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重生南明:雄关漫道真如铁 > 第25章  风起于萍末

南京城的秦淮河,似乎永远流淌着脂粉与笙歌。画舫凌波,丝竹管弦之声靡靡不绝,将江北隐隐传来的风雷之声、山东愈演愈烈的烽火尽数隔绝在外。
然而,崇祯十七年冬,一场突如其来的阴风,还是骤然吹皱了这潭醉生梦死的死水,其寒虽未彻骨,其毒已堪噬心。
风起于青萍之末。
一个来自安徽的落魄游方僧人,法号“大悲”,因言语癫狂,忽而自称亲王,忽而妄言国运吉凶,在街头被巡城兵丁拿获。这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搁在平时,最多杖责驱逐了事。
但这僧人的名号——“大悲”,却像一道毒辣的闪电,劈中了蛰伏已久、时刻寻机反扑的阮大铖!
阮大铖,这位因附逆阉党而被崇祯朝革职永不录用的巨奸,凭借与马士英的勾结和拥立之功,如今已重登兵部侍郎高位。其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对昔日反对他的东林、复社人士恨之入骨,无时无刻不想着彻底清洗朝野异己。
“大悲…大悲…”阮大铖在府中得知此讯,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丝毒蛇般的冷笑,“好!好一个‘大悲’!此乃天赐良机,合该尔等覆灭!”
他立刻闭门不出,召集心腹爪牙,如同构陷名剧般,极尽罗织之能事。不过数日,一份骇人听闻的“逆案”名单便新鲜出炉。
阮大铖充分发挥其“戏曲才华”,竟给名单上一百四十三位朝野清流、东林复社骨干及与之相关的官员士子,安上了一个荒诞不经却又恶毒至极的“罪名架构”:“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七十二菩萨”!
其罪状便是:这批人勾结妖僧大悲,利用其疯癫之言为谶语,阴谋废黜弘光帝,另立所谓“贤明”的潞王朱常淓!其心可诛,其行当剐!
阮大铖自觉此计天衣无缝,足以将政敌连根拔起,兴奋得难以自抑,连夜携此名单入宫,密见首辅马士英,欲请旨拿人。
值房内,炭火烧得正旺。
马士英起初听闻拿获妖僧,并未在意,直至看到阮大铖呈上的那份密密麻麻的名单和那“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七十二菩萨”的荒唐名目,他的脸色骤然变了。
“集之(阮大铖字)!”马士英猛地放下名单,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惊骇,“你…你疯了不成?!此名单之上,多少部院大臣、科道言官、地方干吏?!你要将朝堂一扫而空吗?!便是太祖洪武年间四大案,也未闻有如此牵连之广、名目之儿戏者!”
阮大铖正自得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不由急道:“瑶草兄!此辈皆是东林余孽,复社奸徒,平日处处与我等作对,诽谤朝政,动摇国本!正可借此良机,一网打尽,永绝后患啊!”
马士英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良久,才缓缓转身,语气沉痛而现实:“集之,你糊涂!庙堂之争,争的是权柄,是话语,是陛下心意所向!绝非是为了把庙堂本身砸烂,把办事的人全都赶尽杀绝!”
他拿起那份名单,手指重重地点在上面:“你将史可法、高弘图、姜曰广、张慎言…这些阁部重臣、封疆大吏都打成‘罗汉’‘菩萨’,是要逼反淮扬,逼反湖广吗?你将六科给事中、各道御史扫落大半,将来谁去监察百官?你将部院司官剔除百余,这朝廷的运转,各地的漕粮赋税,边防军需,谁来操持?莫非你我去亲力亲为?!”
马士英越说越气,将名单掷还阮大铖:“杀光了他们,这弘光朝廷立刻就得瘫痪!届时北虏未至,我等先自取灭亡矣!此事绝不可行!”
阮大铖被驳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虽心有不甘,却知马士英所言确是实情。他弄权固宠,却也不想立刻就把桌子掀了,让大家都没饭吃。
最终,在马士英的强力压制和斡旋下,这场由阮大铖精心策划、意图清除异己而炮制的“大悲妖僧案”,雷声大雨点小,虎头蛇尾地收了场。
最终的结局是:妖僧大悲以“狂言惑众、僭越无礼”之罪,被斩首于西市。而那份囊括了一百四十三人的“逆党”名单,则被马士英强行压下,再无下文。
朝野上下虚惊一场,无数家庭得以保全,但经此一吓,东林、复社势力更是噤若寒蝉,阮大铖的凶焰却因此案而更为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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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至淮安。
运河畔,北风卷着水汽,寒意刺骨。但见河面之上,数十艘新打造的战船排列成阵,劈波斩浪。忠武营水师士卒号子嘹亮,操桨、升帆、转向、演练火器发射,动作虽仍显生疏,却已初具规模,一股崭新的水战力量正在苦寒中悄然成长。
朱聿键与路振飞并肩立于河堤之上,望着眼前初显成效的水师,面色却并无多少喜色。一名来自南京的信使刚被引退,带来的消息沉重地压在两人心头。
“好一个‘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七十二菩萨’…”路振飞喃喃重复着这个荒诞透顶的名目,脸上满是悲凉与讥讽,“阮大铖之才,不用之于治国安邦,却尽耗于此等构陷倾轧的鬼蜮伎俩!若非马瑶草尚存一丝理智,这金陵朝堂,只怕顷刻间便要为空!”
朱聿键沉默良久,目光从操练的水师移向南方,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座醉生梦死的都城。他缓缓道:“马士英非存理智,乃是深知,庙堂之上,无人办事,其权亦无所依归。他们争权夺利,却还知道需留着这具空壳。只是…经此一事,江南人心,士林之气,恐更难收拾了。”
路振飞长叹一声:“朝中如此作为,视国事如儿戏,视忠良如仇寇。却不知江北烽烟已迫在眉睫…王爷,我等在淮安所做的一切,练兵、造舰、积粮…看来是越发必要了。”
朱聿键重重颔首,不再言语。两人只是静静地站着,任凭寒风吹动衣袍。身后是日益壮大的水师力量,眼前是奔流不息的淮水,而心中,却是对南都政局深深的无力与忧虑。这大明朝的江山,仿佛就在这般内耗与荒唐中,一点点滑向无可挽回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