袭来,但他的大脑却异常清醒,思绪翻腾。他明白,陈长老并非出于同情心拯救他,而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上的些许异常——那超乎寻常的忍耐力,那丝微弱的草木亲和气息。
那三亩公认的废田,既是一种惩罚,也是一次试探和考验。救活了,证明你确有价值;救不活,那便自生自灭,甚至逐出山门也无人可惜。
“玄老……那三亩田……”李峰在心中艰难地默念。
“无妨……”玄老的声音显得越发疲惫和微弱,似乎刚才为了瞒过陈长老的探查和护住他心脉,消耗了极大的力量,“凝血草虽是最低等的一阶灵草,但生命力本就极为顽强,只是那三亩田地地气近乎断绝,灵气稀薄,又无人悉心照料,故呈半死不活之态。正好……借此机会,让你真正练练手,体会一下《青木诀》的妙用……老夫需沉眠片刻……非生死关头,勿扰……”
声音渐渐低不可闻,彻底沉寂下去。
李峰趴在床上,感受着背后火辣辣的疼痛和体内那丝因祸得福、反而更加凝练的灵气,缓缓握紧了拳头。窗外,月色凄冷,映照着他眼中燃烧的、不屈的火焰。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以另一种形式压了下来。那三亩废田,是他留在青岚宗的唯一机会,也是他证明自己价值的第一块试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