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音抿了抿唇,随即开口道:“裴公子的这篇文章不过千字,可‘征战’二字却提及的多次。”
“且对征战之前、之中和征战之后,城中百姓该如何安置并未细写。”
“若依裴公子所写,岂不是只要赢了战争便好,那城中百姓皆可弃之?”
沈南音声音平淡无虞,可只有她知晓自己心中有多慌张,以至于她手心渐渐渗出一层冷汗。
两人隔空对视了良久,裴贺宁倏然挑眉问道:“沈小姐是从哪看出在下觉得城中百姓皆可弃之的?”
他经历过战场厮杀,深知战争的残酷,也知道被战争荼毒过的城池会是人间炼狱。
明明前一刻还能同自己把酒言欢的士兵,眨眼间就会命丧于自己眼前。
明明前几天还同自己打招呼的百姓,转眼间就躺在了血泊之中,身边或有年迈的妇人,亦或有妻儿痛哭流涕。
从前的他或许会看不起历朝历代为了和平而将公主送去和亲的皇帝。
可当他见到过为了躲避战乱四处奔散的百姓,亲眼见证因为战争没有口粮时,百姓易子而食的惨状后,他便再没了从前那般心境。
他之所以弃笔从武,不光是为了自己的亲人报仇,更是为了守护边关城池的安虞。
沈南音被他深邃的眸光看得心下一紧,捏着书页的手不禁轻颤了一瞬,她强装镇定,继续开口:“自然是裴公子书中所写的了。”
“敌军兵临城下之时,城中百姓皆需严防死守,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她垂眸看向自己指尖划过的那一行字,倏然冷笑道:“裴公子这意思不就是让城中百姓去送命么?”
闻言,裴贺宁微冷的眸光不禁温和了几分,眼底似还带着几分笑意,他将手中的书阖上,放到一旁,沉声开口:
“所以,沈小姐便是以这么一句话就断定在下会草菅人命了么?”
“沈小姐可知,若没有粮草、没有援军之时,即便百姓逃了,也至多能活三日。”
“届时,不论是富可敌国的商人,亦或者穷苦百姓,皆没有区别,一旦被敌军抓到,等来的只会是更残酷的杀戮。”
“商人或许能用银钱买几日活命的机会,可银钱一旦用光之时便也是他们将死之日。”
“更何况,没有士兵护着,即便他再怎么富裕,也依旧守不住自己的银子。”
“沈小姐身处闺中,自然不知边关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若能拼死一搏,说不定还能为将士们争取几分胜算。”
“今日身死,亦是为了后代能有更好的生活。”
“城若破了,他们不论跑到哪去也都会被敌军追杀。”
“至于沈小姐说的,为了能打胜仗便可将城中百姓弃之于不顾,请恕在下不敢苟同。”
“你——”素锦刚想出声怒斥,坐上之人便开口打断道:“让裴公子继续说。”
裴贺宁丝毫没有被素锦打断,继续说道:“若有朝一日,沈小姐能亲临战场,便不会觉着在下狠心了。”
“将士也好,百姓也罢,皆是大梁子民,都有守护边疆安宁的义务。”
“沈小姐日后应当会知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话永远都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君王如何对待百姓,百姓便会如何反馈给君王。”裴贺宁渐渐敛了面上的笑意,“当今圣上想要稳中求进,也不过是想给百姓一些时间准备而已。”
“按裴公子这般想法,那岂不是边关百姓若是死得其所便无所谓了?”沈南音坐直了身子,垂眸看向手中的书,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那若是裴公子的朋友,亦或者家人也皆在其中,你还会这么坦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