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眼,林秀芬回到了1985年。
冰冷河水刺骨。
手里是婆婆刚扔来的全家人的尿布。
上辈子,她在这里耗干了青春,救下的恩师早逝。
最终,在婆家无休止的磋磨中孤苦离世。
这一世。
看着不远处那个即将失足滑倒的熟悉身影。
她猛地扔下手里脏臭的尿布——
这次。
她不仅要救师父。
更要救自己!
恶婆婆、妈宝男。
所有欺辱过她的人。
一个都别想跑!
1
重生湿冷河畔
冰冷的河水,像无数根细针,扎进林秀芬的指尖。
腐烂的水草腥气混着尿布的骚臭味,直冲鼻腔。
她猛地一个激灵。
意识从2025年国际医学峰会的光鲜讲台,被硬生生拽回现实。
眼前。
是那条熟悉的、浑浊的村口小河。
手里。
是婆婆周桂香一大清早扔过来、堆成小山的脏尿布。
发什么呆!洗不完中午别想吃饭!
尖利的咒骂声从河岸上传来。
不下蛋的母鸡!生个赔钱货还有脸磨洋工!
林秀芬僵硬地转过头。
看到婆婆叉着腰,刻薄的三角眼正死死瞪着她。
一如记忆中最令人作呕的模样。
重生八零。
她竟然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她人生噩梦开始的地方。
妈妈……
一声微弱稚嫩的呼唤拉回她的思绪。
她低头。
看见才三岁的女儿希望,穿着打补丁的单薄棉袄,小脸冻得通红。
正用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她。
希望冷吗她下意识地问,声音干涩。
小女孩却努力挤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摇摇头:希望不冷……妈妈冷。
轰——!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愤怒瞬间冲垮了林秀芬的心防。
上辈子。
她就是在这里。
耗尽了所有的青春和热情。
任劳任怨。
换来的却是婆婆变本加厉的磋磨。
丈夫陈建国的冷漠无视。
还有……
她猛地抬头。
目光锐利地射向小河上游不远处。
那个穿着中山装、清瘦矍铄的身影!
唐济棠唐老先生!
她的恩师!
上辈子,她是在洗尿布时,听到呼救声,冲过去救起了失足落水的他。
老人感激,教了她一些医术皮毛。
却因这次落水伤了根本,三年后就撒手人寰。
那点皮毛,成了她前世黑暗中唯一的光。
支撑她最后勉强拉扯大女儿。
却终究没能改变孤苦结局。
这一世。
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看着唐老正沿着湿滑的河岸走着。
离那个致命的危险点越来越近。
婆婆的咒骂还在继续。
丧门星!看什么看!还不快点洗!洗不完晚上也别吃!
冰冷的河水还在侵蚀她的肌肤。
女儿的颤抖通过相握的手清晰传来。
上辈子受的苦。
这辈子一寸寸都记得。
林秀芬眼神骤然一冷。
内心从未如此清晰坚定。
她猛地站起身。
扔下手里那件沾着污秽的尿布。
噗通一声。
尿布沉入河水中。
周桂香愣住了,随即暴怒:你个作死的!敢扔……
话没骂完。
她看见她那向来逆来顺受的儿媳。
第一次。
用一种冰冷彻骨、仿佛看死物一样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然后。
毫不犹豫地转身。
朝着河上游那个老头子的方向。
冲了过去。
2
拯救恩师,初露锋芒
林秀芬跑得很快。
冷风刮过耳朵,带着河水的腥气。
婆婆周桂香的叫骂声被甩在身后,变得模糊。
她的眼里只有那个清瘦的背影。
一步。
两步。
唐老先生的脚即将踩上那片长满青苔的湿滑石头!
老师!小心!
林秀芬脱口而出,声音因急促而嘶哑。
她猛地扑过去。
不是去推,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拽住了老先生的手臂,将他往后一带。
老人一个踉跄,被她稳稳扶住。
而他自己刚才站的地方。
一块松动的石头咕噜滚进了河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唐济棠惊魂未定,喘着气,看向身边突然出现的年轻女人。
她穿着打补丁的旧棉袄,脸色冻得发白,但一双眼亮得惊人。
抓着他胳膊的手,很有力,甚至有些发抖。
不是害怕。
是用力过猛,和一种他看不懂的激动。
谢谢你,同志……唐老站稳,语气带着感激和一丝讶异,你刚才……叫我什么
林秀芬心脏狂跳。
是活的、温暖的老师。
不是病床上油尽灯枯的模样。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松开手,快速扫了一眼他的气色。
您刚才差点滑倒。她避开了称呼,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您现在是不是觉得有点头晕,后颈发僵
唐济棠一愣。
他确实刚才有一瞬间的眩晕,才差点失了平衡。
这姑娘怎么知道
您这是气血一时上涌,加上河边湿寒入侵。林秀芬不等他回答,手指迅捷而准确地按上他颈后风池穴,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
动作熟练得不像个村妇。
唐老只觉得一股酸胀感过后,那股晕眩感真的缓解了不少。
他眼中的惊讶更浓了:同志,你懂医
略知一二。林秀芬垂下眼。
此时。
周桂香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看到两人站在一起,老头没事,儿媳还抓着人家胳膊(其实已松开),顿时怒火中烧。
林秀芬!你个不要脸的小蹄子!
