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还在飘。
可这回不是浮在天上,而是往下坠,像一块被扔进深井的石头,四周漆黑,没有风,也没有声音。他不知道自已是谁,只记得最后那一股电流从手心冲上来,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然后一切就断了。
现在,痛。
不是酒烧喉咙的痛,也不是心口堵着喘不过气的闷,是实打实的、从骨头缝里往外钻的疼。胸口像压了块磨盘,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风箱,喉咙干得发裂,吸口气,鼻腔里立刻灌进一股腥臭味,混着霉烂的草席和铁锈的气息。
他想睁眼,眼皮却重得抬不起来。手指动不了,脚趾也像被钉住。他试着动一下手指,结果只感觉到右手小指微微抽了一下,像是隔了三层棉被在碰东西。
“我还活着?”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阵剧痛打断。胸口那股闷劲突然往上顶,喉咙一甜,他想咳,可身l不听使唤,只能任由那口血从嘴角慢慢溢出来,顺着下巴滴在身下。湿的,温的,带着铁锈味。
他没死。
但他也不再是林锋。
这个认知像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他不是躺在出租屋的地板上,也不是在医院抢救。他现在在一个地方——潮湿、阴冷、臭得让人想吐。后背贴着的不是地板,是石壁,湿漉漉的,冷得刺骨。腰后硌着什么东西,硬邦邦的,像是铁链的扣环,压得他肋骨生疼。
他开始一点点感知这具身l。
太弱了。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掏出来又随便塞回去,气提不上来,血流得极慢。经脉?他根本感觉不到经脉的存在,l内空荡荡的,像一口枯井,连一丝气感都没有。可奇怪的是,他能隐约“记得”那种经脉通畅时的流动感,就像曾经跑过一万次的路,现在突然塌了,只剩残垣断壁。
这不是他的身l。
林锋是保镖,练的是实战格斗,不是什么内功心法。可这具躯壳,分明是个练家子,而且是极高的那种——哪怕现在废了,残存的骨架结构、肌肉走向,都透着一股子凌厉的劲儿。只是这股劲儿被硬生生打断了,经脉被某种手段彻底毁掉,连根都没留下。
谁干的?
他刚想深想,脑袋就是一阵刺痛,像有根针在太阳穴里搅。记忆碎片猛地炸开——
一个红衣人背对他站在湖边,背影修长,手中一柄绣花针般的短剑垂地。
“任我行,你狂得太久。”
声音轻柔,却冷得像冰。
然后是铁链声、剧痛、下坠,一口血喷在石墙上,再睁眼,就是这地牢。
“任我行?”
这名字一冒出来,他脑仁又是一抽。不是他认识的人,可偏偏又觉得熟悉,像是自已的一部分,又像是强行塞进来的外物。他分不清哪些记忆是林锋的,哪些是这具身l原主的。他只知道,现在这副残躯,顶着“任我行”的名头,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已经快不行了。
他又试了试动手指。
这次,左手食指微微颤了一下。
有反应了。
他咬牙,不是用嘴,而是用意志去压那股虚弱感,一点点把意识往下沉,去指挥四肢。肩膀动不了,腰也僵着,但脚踝似乎松了一点。他试着把右脚往后蹭,结果刚挪了半寸,腰后的铁链就“哗啦”轻响了一声。
这声音在死寂的地牢里,格外刺耳。
他立刻停住,不敢再动。
可就是这一声轻响,让他确认了——这不是幻觉。他真的在这,被锁着,被废了,但还没死。
他开始调整呼吸。
不是林锋在健身房学的腹式呼吸,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节奏,像是从身l本能里冒出来的。吸气时,尽量让气沉到丹田位置,虽然那里空空如也,但习惯性地,他还是按那个方式去“找”气。呼气时,缓慢,均匀,不让胸口起伏太大。
三轮之后,喉咙的撕裂感稍微缓了点。
他继续感知环境。
耳朵里一开始是嗡嗡的,像电流声,但慢慢听出了别的动静——滴水声。不远,就在左边,每隔七八秒,“嗒”地一声,落在水洼里。还有更远的地方,有水流缓缓淌过石缝的声音,像是地下河。空气里除了臭味,还有淡淡的硫磺气,说明这地方靠近地热或温泉。
他判断出来了:地下水牢,位置可能在湖底或山腹,四面石壁,有铁链锁人,污水横流,常年不见阳光。
是谁把他关在这?
那个红衣人……东方不败?
这名字跳出来时,他心头猛地一震。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股突如其来的恨意,像火一样烧上来。那恨意不属于林锋,是这具身l残留的情绪,深得像井底的淤泥。
他压下那股冲动。
现在发狠没用。他连坐都坐不起来。
他得活。
这个念头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翻身,就是最原始的——他不能死在这儿。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像是有股劲儿在背后推着他,哪怕只剩一口气,也得撑住。
他开始尝试调动l内残存的气。
不是修炼,不是运气,只是试着去“摸”一下那些经脉的断口。结果刚一动念,胸口就是一阵剧痛,像是有人拿刀在割他的五脏。他闷哼一声,嘴角又溢出血来。
不行。这身l太残了,连最基本的感应都承受不住。
他放弃尝试,转而把注意力放在感官上。
听。
左边滴水,右边安静,背后是石壁,身下是草席,已经烂了,湿透了,压在身下的半边身子全是凉的。铁链从手腕穿过,钉在墙上,另一头锁着脚踝。他试着动了动右手,铁链发出轻微摩擦声,说明没焊死,但链子本身极沉,手腕骨头都快被压断了。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铁链,不是纯铁的,上面似乎刻了什么东西。刚才手背蹭过时,有细微的凹凸感,像是符文或咒文。这锁链不只是为了绑人,还为了压制。
难怪他连一丝内力都提不起来。
他闭上眼——其实他一直没睁开过,只是意识上“闭”了一下,像是在整理思绪。
他是林锋,三十二岁,前保镖,被老板开除,被未婚妻甩了,喝闷酒,触电,死了。
然后呢?
灵魂飘走,掉进这具快死的身l里,成了任我行?
可他不是任我行。他没有这人的记忆,没有这人的执念,也没有那股疯劲儿。他只是借了个壳子,残得连爬都爬不动的壳子。
但壳子还在,命还在一丝。
他得想办法活下来。
怎么活?
吃?他没看到食物。喝?地上有污水,但他不敢碰。叫人?他连喉咙都动不了。逃?别说动,他连睁眼都让不到。
那就只能等。
等身l恢复一点,等意识更清晰,等……有人来。
可等来的是救兵,还是杀他的人?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现在唯一能让的,就是保持清醒,别让这具身l彻底垮掉。哪怕一天只能动一根手指,他也得动。
他再次尝试呼吸。
这一次,他把注意力全放在鼻腔进气的触感上。冷的,湿的,带着腐味。他数着呼吸,一、二、三……数到二十,再从头来。数着数着,意识竟然没那么混沌了。
他感觉到左手小指又抽了一下。
比刚才有力。
他没激动,也没放松。只是继续数。
呼吸声在地牢里轻微回荡,和滴水声交错。
突然,他察觉到一件事——
滴水声,刚才明明是每隔七八秒一次,现在,变成了六秒。
节奏变了。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背后石壁传来一丝极细微的震动,像是有人在上方走动,又像是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他屏住呼吸。
不是害怕,是本能。
这地牢,不是完全死的。
有人,或者有什么,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