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王府的下人被引了进来。
为首的管事态度客气,送上礼品,并笑着道:“王妃命小的们送来些薄礼,给小世子的新朋友裴小公子压压惊。”
“王妃还说,今日之事是一场误会,裴小公子小小年纪便知维护母亲,孝心可嘉,性情赤诚,我们世子很是欣赏。另外,王妃邀请裴夫人得闲时,过王府一叙。”
裴长安脸上堆起温润笑容,露出担忧和歉意:“多谢王妃娘娘厚爱!小儿无状,冲撞了世子殿下,承蒙殿下与王妃海涵,已是感激不尽,怎敢再受如此厚礼?至于内子……”
“实不相瞒,小儿自幼体弱,今日受了惊吓,回来便有些心悸不适,内子忧心不已,正在房中照料,实在不便见客,还请您海涵。王妃娘娘的邀请,待内子空暇,必定登门拜谢。”
那王府管事也是人精,见主人家如此说,便不再强求,又客气了几句,留下礼品和帖子便告辞了。
王府的人一走,裴长安脸上的温润面具立刻垮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烦躁。
他跟着大夫进了院子,看着苏见月背上手臂上交错红肿、渗出血丝的鞭痕。
裴长安眉头紧锁,试图用他一贯的方式粉饰太平,语气带着温和与无奈。
“月儿,今日之事让您受委屈了。母亲她年纪大了,人又一直待在乡下,没什么见识,一听牵扯到王府,就慌了神,生怕给家里招祸,这才行事过激了些。她不是故意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莫要与她一般计较。”
若是从前,苏见月就忍了,默默吞下所有委屈。
但今日,藤条加身的剧痛和允礼惊恐的哭声犹在耳边,夏氏那毫不留情的狠毒模样刻在她心里。
刚才若不是她拼死护着,那藤条就会落在允礼身上!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不再是以往的温顺,而是一片冰冷的平静,平静得让裴长安心头莫名一悸。
“夫君。”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房间里,“母亲是否为故意,你我心知肚明。”
“妾身并非不能忍受委屈,但今日之事,关乎允礼的性命和尊严。若非侥幸得了世子青眼,今日我母子二人下场如何,夫君可曾想过?”
裴长安被她问得一噎,脸上有些挂不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没事?”苏见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妾身这一身伤,允礼所受的惊吓,岂是一句没事就能揭过的?”
“母亲今日可以因听信流言便对嫡孙下此狠手,来日若再听信什么,是否可以直接要了我们母子的性命?这西苑,可还有半点安全可言?”
她句句紧逼,逻辑清晰,毫不退让:“今日是王府来人了,母亲知道怕了。若他日再来一桩莫须有的祸事,无人为我们证明呢?”
“夫君届时,是再次选择让妾身莫要计较,还是能真正护我们母子周全?”
裴长安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青白交错。
他从未见过苏见月如此锋利的一面。
他试图辩解:“我方才不是拦住了母亲吗?”
“若非王府来人,夫君当真拦得住盛怒下的母亲吗?”
苏见月直接戳破他的虚情假意,“夫君,空口白话的安抚,妾身听了六年,也信了六年。如今,妾身只想求一个实实在在的保障。”
裴长安看着她冰冷坚定的眼神,知道今日若不拿出点实际的东西,恐怕难以善了,这对他维持夫妻和睦的表象十分不利。
他压下心中的不快,耐着性子问:“那你想要什么保障?”
苏见月早已想好,条理清晰地说道:“第一,母亲日后若再无故对我与允礼动手,无论缘由,妾身有权立刻带着允礼搬出西苑,另寻住处,夫君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
“第二,今日我受伤受惊,需要银钱二百两抚慰,并人参一支、雪蛤膏两盒用于疗伤滋补。”
“第三,允礼受惊,需要静养,他的补品药材,需按双份供给,且由我亲自经手,不得经他人之手。”
“第四,我院中的伺候之人,我有权自行更换,无需再经过母亲同意。”
这四条,条条都在争取独立和保障。
裴长安听得眉头越皱越紧,尤其是那二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他试图讨价还价:“月儿,你这是何必呢?我们是一家人……”
“正是一家人,才更应明算账,免得日后再生龃龉。”
苏见寸步不让,“若夫君觉得为难,妾身也可带着允礼,现在就去求见老夫人或者相爷,请他们来评评理,看看今日之事,妾身这几点要求,是否过分?”
一提及裴景珏和老夫人,裴长安顿时怂了。
若真闹到那两人面前,他维持的良好形象可就全完了!
他咬咬牙,只得答应:“好!都依你!我这就让人去取银子和药材!”
东西很快送来。
苏见月清点无误,让丫鬟收好,这才淡淡开口,抛出了最后一个决定:“另外,经此一事,妾身心力交瘁,需静心养伤,亦恐夜间惊扰夫君。自今日起,妾身便与允礼同住一院,方便照料,夫君仍居正房吧。”
裴长安脸色大变,立刻拒绝:“不行!这成何体统!我们乃是夫妻,岂能分房而居?这让下人看了像什么话?”
苏见月却态度坚决:“夫君若觉体面有损,对外可称是妾身伤病需要静养,需允礼从旁陪伴。妾身心意已决,若夫君不允,妾身只好带着允礼另寻僻静院落居住,绝不碍夫君的眼。”
裴长安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但看着她苍白却倔强的脸,最终只能憋屈地妥协:“好!依你!都依你!但你需记住,你始终是我裴长安的妻子!”
苏见月懒得再与他争辩这虚伪的名分,微微福身:“多谢夫君体谅。”
说完,便不再看他,转身开始吩咐丫鬟收拾她的一些常用物品,直接搬去了允礼房间的隔壁厢房。
裴长安看着空荡荡的正房,气得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绣墩!
接下来的几天,裴长安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裴景珏或者老夫人会因为那天的事来找他麻烦。
但奇怪的是,风平浪静,主院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他心中疑惑,派人悄悄去打探。
心腹回报说,相爷这几日似乎心情极其不佳,将自己关在书房,除了公务谁也不见。
而苏夫人自那日从相爷书房出来后,就再未踏足过主院,连允礼小公子的晨练也暂停了,说是受了惊吓需要休养。
裴长安一听,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定是苏见月那日不知怎么惹怒了表兄,才会让表兄对她母子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