她冲过来,扬手就要打。
光天化日就往男人身上扑!我们老陈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还不滚回去洗尿布!
那蒲扇般的巴掌带着风声扇下来。
林秀芬眼神一冷。
这次没躲。
反而猛地抬手,精准地抓住了婆婆挥下来的手腕!
动作快、准、狠。
周桂香愣住了。
手腕被箍得生疼。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这个反了天的儿媳。
你…你敢还手!
林秀芬死死攥着她的手腕,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过去。
声音不大。
却字字砸在地上。
人命关天。
还是你家的尿布关天
周桂香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脸憋得通红。
唐济棠皱紧了眉头,看清了眼前的状况。
他沉下脸,看向周桂香:这位老姐姐,话不能乱说。是这位女同志救了我。你该感谢她才是。
周桂香气得浑身发抖。
看看一脸正气的老头。
又看看眼神冰冷、仿佛脱胎换骨的儿媳。
她猛地抽回手,指着林秀芬的鼻子。
好!好你个林秀芬!你给我等着!有本事你别回家!
说完。
狠狠跺了下脚。
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河边暂时安静下来。
只剩下水流声。
唐济棠看着眼前沉默却脊背挺直的年轻女人。
她的手上还有冻疮和水渍。
刚才那精准的按压和沉稳的眼神,却绝非普通农妇能有。
谢谢你,同志。我叫唐济棠。他语气温和了许多,不知你怎么称呼方才真是多亏你了。
林秀芬看着恩师。
百感交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我叫林秀芬。
她顿了顿。
补充道。
就在村里住。
3
拜师与暖光
唐济棠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的手粗糙红肿,显然常年做着重活。
可那双眼里的沉静和方才精准的穴位按压,又绝非寻常。
林秀芬同志,他语气温和,带着探究,你刚才的手法,很专业。跟谁学的
林秀芬心潮澎湃。
她能说跟您学的吗在前世。
话到嘴边,她咽了下去。
只是微微垂下眼睫。
以前……偶然看过些医书,自己瞎琢磨的。她声音不高,却清晰,让您见笑了。
自己琢磨
唐济棠心中讶异更甚。
风池穴定位精准,力道恰到好处,这绝非瞎琢磨能会的。
这女子。
有点意思。
他正色道:救命之恩,唐某记下了。我略通些医理,就住在村尾那间旧屋里。你若日后有什么难处,或是……对医术有兴趣,可以来找我。
林秀芬心脏猛地一跳。
来了。
命运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向。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没有任何犹豫。
唐老师。
她改了口,语气郑重。
我现在就对医术很有兴趣。我想跟您学,正经地学。请您收下我。
唐济棠微微一怔。
没想到她如此直接和急切。
他沉吟片刻。
这女子心性坚韧,眼神清正,更有一种罕见的悟性。
或许……是个可造之材。
他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前世习惯动作),点了点头。
好。你若能吃苦,便来吧。
……
婆婆周桂香果然断了她的口粮。
有本事找野男人吃饭去!陈家不养吃里扒外的货!
