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空气像是凝固了。
刘翠芳连滚带爬跑掉后,那扇木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外是家属院的鸡毛蒜皮,门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案板上,那个被砸得变了形的不锈钢盆,深深嵌在木头里,还在发出细微的颤音,记录着男人刚才那刻的怒火。
陆承屹高大的身躯依旧紧绷,像一头刚刚结束战斗的野兽,煞气还未完全收敛。他没有看那个盆,视线直直地落在沈清禾身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在她眼中意味着什么。是粗鲁的暴力,还是别的什么。
沈清禾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眼眸,此刻像是被投进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泛着他读不懂的波纹。
几秒后,她动了。
她没去管那盆狼藉,而是转身从墙上挂着的钩子上,取下那块干净的布毛巾。然后,她走到他面前。
陆承屹的心跳,在那一刻像是停摆了。
他看着她走近,踮起脚尖,伸出手。
一块带着皂角味的柔软毛巾,轻轻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她的动作有些生涩,甚至算不上温柔,只是在执行一个“擦拭”的指令。可就是这个动作,让陆承屹从背脊到指尖,窜过一阵酥麻的电。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僵硬,比在训练场上听到“立正”的口令反应还要快。
脸上的面粉被一点点擦掉,那股源自尸山血海的森寒之气,也仿佛被这轻柔的擦拭一并抹去,消散在了空气里。
他能闻到她身上极淡的清香,能看到她微垂的、长而卷的睫毛。
沈清禾擦完,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将毛巾挂回原处。依旧一言不发,转身,重新拿起另一块揉了一半的面团,继续刚才的动作。
她没有再开口指导,但她的动作,就是一种无声的示范。
陆承屹站在原地,胸膛里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正擂鼓般狂跳。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满面粉的手,沉默地走到水池边,冲洗干净,然后站到她身边,拿起属于他的那坨面疙瘩,学着她的样子,无比认真地揉了起来。
灯光下,两个身影并排而立。
一个动作精准,带着一种科学实验般的严谨。
一个动作笨拙,却透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
没有一句交流,却有一种奇异的磁场在两人之间流动。
“砰砰砰!”
就在这时,房门被擂得山响,那力道不像是敲门,倒像是要拆门。
陆承屹眉头一拧,放下手里的面团走了过去。
门一拉开,一个穿着干部制服的中年男人就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汗,脸色煞白,正是侦察连指导员,王志道。
他一看到陆承屹,腿肚子都在打颤,几乎是扑上来的。
“陆营长!陆营长!我错了!我替我们家那婆娘给您、给嫂子赔罪了!”王志道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就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蠢货,嘴上没把门的!我已经把她关在家里了,我拿皮带抽了她一顿!我保证,她以后再也不敢在嫂子面前乱嚼舌根了!”
他说着,就想往屋里闯,要去给沈清禾当面请罪。
陆承屹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纹丝不动地挡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
王志道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后面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知道,陆承屹在部队里说一不二,他说要让你男人一辈子抬不起头,就绝不是一句空话。
就在王志道快要被这沉默压垮的时候,一个清冷平淡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王指导员,饭吃了吗?”
王志道一愣,越过陆承屹的肩膀,看见沈清禾正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脸上还沾着一点面粉,神情平静。
“面刚要好,不嫌弃的话,进来吃一碗?”
这一句话,比陆承屹的雷霆之怒更让王志道感到震撼。
他张口结舌,看着这个传闻中高冷孤僻的女人,再看看门口煞神一样的陆承屹,脑子里一片空白。这这是什么情况?
“不不了!嫂子!我我这就滚!这就滚!”
王志道像是见了鬼,连连摆手,几乎是屁滚尿流地逃了出去,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这对夫妻生吞活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