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锋悬而未落,一道低沉却蕴含不容违逆之威的口谕已悄然传入相府:“太后娘娘懿旨,请顾相爷御书房叙话。”
御书房!而非慈宁宫!此地点本身便如一道无声惊雷——这绝非寻常后宫寒暄,而是直指朝堂、关乎顾氏一族未来气运的郑重廷对!
顾相爷心头警钟长鸣,自知君命难违。他强压滔天怒焰,换上一品仙鹤补服,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与一腔孤勇,踏入了新帝的御书房。
出乎意料,御书房内并非太后一人。新帝萧宸竟也端坐于那蟠龙金柱环绕的御案之后,正垂眸批阅奏章,朱笔游走,一派勤政之象,仿佛只是寻常议政。
顾相爷宦海沉浮数十载,深知天子亲临,其本身便是最沉甸甸的威压与最明确不过的立场!
“老臣顾相,叩见陛下,恭请太后娘娘圣安!”顾相爷依制行大礼参拜,声若洪钟,字字裹挟着压抑不住的愤懑。
“顾相免礼,赐座。”太后的声音如古井无波,辨不出喜怒。皇帝萧宸亦只微微颔首,未发一言。
顾相爷谢恩落座,腰背挺直如松,目光如电,毫不避讳地迎向太后,一副“今日纵使龙潭虎穴,老臣亦要讨个公道”的凛然之姿。
太后并未急于发难,纤指轻拈青玉盏盖,缓缓撇去浮沫,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顾相三朝元老,辅弼两代君王,忠肝义胆,刚正不阿,实乃我大余擎天玉柱,架海金梁。陛下与本宫,倚重非常。”
此乃先礼后兵!顾相爷心中冷笑,面上肃然拱手回道:“太后娘娘谬赞,老臣惶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唯尽臣子本分耳!”
“顾相之本分,”太后陡然放下茶盏,凤目如电,直刺顾相爷心魄,“乃匡扶社稷,泽被苍生!然——”
她话锋急转,厉色陡现:“本宫今日倒要问顾相,尔之本分,可曾包括因一己之私怨,迁怒宗室亲王,甚而于朝堂之上,公然诋毁亲王清誉,动摇君臣纲常?!”
图穷匕见!顾相爷心头凛然,却毫不退缩,昂首抗声道:“回禀太后!老臣参劾瑞王,绝非私怨!实乃瑞王殿下行为失当,屡次滋扰老臣孙女,致其忧思成疾!“
“老臣身为祖父,眼见骨肉受辱,岂能缄默?!此乃人伦常情,更系为臣护家之责!何谈动摇纲常?!”
“受辱?”太后眉梢微挑,唇边逸出一丝冰冷笑意。
“顾相口口声声‘滋扰’、‘不端’,可有实证?是瑞王仗势强闯相府门庭了?抑或出言轻佻,唐突闺秀?再或是馈赠之物有违礼制,不堪入目?”
顾相爷气息一窒。细究起来,瑞王所为,不过循礼投帖相邀,依例馈赠些雅致之物,行止确无半分逾矩。他那“滋扰”二字,更多是源于对婉婉状态的忧心如焚及对皇室根深蒂固的戒备。
“这”顾相爷气势稍馁,“虽无逾矩明证,然其频递邀约,已令老臣孙女不胜其扰!婉婉体弱,实不堪此等纷扰!”
“纷扰?”太后忽而轻笑,笑声中透着洞悉世情的了然,“顾相,尔且扪心自问,婉婉那孩子闭门郁郁,恹恹寡欢,当真全因景瑞数纸邀帖?抑或另有隐衷?”
顾相爷心头剧震!难道宫中已知他不愿与宗室联姻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