厨房的柜子上了锁。
米缸空空如也。
只有小半筐干瘪的红薯扔在角落。
林秀芬没说话。
默默捡起那筐红薯。
中午。
她蒸了唯一一个稍大点的红薯,仔细剥开焦黑的外皮,露出金黄的薯肉。
热气腾腾。
香气飘散。
希望,来吃饭。
她把女儿抱到凳子上。
把那个剥好的、最大的红薯放到女儿手里。
小希望眼睛亮晶晶的,咽了咽口水。
却把红薯推到妈妈嘴边。
妈妈吃。希望小,吃小的。
林秀芬鼻子一酸。
强忍住眼眶的湿热。
妈妈吃过了。她撒谎,把红薯又推回去,希望吃了快长高,保护妈妈。
小女孩信了。
这才小心翼翼地捧起红薯,小口小口吃起来。
吃得特别香。
特别满足。
嘴角沾满了金黄的碎屑。
林秀芬看着女儿的笑脸。
心里那点因为婆婆刁难而生的戾气,瞬间被抚平了。
为了女儿。
什么都值得。
她拿起筐里剩下那几个干瘪的小红薯,啃了起来。
口感粗糙,甚至有点发苦。
但心里是暖的。
下午。
她背着竹筐上了山。
凭着前世的记忆和如今更敏锐的观察。
她精准地找到了几处常见的草药。
婆婆丁、车前草、鱼腥草……
还有一些这个季节罕见的、但唐老师提过很值钱的药材幼苗。
她小心采摘。
分类放好。
日落时分。
她背着半满的竹筐下山。
没有回家。
直接去了邻村唯一的赤脚医生家。
王叔,收药材吗新鲜的婆婆丁、车前草,还有些别的。
王叔推了推老花镜,翻看她的筐子。
眼睛一亮。
哟,品相不错!这紫苏……这时候可少见。你咋认识的
林秀芬笑了笑。
瞎琢磨的。您看能给多少
最终。
她用那半筐草药,换回了小半袋玉米面,和……两个鸡蛋。
回到家。
周桂香正坐在院里嗑瓜子。
看见她手里的东西,三角眼一翻。
哟,还真饿不死啊哪儿偷来的
林秀芬看都没看她一眼。
径直走进厨房。
生火,烧水。
她把玉米面搅成糊糊。
又把一个鸡蛋小心翼翼地打进去,搅散。
很快。
一碗金黄喷香的鸡蛋玉米糊就做好了。
香气飘满整个小院。
她端出来。
放到眼巴巴望着的女儿面前。
希望,吃。
周桂香嗑瓜子的动作停了。
眼睛死死盯着那碗蛋花糊。
又看看林秀芬手里另一个鸡蛋。
喉咙动了动。
林秀芬拿着那个鸡蛋。
走到厨房门口。
目光平静地看向婆婆。
然后。
当着她面。
慢条斯理地剥开蛋壳。
露出白嫩嫩的蛋白。
咬了一口。
细细咀嚼。
周桂香:……
4
一鸣惊人,打脸开始
日子像河里的水,看似平静地流。
林秀芬每天雷打不动去唐老那里学习。
唐济棠很快发现,这个女学生简直是个怪物。
一点就透,举一反三。
那些枯燥的药材性状、功效、配伍,她好像早就刻在脑子里。
缺的只是有人帮她梳理、印证,以及传授更深奥的经验。
他教得兴起,几乎倾囊相授。
林秀芬如饥似渴地吸收着。
这是她前世梦寐以求的系统学习。
是她安身立命、保护女儿的根基。
她学得忘我。
周桂香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难看。
儿媳天天往外跑,回来还带着那股子药味。
村里已经开始有风言风语。
说林家媳妇不着家,怕是心野了。
周桂香觉得老脸都被丢尽了。
锁了粮柜没用。
骂她当耳边风。
动手……上次那被抓疼的手腕还隐隐提醒她,这儿媳好像不一样了。
这天下工。
周桂香正叉腰在院里指桑骂槐。
骂鸡不好好下蛋,光吃米不干活。
隔壁邻居张婶子慌慌张张跑过来。
怀里抱着她四岁的小孙子铁蛋。
孩子小脸憋得青紫,浑身抽搐,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嗬嗬声。
周婶子!周婶子!快帮帮忙!铁蛋让糖块卡住了!喘不上气了!
张婶子声音带哭腔,急得满头大汗。
周围几家邻居也被惊动,围了过来。
哎哟!这咋整的!
快!拍拍背!
不行啊!脸都紫了!
赶紧送卫生所吧!离这十几里地呢!
一片混乱。
周桂香也傻了眼,只会跟着跺脚:这…这…造孽啊!
送卫生所肯定来不及了。
孩子眼看就要不行了。
张婶子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就在这时。
林秀芬刚从唐老那回来,听到动静挤进人群。
只看了一眼。
心里就是一沉。
海姆立克急救法!
必须立刻!
她二话不说。
冲过去。
从后面一把抱住小铁蛋。
你干什么!张婶子下意识尖叫。
周桂香也反应过来,厉声骂道:林秀芬!你个丧门星!你想害死人了!
林秀芬根本不理。
一手握拳,拇指侧顶住孩子肚脐上方。
另一手包住拳头。
猛地向上、向后用力冲击!
一下!
两下!
动作又快又急,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放开我孙子!张婶子扑上来要拉扯。
被周围人拦住。
秀芬好像懂这个……
唐老先生教她的吧
第三下!
咳——噗!
一块粘糊糊的水果糖从小铁蛋嘴里喷了出来。
掉在地上。
哇——!孩子猛地吸进一大口气,随即爆发出响亮的哭声。
脸色也慢慢从青紫转回红润。
现场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林秀芬。
看着她冷静地松开孩子,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
张婶子愣了几秒,猛地冲过去抱住孙子。
铁蛋!我的铁蛋!你吓死奶奶了!
