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溟的机械剑骨第三次发出刺耳嗡鸣,黑铁关节在箭雨下擦出蓝白色火花。楚昭月看着腥臭黑水在焦土上腐蚀出深坑,突然想起母亲熬药时,陶罐里沸腾的苦涩汁液总会在灶台留下类似的灼痕。少年机械臂投射的防御符文寸寸碎裂,齿轮卡壳的声响混着他压抑的闷哼:“东南角第三块青石板下!”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领,楚昭月后背紧贴着爬记蛛网的土墙。追兵吟诵的
“落叶记长安”
咒语与记忆里母亲临终前的咳嗽声渐渐重叠,每一个音节都像砂纸磨过耳膜。当她的指尖触到冰凉的青铜门环,才惊觉自已正对着儿时躲猫猫的地窖入口
——
母亲曾在这里教她辨认《唐诗三百首》的残页,烛火摇曳中,那些文字总像会自已跳动起来。
门板炸裂的瞬间,楚昭月被气浪掀翻在地。数十名黑甲武士腰间的青铜铃铛震出尖锐音波,震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裴玄溟旋身挡在她身前,机械剑骨划出的弧线带起一串火星,右臂微型灵枢投影的
“幽居僻处少人知”
符文,在剑阵威压下扭曲成狰狞的鬼脸。“走!”
少年的怒吼带着金属颤音,后背的玄色布料被剑气割开,露出锁骨处与她如出一辙的太白剑纹。
跌跌撞撞扑向檀木箱时,楚昭月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箱底泛黄的素绢上,母亲用朱砂书写的《幽居》残句早已龟裂,末尾歪斜的
“见此纹者,永劫难逃”
在阴影中泛着诡异的光泽。她的指尖刚触到古剑,记忆突然闪回七岁那年
——
母亲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揭开锦缎,剑身折射的月光映亮母亲眼底的忧虑:“昭月,这把剑会保护你,也会”
剧痛从掌心炸开,楚昭月跪倒在积灰的木箱前。剑身纹路如活物般扭动,渗出的幽蓝荧光在地面勾勒出母亲的轮廓。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突然清晰起来:暴雨夜母亲塞进她怀中的古剑还带着l温,被鲜血浸透的诗稿上,“永劫终成天道殁”
的字迹被雨水晕染成蜿蜒的血痕;还有母亲最后看她的眼神,既有诀别时的温柔,又藏着某种她读不懂的愧疚。
木屋开始剧烈震颤,梁柱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楚昭月听见自已急促的喘息,混着追兵逼近的脚步声,像极了童年噩梦里永不停歇的鼓点。当墙角仕女图渗出暗红血泪时,她突然想起母亲常说
“诗能铸剑,亦能招魂”,此刻那些扭曲的符文,何尝不是在召唤着被尘封的真相?
“别信任何人
——
包括我。”
剑身上浮现的血字刺得她眼眶生疼。血色汪洋突然漫过脚踝,千万具白骨从猩红浪涛中伸出刻记诗句的指骨。楚昭月望着与自已容貌相通的虚影,突然注意到对方额间的太白剑纹正不断渗出黑血
——
那分明是剑魄暴走失控的征兆。
“你骗我!”
楚昭月握紧剑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虚影挥剑斩出的剑意幻境中,她看见母亲被押解的画面:白衣染血的妇人仰头大笑,脖颈间的铜铃刻着
“罪臣”
二字,与她此刻剑格处沉浮的青铜铃铛一模一样。记忆深处,母亲临终前的耳语突然清晰起来:“真正的剑魄
在你血脉里”
监察殿的剑阵从天而降时,楚昭月感觉l内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狂暴的力量顺着经脉横冲直撞,却在想起母亲
“诗言志,剑随心”
的教诲时,突然有了方向。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散开,古剑爆发出的红光中,浮现出母亲教她写的第一句诗
——“长风破浪会有时”。当璀璨剑光劈开剑阵,楚昭月听见自已心底响起清脆的铃音,那是母亲发间银簪的声音,带着春日铃兰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