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还要带着我表弟一起走吗?”林然问。
赵四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良久,赵四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满是自嘲和疯狂。
“好,好一个林然,好一个浩然卫巡风使!”
“我认栽。”
话音落下,架在少爷脖子上的短刀,猛地向后一甩,化作一道寒光,直取林然的面门!
与此同时,赵四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与林然相反的方向暴退而去!
擒贼先擒王。
只要拿下林然,他还有一线生机。
可林然,早就料到了他的动作。
面对飞来的短刀,林然不闪不避,只是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
势大力沉的短刀,便被他稳稳地夹在了指间,纹丝不动。
身后十二名缇骑,早已结成战阵,数柄长刀,从四面八方,封死了赵四所有的退路。
刀光交错,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赵四的身形,在刀网中戛然而止。
他的胸前,背后,腹部,同时被三柄长刀贯穿。
鲜血汩汩流出。
赵四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刀尖,脸上露出一抹解脱的笑。
他缓缓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林然。
“林然,你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说完,头一歪,气绝身亡。
林然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从赵四怀中,搜出了一枚小小的骨哨。
这是妖蛮用于传讯的工具。
他将骨哨收起,对着身后的缇骑下令。
“处理干净。”
“遵命。”
少爷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用尽全身力气走到林然身边,林然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少爷,看他虽然虚弱,但生命安全倒是没问题。
转头挥手,让身后的缇骑检查周围,待现场只剩下自己和权哥儿后,这才开口道:
“权哥儿,你身上的秘密,现在可以说了。”
少爷闻言,脑海中闪过庞将军最后的嘶吼,头当时就低了下来,眼中满是恍惚:
“表哥,君父,君父,真的有父亲能狠心抛弃自己的孩子吗?”
林然闻言,瞳孔骤缩。
清河县,文庙街,卢家小院。
卢璘刚从下水铺子帮完忙回来,正准备回房温书,却被院子里的沈春芳喊住了。
“璘哥儿,你过来一下。”
沈春芳坐在石凳上,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心里满是感慨。
当初在柳府静心堂私塾里,念叨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小书童,这么快就长大了。
如今已是身有功名的秀才。
秀才,拥有的不仅仅是功名,更是初步掌握了超凡之力的凭证。
才气可以化形,能够书写战诗词,以笔为刃,杀敌于无形。
而且卢璘则更为特殊,掌握的战诗词数量和质量远高于寻常秀才。
沈春芳看着卢璘,缓缓开口:
“还记得当初,为师问你为何读书吗?”
“你的初心,可曾改了?”
卢璘略作思索,便明白了夫子话中的深意。
这是担心自己骤然获得超凡之力,心性不稳,驾驭不住这凭空而来的力量。
郑重地点了点头,回答得干脆利落:
“夫子,失志未渝。”
听到这个回答,沈春芳脸上略显欣慰,神情依旧严肃。
“好一个失志未渝。”
“但你要记住,持才如持刃。三岁童子握刃,只会割伤自己的手指。市井莽夫持刃,只会恃强凌弱,伤及无辜。”
“唯有真正的大匠,才能让锋利刃口朝向自己,刮骨验心,雕琢璞玉。”
“你现在只是秀才,刚刚踏入这扇门。若是心性不能驾驭这股力量,终有一日,会被力量反噬己身。”
沈春芳语气变得沉重。
“这还只是秀才,初步掌握战诗词之力。等你将来成了举人、进士、翰林,甚至是大儒之境,你的一言一行,都足以影响国运。”
“至于大儒之上的文宗,更是能成就文道不朽之躯,一言可定天宪,一言而决天下兴亡。到了那时,更要明白今日为师所说之理。”
夫子话锋一转,叹了口气。
“现在和你说这些,虽为时尚早,但你必须明白,人,才是超凡的主人。这个次序,绝不可颠倒。”
文宗
成就不朽之躯?
卢璘听着夫子的话,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前段时间所有的困惑,所有的不解,在听到“不朽之躯”这四个字后,瞬间串联了起来。
《大夏太祖实录》中,太祖登临鲁地,叩问至圣先师丘的那一段对话,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太祖问曰:‘寡人闻‘天命靡常,惟德是辅’。德不自显,必假文以明道。愿从先生游于圣门之庭,列文曲之籍,可乎?’”
一位开国帝王,为何如此执着于一个“文位”?
“先师端坐杏坛,不动衣冠而对曰:‘君问非其道也。天有日月,地有江河,人分君臣,道别文武。王若执戈而耽墨,犹使北辰司晨昏也。’”
“太祖按剑曰:‘文武本为一体,昔周制礼作乐,非君王而何?’”
“先师振木铎答:‘周摄政,非常例也。夫圣王代天牧民,当如苍穹覆物,至高故不言,至广故不察。若屈天心而逐字句,犹令岱岳计量沙砾,非但不能,实为乱本。’”
“太祖默然良久,忽解所佩玄珪置案上:‘寡人终不可得文位耶?’”
“先师以硃笔点圭,乃叹:‘王已得天道敕封,何必更索人间翰墨?’”
……
天道敕封人间翰墨
文道不朽之躯!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陡然从卢璘心底冒了出来。
太祖帝,欲求长生?
串起来了。
一切都串起来了!
卢璘终于明白了这段对话的真正深意,也终于明白了太祖真正渴求的是什么。
他要得根本不是什么“德不自显,必假文以明道”的虚名。
要的是“文宗”之位啊!
要得“文道不朽之躯”!
是长生!
至圣先师正是看穿了太祖的真实意图,所以才会那般决绝地拒绝。
一个手握天下权柄的帝王,若是再获得了长生不死的力量,那将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天下万民,将永世沦为其奴仆,再无出头之日。
这才是真正的“乱本”!
还有太祖之后的七位先帝,他们驾崩的时间,都太过巧合。
就好像他们的寿命,从一开始就被设定好了一样。
这和太祖求“文位”而不得,又有什么关系?
卢璘整个人都呆住了,沉浸在思索中,连夫子后面说了什么,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沈春芳见卢璘这副呆滞的模样,还以为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重,让这个一向沉稳的璘哥儿一时间承受不住了。
他连忙放缓了语调,开口劝慰:
“璘哥儿,为师也是……”
“夫子。”
沈春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卢璘突然打断了。
卢璘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太祖皇帝……真的死了吗?”
沈春芳脸上表情瞬间僵住。
张着嘴,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像是被冻结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