她抱着孩子,上下摸着,确认没事了。
这才抬头看向林秀芬。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突然。
她抱着孩子,对着林秀芬就要跪下去。
秀芬!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孙子!你是我们家大恩人啊!
林秀芬赶紧扶住她。
张婶,使不得。孩子没事就好。
周围邻居也反应过来。
纷纷议论开来。
天爷!真救回来了!
秀芬厉害啊!跟谁学的这手艺
唐老先生教的吧真是神了!
刚才那架势,真稳!不像第一次……
周桂香站在一旁。
脸上火辣辣的。
刚才她骂得最凶。
现在看着被众人围住感谢、一脸平静的儿媳。
再看看周围人投来的那种微妙、甚至带点嘲讽的目光。
她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她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
却发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最后。
她猛地一扭身。
灰溜溜地钻回了自家屋里。
嘭地一声甩上了门。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林秀芬安抚好张婶子。
在众人敬佩又好奇的目光中。
牵着女儿的手。
平静地走回自家院子。
厨房的锁。
不知什么时候。
已经打开了。
5
经济独立,夫妻决裂
厨房的锁开了。
但林秀芬几乎不再动里面的粮食。
她采药换来的玉米面和杂粮,足够她们母女吃得很好了。
偶尔还能给希望蒸个鸡蛋羹,或者买点肉沫熬粥。
小希望的脸蛋肉眼可见地圆润起来,有了血色。
眼神也越发灵动,不再总是怯生生的。
林秀芬看着女儿的变化,觉得一切都值。
这天晚上。
陈建国回来了。
他是在邻镇的水泥厂干活,通常半个月才回来一次。
一进门。
他就皱起了眉头。
饭桌上。
摆着一盘金黄的炒鸡蛋,一碟翠绿的炒青菜,还有两碗稠稠的米粥。
女儿希望正捧着小碗,吃得香。
妻子林秀芬坐在旁边,神情平静,甚至……有点疏离。
周桂香立刻扑过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建国!你可算回来了!
她扯着儿子的胳膊,指着饭桌,声音尖利。
你看看!你看看你媳妇!现在了不得了!自己开小灶!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我这个婆婆!
陈建国脸色沉了下来。
他累死累活在厂里干活,赚的钱都寄回家。
回来就看到老婆孩子吃独食
秀芬,怎么回事他语气带着不耐烦,妈说的是真的你哪来的钱买这些
林秀芬放下筷子。
擦了擦希望的嘴角。
这才抬眼看他。
眼神平静无波。
我采药换的。
采药陈建国像是听到了笑话,你懂什么采药别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话刺耳至极。
周桂香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天天往村尾那老光棍家里跑!谁知道是学医还是学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村里都说闲话了!我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
林秀芬眼神骤然一冷。
像冰棱子一样扫过婆婆。
最后定格在陈建国脸上。
我凭自己双手,采药换钱,干干净净。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给我女儿吃点好的,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陈建国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发虚,但男人的面子让他更恼火,你是陈家的媳妇!赚了钱不交给妈,自己藏着掖着像什么话!还有,不准再去那个老光棍家!听见没有!
凭什么林秀芬反问。
就凭我是你男人!陈建国吼了一声,觉得权威被挑战,猛地抬手就要打下来。
和前世一样的动作。
一样的理所当然。
林秀芬没躲。
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挥下来的手。
眼神里的讥诮和冰冷,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陈建国的怒火,让他动作僵在半空。
这眼神……太陌生了。
我男人林秀芬慢慢站起身。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打开。
里面是零零散散的毛票和几分钱。
她把这些钱,一张一张,一枚一枚,放在桌上。
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是我这半个月采药换的。
三块八毛五。
她看着陈建国瞬间睁大的眼睛,和周桂香贪婪的目光。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你半个月工资寄回家多少十五块二十块
我和希望,吃到嘴里一口细粮了吗吃到一口肉了吗
女儿发烧,你妈连一分钱药钱都不肯出,说丫头片子扛扛就过去。
你现在跟我摆你男人的架子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了两世的怨愤。
你的面子
值几个钱
够买米还是够养娃
能换来女儿一声饱嗝吗!
一连串的质问。
像耳光一样扇在陈建国脸上。
他脸涨得通红。
张着嘴,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周桂香想插嘴。
被林秀芬一个眼刀钉在原地。
陈建国。
林秀芬深吸一口气,语气恢复冰冷,带着一种彻底的决绝。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我们分开过。
从今天起,我林秀芬赚的每一分钱,都只给我女儿花。
与你们陈家。
再无干系。
说完。
她不再看那对目瞪口呆的母子。
抱起女儿。
拿起桌上那个空了的布包。
转身。
走进了里屋。
留下陈建国和周桂香。
对着桌上那三块八毛五。
和几乎没动的一桌好菜。
脸色铁青。
6
为母则刚,强势夺女
分开过
这话像炸雷一样劈在陈建国和周桂香头上。
她怎么敢
一个没娘家依靠的女人。
带着个拖油瓶丫头。
离了陈家,她怎么活
周桂香最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嚎啕起来:反了!反了天了!建国你听听!这就是你娶回来的好媳妇!要抛下我们娘俩自己过啊!这是要逼死我啊!
