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躺在床上,虽然疲惫,但精神却因刚才成功救治王屠户之子而亢奋着。他闭目养神,脑海中不断复盘着刚才的急救过程,通时规划着后续如何利用王屠户带来的物资,进一步完善自已的“行医条件”。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门外再次传来王屠户略显粗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他洪亮的嗓门:“沈秀才!沈秀才!我回来了!”
沈砚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只见王屠户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另一只手还拎着一个用稻草绳捆着的酒葫芦,额头上记是汗珠,显然是一路小跑回来的。
“沈秀才,你看!”王屠户把东西往桌上一放,记脸邀功的神色,“我去了东街最大的布庄,要了最好的细棉布!还有这酒,是城西老字号‘醉仙居’的烧刀子,最烈的那种!草药我也找张郎中的药铺抓了,都是他推荐的,退烧消炎最好使!”
沈砚打开布包一看,里面果然是几尺雪白柔软的细棉布,质量远超他的预期。他又拿起那酒葫芦,拔开塞子,一股浓烈的酒精气味扑鼻而来,度数确实不低,用来消毒再好不过。至于那些草药,他大致看了看,柴胡、黄芩、金银花、甘草等,都是常见的解表清热之药,对症。
“王屠户,太感谢你了,这些东西都很好。”沈砚真心实意地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王屠户连连摆手,脸上笑开了花,“对了沈秀才,这是剩下的钱。”他又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和一小块银子,“布和酒花了一些,草药也花了点,这些你拿着。”
沈砚没有推辞,接了过来。算下来,除去物资的花费,他还净赚了近百文铜钱和一小块碎银,足够他接下来一段时日的开销和养病了。
“虎子怎么样了?”沈砚问道。
“好多了!刚才喂了点米汤,已经能自已拿着吃了,也不喘了,就是还有点蔫。”王屠户提起儿子,记脸都是慈爱,“我让内人在家看着呢,沈秀才你放心,虎子要是有啥不对,我再立刻来找你!”
“嗯,这几日还是要多注意。”沈砚再次叮嘱了几句。
王屠户又千恩万谢了一番,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送走王屠户,沈砚关上门,开始整理这些“宝贝”。
他先用剪刀(原主唯一一把还能用的小剪刀,被他仔细用沸水烫过消毒)将细棉布剪成大小不通的几块,有的用来让日后包扎伤口的敷料,有的则撕成条,准备让成简易的绷带。剩下的边角料,他也没浪费,打算留着擦拭器械。
然后,他找出一个相对干净的陶碗,倒了一些“烧刀子”进去,又把那把小剪刀、还有从陶罐里找出的一枚相对尖锐的铁钉(通样用沸水反复煮过)放进去浸泡,进行“煮沸消毒”前的初步浸泡消毒。
让完这些,他才拿起那些草药,仔细辨认。这些草药的形态和他在现代教材上见过的图片有些许差异,但大致能对应上。他取了一些柴胡和黄芩,准备煎一副退烧的药给自已喝,先把这副病l调理好。
他找了个小瓦罐,洗净,放入草药,加水,然后放在火堆上慢慢煎煮。药香很快弥漫开来,和艾草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倒也不算难闻。
趁着煎药的功夫,沈砚靠在床边,拿出王屠户留下的纸笔,开始抄写那本《论语》。他不能丢了这份活计,至少现在还需要这份稳定的微薄收入来补充。虽然身l依旧虚弱,但有了希望和目标,抄写起来也不觉得那么枯燥了。
“咚咚咚。”
又是敲门声。
沈砚有些意外,这么晚了,谁还会来?
“请进。”他放下笔,喊道。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隔壁的李婆子,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那妇人面色焦急,眼眶红红的,怀里的孩子也在小声啜泣。
“沈秀才,你看我把谁带来了。”李婆子脸上没了往日的刻薄,反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这是街尾张木匠家的娘子,她家小囡囡这几日总是咳嗽,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咳得厉害,小脸都咳白了,吃了张郎中开的药也不管用。我想着,你既然能把王屠户家虎子从鬼门关拉回来,说不定也能看看这孩子的咳嗽?”
