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的哄笑声,像是被人用一把无形的剪刀,“咔嚓”一声,从根上剪断了。
最先断掉的,是离沈清禾最近的几个年轻子弟的笑声。他们脸上的肌肉还维持着大笑的弧度,眼神却已经从嘲弄变成了茫然。紧接着,这股诡异的安静开始蔓延,笑声像是退潮一般,一个接一个地断了气,最后只剩下赵卫东那格外刺耳的“哈哈”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他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笑声戛然而止,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你你说什么玩意儿?”赵卫东脸上的醉意和轻佻褪去,换上了一层被冒犯的、涨红的血色。他瞪着沈清禾,仿佛要用眼神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沈清禾连眼皮都没动一下,用餐巾擦拭着手指,动作条理分明,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话语,不过是随口评论了一下今天的菜色。
“我只是基于观察,进行合理的逻辑推演。”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不带情绪,“你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异常。”
“异常?你他妈跟我拽什么词儿呢!”赵卫东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杯盘碗碟都跟着一震,“你一个乡你咒我有病?!”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要不是还顾忌着满座长辈,恐怕已经冲了上去。
“住口!”李淑云的脸已经气得铁青,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厉声呵斥,目标却不是挑衅的赵卫东,而是沈清禾,“沈清禾!你懂不懂规矩!在座的都是长辈,轮得到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吗?我们陆家的脸,今天算是被你丢尽了!”
她声音尖利,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一丝惊慌,仿佛沈清禾不是在诊断,而是在行巫蛊之术。
陆承屹在母亲开口的瞬间,已经站了起来。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山,稳稳地挡在了沈清禾的身前,将所有探究、讥讽、愤怒的目光尽数隔绝。
他没有看自己的母亲,一双冷冽的眼眸如寒星般死死锁定在赵卫东的脸上,声音冷得能掉下冰碴:
“赵卫东,我妻子是在提醒你。信不信,是你的事。但你再对她出言不逊,别怪我不念从小的情分。”
这话一出,赵卫东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他可以不把沈清禾放在眼里,却不能不忌惮陆承屹。这个男人,是真的会动手。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书房的门开了,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大呼小叫的,吵什么?”
一个穿着军便装,身形微胖,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正是赵卫东的父亲,京城军区总院的副院长,赵兴国。
他显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出来就看到儿子涨红着脸,陆承屹护着媳妇,亲家母李淑云气得发抖的场面,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爸,您来得正好!”赵卫东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告状,“您听听,承屹这媳妇,她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咒我得了什么脑子里的病!”
赵兴国皱着眉,目光落在沈清禾身上,带着一丝上位者审视的威严和对晚辈不懂事胡闹的不悦。“承屹家的,年轻人开玩笑要有个度。卫东是有不对,但你这么说,就有点过了。”
还没等沈清禾开口,陆承屹已经沉声将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他复述得极为冷静客观,没有带任何个人情绪,只是单纯地转述。
“她观察到赵卫东左手小指存在不自主的高频颤抖,喝水时有呛咳,眼底巩膜有轻微黄染,结合他刚才焦躁多言的行为模式,推断他近期可能伴有夜间盗汗和静息心率过快。”
“所以,她建议他去医院,重点检查脑垂体。”
随着陆承屹的复述,赵兴国脸上的表情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从最初的“荒唐”,到“疑惑”,再到“凝重”。
作为一名资深医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症状,如果真的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确实指向一个非常凶险的方向。
他猛地转过头,不再理会任何人,大步走到儿子赵卫东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