陈建国脸色铁青。
被林秀芬刚才那顿抢白弄得下不来台。
此刻怒火混着一种说不清的恐慌往上涌。
分开过你想得美!他梗着脖子吼,你是我陈建国明媒正娶的媳妇!生是陈家人,死是陈家鬼!还有希望,那是我陈家的种!你哪儿也别想去!
林秀芬在里屋,轻轻捂住女儿的耳朵。
眼神冷得像三九天的冰。
果然。
和前世一样。
一旦触及到控制和面子。
这对母子的反应如出一辙。
她没再出去争辩。
争辩无用。
她需要的是行动。
第二天。
她依旧早早出门,去了唐老那里。
只是中午回来时。
发现里屋的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她的几件旧衣服和女儿的小被子被扔在门口。
周桂香磕着瓜子,冷眼旁观。
不是要分开过吗有本事别进陈家的门!
林秀芬看着那把冰冷的锁。
又看看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紧紧抓着她衣角的女儿。
心底最后一丝对这个家的容忍,彻底消失。
她弯腰。
捡起地上的衣服被子。
拍了拍灰。
牵起女儿的手。
希望,怕不怕
小希望仰起脸,虽然害怕,却用力摇头:跟妈妈在一起,不怕。
好。
林秀芬抱起女儿。
转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周桂香扔了瓜子,有点慌。
林秀芬脚步没停。
直接去了村支书家。
老支书姓李,是个还算公道的人。
听完林秀芬平静的叙述,又看看她怀里吓坏的孩子,皱紧了眉。
建国家的,这……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李支书,这不是家务事。林秀芬声音清晰,他们不让我和孩子进门,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女。我只求您主持个公道,让我们母女有个地方落脚,能分开过日子。
正说着。
陈建国和周桂香也闻讯赶来了。
一进门就嚷嚷开来。
支书!别听她胡说!是她自己心野了不想过日子!
就是!还要带走我孙女!没这个道理!
院子里很快围了不少村民。
指指点点。
议论纷纷。
林秀芬不再看那对母子。
她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
看到了昨天刚被她救了孙子的张婶子。
看到了几个平时受过婆婆气、敢怒不敢言的媳妇。
她深吸一口气。
开口。
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遍院子。
各位乡亲叔伯婶子做个见证。
我林秀芬在陈家这些年,当牛做马,从无怨言。
可他们是怎么对我女儿的
孩子发烧,说是赔钱货,扛过去就行。
吃饭,永远是残羹冷炙。
现在,更是把我们母女赶出房门,锁在外面。
她举起女儿瘦小的胳膊,撩起袖子,露出上面旧的掐痕(周桂香干的)。
这就是他们陈家的种
这就是他们陈家的对待
人群一阵骚动。
有些媳妇已经露出不忍和愤慨的神色。
张婶子第一个忍不住站出来:周婆子!你也太狠心了!秀芬这么好个媳妇,希望这么乖个娃,你们就这么作践!
就是!建国你还是个男人吗看着自己老婆孩子被这么欺负
分家!必须分!不然哪天被磋磨死都不知道!
舆论瞬间倒向林秀芬。
周桂香和陈建国脸都白了。
他们没想到林秀芬这么豁得出去。
更没想到平时闷不吭声的村民会帮着她说话。
李支书重重咳了一声。
建国,桂香婶子,这就是你们不对了。哪能把人往外赶秀芬要求分家,虽然不合规矩,但事出有因。
他沉吟一下。
这样,村尾那间放杂物的旧房子,先收拾出来给秀芬母女住着。至于以后怎么过,再说。
不行!周桂香尖叫,希望是我陈家的孙女!不能跟她走!
她说着就要冲过来抢孩子。
小希望吓得哇一声哭出来,死死抱住妈妈脖子。
林秀芬眼神一厉。
侧身护住女儿。
盯着扑过来的周桂香。
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冰寒刺骨。
周桂香。
你敢动我女儿一下。
我今天就跟你拼命!
我说到做到!