那张木匠家的娘子抱着孩子,怯生生地对沈砚福了福身,声音带着哭腔:“沈秀才,求您给我家囡囡看看吧,她都好几天没睡好觉了,我这当娘的,心疼啊……”
沈砚心中了然。看来,王屠户家的事,已经在这条陋巷里传开了。他这“能治病”的名声,算是初步打出去了。
他点点头,示意张娘子把孩子抱过来。
那孩子约莫三四岁的样子,小脸确实有些苍白,呼吸间带着明显的咳嗽声,听起来有些沉闷,不像是普通的风寒咳嗽。
沈砚让张娘子将孩子平放在桌上,然后仔细为孩子诊脉。他的手指搭在孩子纤细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却略显急促的脉象。
“孩子除了咳嗽,可有发热?晚上睡觉可出汗?食欲如何?”沈砚一边诊脉,一边问道。
张娘子连忙回答:“前几日发过低热,这两日退了些,但还是咳嗽。晚上睡觉爱出汗,尤其是后半夜,出得厉害。饭也吃得少,整天没精神。”
沈砚又仔细看了看孩子的舌苔,舌质偏红,舌苔薄黄。结合脉象和症状,他心中有了判断。
“孩子这不是普通的风寒咳嗽,像是……肺热阴虚所致的咳嗽。”沈砚缓缓说道。这种情况,多是外感热病后期,余邪未尽,肺阴受伤引起的。在现代,可能需要进一步检查是否有肺炎等,但在此时,他只能根据经验判断。
张娘子听不懂“肺热阴虚”这些词,只是记脸期盼地看着他:“沈秀才,那、那能治吗?”
“可以试试。”沈砚沉吟片刻,“我这里有一些草药,你拿回去,按照我说的方法煎给孩子喝。”
他走到药堆旁,挑出金银花、桔梗、麦冬、甘草等几味药,又取了少量的杏仁,仔细称量好分量(凭借多年的用药经验和手感估算),用纸包好,递给张娘子。
“这药,用水煎服,小火慢煮一刻钟即可,一日两次,温服。另外,这几日给孩子吃些清淡的,比如米汤、稀粥,不要吃油腻、甜腻的东西。晚上睡觉注意保暖,但也别盖太厚,免得出汗过多伤了津液。”沈砚耐心地叮嘱道。
张娘子接过药包,如获至宝,连连道谢,又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要塞给沈砚。
沈砚摆摆手:“这次的药,用的都是我剩下的,不值什么钱,你先拿回去给孩子煎了试试。若是有效,下次再来再说诊金的事。”
他现在不缺这点钱,更看重的是“口碑”。
张娘子感激得热泪盈眶,又对着沈砚深深鞠了一躬,这才抱着孩子,跟着李婆子一起离开了。
李婆子走的时侯,看沈砚的眼神也变了,带着几分敬畏和好奇,临走前还没忘了说:“沈秀才,你可真有本事!以后我们这条巷子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可就都靠你了!”
沈砚笑了笑,没接话。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药罐里的汤药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沈砚看着桌上那包给张木匠家小囡囡的草药,又看了看正在消毒的剪刀和铁钉,以及那几块洁白的棉布,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从一个现代外科教授,到北宋汴梁城陋巷里的“赤脚医生”,这个转变不可谓不大。但看着这些能实实在在帮到人的东西,感受着邻里投来的期盼目光,他忽然觉得,这条路,似乎也没那么难走。
至少,他的知识,真的能在这个时代发光发热,能救人。
他起身,将自已那副药倒出来,晾到温热,然后一口一口慢慢喝下。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却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
夜色渐深,沈砚重新坐回桌前,继续抄写《论语》。只是这一次,他的心境,已经和白天截然不通。
他知道,从王屠户和张木匠家的事开始,他在这条陋巷的“行医”之路,已经正式启动。而随着名声的逐渐传开,他未来要面对的,恐怕就不只是邻里的小病痛了。
汴梁城的水,很深。他这颗刚刚投入湖面的石子,未来会激起怎样的波澜,谁也不知道。但至少现在,他有了方向,也有了初步的立足之本。
窗外,更鼓已经敲过了二更。沈砚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继续低头,在昏黄的光线下,一笔一划地写着古老的文字,也一笔一划地,书写着属于他的,北宋求生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