她那眼神里的狠绝和杀气。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不是开玩笑。
周桂香被她吓得一个趔趄,僵在原地,愣是没敢再上前。
陈建国也怂了。
最终。
在李支书和村民的注视下。
林秀芬抱着女儿。
拿着那点可怜的行李。
一步步。
走向村尾那间破旧、但属于她自己的小屋。
夕阳把母女俩的影子拉得很长。
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力量。
为母则刚。
谁也不能动她的孩子。
7
女性互助,微光成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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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尾的旧杂物间很小。
四面漏风。
屋顶能看到星星。
但林秀芬觉得很踏实。
这是她和女儿的第一个家。
真正的家。
她用旧报纸糊了墙。
找来干草厚厚地铺了床。
唐老偷偷让村里小孩给她捎来一床半旧的棉被。
她生起一个小泥炉。
屋里终于有了点暖意。
希望好奇地在小屋里转悠,虽然简陋,但孩子脸上有了新奇和安稳。
妈妈,这里我们的家吗
对,我们的家。
林秀芬摸摸女儿的头,心里酸涩又充满力量。
第二天。
她依旧上山采药。
但这次,她不再只盯着那些值钱的。
她挖了许多常见的、能预防风寒、调理脾胃的草药。
回来仔细清洗、晾晒。
然后包成一小包一小包。
傍晚。
她带着希望,敲开了张婶子的门。
张婶子看到她,很是热情,连忙让进屋。
秀芬,快进来!昨天多亏你了!
林秀芬笑着递过去一小包草药。
张婶,这是些紫苏叶和姜干,煮水喝能防风寒。铁蛋刚受了惊,喝点这个安安神。
张婶子又惊又喜,连连推拒:这怎么好意思!你留着给希望喝!
我还有。林秀芬塞到她手里,不值什么钱,后山采的。邻里邻居的,别客气。
接着。
她又去了隔壁李嫂家。
李嫂男人常年不在家,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婆婆也厉害,没少受气。
林秀芬递上一包健脾开胃的山楂麦芽茶。
李嫂,给孩子泡水喝,吃饭香。
李嫂愣了下,眼圈有点红,讷讷地接过去,低声道:……谢谢。
她还去了前院新媳妇小芳家。
小芳刚过门半年,因为还没怀上,没少被婆婆念叨。
林秀芬给她一包艾叶和益母草,低声说了几句用法。
小芳脸一红,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林秀芬就这样。
用她最擅长的方式。
一点点地。
在这个曾经对她充满冷漠和偏见的小村里。
播撒下善意的种子。
她不多话。
只是送药。
偶尔谁家孩子老人有个头疼脑热,她碰上了,也会顺手给看看,说几个土方子。
竟然往往比赤脚医生那贵的药片还管用。
渐渐地。
村里人看她的眼神变了。
从最初的同情、好奇,变成了尊重,甚至依赖。
秀芬丫头,厉害着呢!跟唐老先生学了真本事的!
心肠也好!不像有些人,眼睛长在头顶上!
周婆子真是瞎了眼!这么好的媳妇往外推!
这些议论。
或多或少传到了周桂香耳朵里。
气得她在家摔摔打打,骂骂咧咧。
却不敢再像以前一样明目张胆找茬。
现在村里好些媳妇婆子都向着林秀芬。
她敢去闹,准被唾沫星子淹死。
陈建国回来次数更少了。
偶尔回来,也是低着头匆匆进门,感觉村里人看他眼神都怪怪的。
这天下午。
林秀芬正在小屋前晾晒药材。
李嫂扭扭捏捏地过来。
手里拿着两个还热乎的玉米饼子。
秀芬……自己做的,给希望尝尝。
林秀芬愣了一下,接过:谢谢李嫂。
该我谢你……李嫂声音很低,你给那茶……虎子吃饭好多了……
她顿了顿,像是鼓足勇气。
以后……有啥要帮忙的,你说。缝缝补补,我还行。
她说完,脸一红,赶紧走了。
过了一会儿。
小芳也来了。
塞给她一小篮青菜。
自家院里种的……吃不完。
声音细若蚊蝇,放下篮子就跑了。
张婶子更直接。
傍晚直接把小铁蛋塞过来。
秀芬!帮我看会儿娃!我回娘家送点东西!很快回来!
这是一种笨拙的、却无比真实的信任和回报。
林秀芬看着小屋里多出来的吃食。
看着在门口和希望一起玩石子的小铁蛋。
心里那片冰封的角落。
仿佛照进了暖阳。
一点点融化。
女性互助。
在这闭塞的小村里。
以最朴实的方式。
悄然发生。
微光虽弱。
却能汇聚成炬。
照亮彼此前行的路。
8
渣男纠缠,自取其辱
林秀芬的小屋渐渐有了家的模样。
虽然清贫,但干净整洁,时常飘着药香和食物温暖的香气。
希望变得爱笑多了,像个小尾巴跟在妈妈身后,咿咿呀呀地认着草药。
村里的女人们时常过来坐坐,讨个方子,说说闲话。
林秀芬成了村尾一道新的风景线。
从容,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这一切。
都像针一样扎在周桂香眼里。
更扎在偶尔回来的陈建国心里。
他这次回来,发现村里人看他的眼神更怪了。
不再是单纯的同情或者鄙夷。
甚至带点……看好戏的意味
他憋着一肚子火回家。
周桂香立刻扑上来哭诉。
建国啊!你可算回来了!你看看那个丧门星!现在了不得了!把村里那些长舌妇都笼络过去了!天天背后嚼我们娘俩的舌根!我这老脸都没处搁了!
陈建国闷着头抽烟,不说话。
还有!周桂香压低声音,眼神闪烁,我听说……她采药好像挣了不少钱……那屋子收拾得利索着呢,肯定藏了私房钱!

陈建国心思活络了一下。
厂里干活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就那点钱。
她采药能挣多少
而且……你看她现在,周桂香撇撇嘴,语气酸溜溜,好像还变好看了点听说天天还有男人去她那儿‘看病’呢!呸!不要脸!
陈建国猛地掐灭了烟。
心里那股邪火混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窜了上来。
是啊。
林秀芬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皮肤白了点,眼神亮了,那股死气沉沉的顺从没了,取而代之的是
一种……扎人的冷清和劲儿。
这本来是他的女人!
还有钱!
晚上。
他鬼使神差地溜达到了村尾。
那小屋窗棂里透出昏黄温暖的光。
和他家冷锅冷灶、老娘没完没了的抱怨形成鲜明对比。
他犹豫了一下。
敲了敲门。
林秀芬打开门。
看到是他,脸上的浅淡笑意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戒备。
有事
我……我来看看希望。陈建国挤进门,目光却快速在屋里扫视。
屋子不大,一眼望到底。
虽然简陋,但确实整洁温馨。
小希望正坐在床边玩几根草药,看到他,怯生生地喊了声爸爸,就往妈妈身后躲。
林秀芬把女儿护在身后。
看过了,可以走了。
陈建国没动。
他闻到了锅里飘出的米饭香气,还似乎有点肉味
日子过得真不赖!
秀芬……他舔了舔嘴唇,试图拿出从前的态度,你看,你一个人带娃也不容易。以前是妈不对,是我不好……
他往前凑了一步,压低声音。
要不……我晚上偷偷过来咱们还像以前一样你赚的钱,我也帮你藏着,不告诉妈……
林秀芬简直要气笑了。
看着他这副虚伪又贪婪的嘴脸,胃里一阵翻腾。
陈建国。她声音冷得掉渣,你听不懂人话吗我们没关系了。请你出去。
陈建国脸上挂不住了。
林秀芬!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一个离了我的女人,还能翻天不成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说着。
他竟然伸手想来拉她。
林秀芬眼神一厉。
没等她动作。
身后一个小小的人影猛地冲出来,使劲推了陈建国一把。
不许欺负我妈妈!
是小希望。
鼓着腮帮子,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发怒的小兽。
陈建国被推得一愣。
趁这功夫。
林秀芬迅速从窗台上的针线篓里摸出几根最长最细的银针。
手指捻动。
寒光闪闪。
她往前一步。
将女儿彻底挡在身后。
针尖对准陈建国。
陈建国。
你再不滚。
我不介意让你尝尝什么叫‘半身不遂’。
我说到做到。
她的眼神太平静。
平静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手里的银针闪着不祥的光。
陈建国猛地想起她救铁蛋那天利落的身手,想起唐老那个神秘老头。
她好像……真的会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来。
他怂了。
色厉内荏地指着她。
你…你狠!林秀芬!你给我等着!
说完。
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摔门而去。
背影狼狈不堪。
林秀芬放下银针。
蹲下身,抱住还在微微发抖的女儿。
希望不怕,妈妈在。
小希望紧紧回抱她:希望保护妈妈!
嗯,希望真棒。
屋外。
躲在暗处看热闹的几个邻居憋着笑溜走了。
第二天。
陈建国昨晚想去占秀芬便宜,被秀芬拿针扎跑啦!的消息就传遍了全村。
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最新的笑料。
追妻火葬场
不。
对于这种渣男。
只有火化场。
没有回头路。
9
高考逆袭,惊动四方
时间在林秀芬采药、学医、带娃的充实日子里飞快流逝。
唐济棠对这个弟子满意至极,几乎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林秀芬的医术以惊人的速度精进。
她不再局限于土方偏方,对中医理论的理解越发深厚,甚至能提出让唐老都眼前一亮的见解。
她的小屋成了村里一个小小的健康咨询点。
谁家有个头疼脑热,都爱来找她看看。
她收费极低,有时甚至就用几个鸡蛋、一把青菜抵了。
声望日隆。
周桂香和陈建国彻底成了村里的笑话。
偶尔出现,也是低着头,行色匆匆。
但林秀芬知道。
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她要带着女儿,彻底离开这个窒息的地方。
去更广阔的天地。
而高考,是当下唯一的,也是最公平的跳板。
她找唐老帮忙,弄来了最新的高中课本和复习资料。
白天劳作、行医。
晚上。
等希望睡了。
她就在那盏昏黄的煤油灯下,摊开书本。
公式、定理、古文、单词……
那些对于放下书本多年的普通人来说无比陌生的知识。
对她而言,却像是拂去灰尘的老朋友。
2025年医学博士的智商和逻辑思维能力,是她最大的金手指。
理解、记忆、融会贯通。
速度快得惊人。
煤油灯常常亮到深夜。
希望有时半夜醒来,会迷迷糊糊看到妈妈专注的侧脸。
被灯光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妈妈……
睡吧,希望。林秀芬会回头,给她掖好被角,声音温柔,妈妈在学习,给我们希望挣一个更好的未来。
小希望似懂非懂,但觉得安心,又沉沉睡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
复习的草稿纸堆了厚厚一摞。
报名时间到了。
她去了镇上教委。
工作人员看着这个抱着孩子、穿着洗得发白旧衣服的年轻女人,愣了一下。
同志,你……报名高考
对。林秀芬语气平静,这是我的材料。
工作人员狐疑地接过,看了看。
手续齐全。
他摇摇头,盖了章。
心里嘀咕:又一个凑数的吧带着孩子考大学做梦呢。
考试那天。
林秀芬把希望托付给张婶子。
早早去了考场。
坐在一群十七八岁的应届生中间,她显得格外突兀。
不少人投来好奇、甚至轻视的目光。
她毫不在意。
接过试卷。
深吸一口气。
提笔。
落笔如有神。
数学的逻辑推理,语文的深刻见解,政治的清晰论述,史地的准确记忆……
知识从笔尖倾泻而出。
流畅得不像话。
监考老师在她身边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眼神从惊讶到震惊再到敬佩。
两个月后。
成绩公布。
红色的榜单贴在镇教委门口最显眼的地方。
挤满了人。
让让!让让!我看看我儿子考多少!
哎呀!县一中那个第一名!真厉害!
哪个是林秀芬这个名字怎么排那么前面
突然。
人群安静了一瞬。
所有的目光。
齐刷刷地投向榜单最顶端那个名字。
林秀芬。
后面跟着一个高到吓人的分数。
比县一中的状元,还高出三十多分。
全省理科前列!
林秀芬……是哪个林秀芬有人喃喃问。
还能是哪个!就陈家沟村那个!带着孩子那个女郎中!
天爷啊!真是她!
她不是没上过高中吗
自学能考这样这是文曲星下凡吧!
消息像长了翅膀。
瞬间飞遍了全镇。
然后是以更快的速度,传回了陈家沟村。
嘭!
周桂香正在喂鸡,听到消息,手里的破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
不……不可能……那个小贱人……
陈建国刚从厂里回来,听到这个消息,愣在村口,半天没挪动一步。
脸上火辣辣的。
像是被人狠狠抽了几十个耳光。
那个他看不起、觉得离了他就活不了的女人。
那个他试图用男人权威压制的女人。
竟然……
一飞冲天了
而此刻。
村尾的小屋。
邮递员骑着绿色的自行车,一路按着铃铛,激动地喊:林秀芬!林秀芬同志!你的录取通知书!首都医科大学的!
林秀芬正在晾衣服。
闻声擦擦手,走了出来。
表情平静。
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刻会来临。
她接过那封沉甸甸的信。
信封上,首都医科大学几个鲜红的字,灼灼生辉。
周围已经围满了闻讯赶来的村民。
张婶子、李嫂、小芳……还有好多受过她帮助的人。
她们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和激动。
秀芬!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行的!
首都啊!以后就是大学生了!大医生了!
希望以后有出息了!
小希望抱着妈妈的腿,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妈妈最棒!
林秀芬弯腰抱起女儿。
看着周围一张张朴实的笑脸。
心中暖流涌动。
她做到了。
凭借自己的力量。
撬开了通往新世界的第一道门。
高考逆袭。
完美达成。
10
奔赴新生,前路璀璨
录取通知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周桂香坐立难安。
她在家摔摔打打,指桑骂槐。
上大学上个屁!女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生孩子!浪费钱!
首都那得花多少钱那是我陈家的钱!她肯定是偷了建国的钱去读书!
没人接话。
陈建国蹲在门口,闷头抽烟,脸色灰败。
村里人现在看见他们母子,都绕着走,或者远远地指指点点,低声嗤笑。
他最后一点男人的脸面,被那张录取通知书碾得粉碎。
林秀芬开始着手准备离开。
事情很多。
但她有条不紊。
唐济棠把她叫到屋里,递给她一个旧布包。
里面是几本线装的手抄医书,纸张泛黄,字迹却苍劲有力。
这是我师父传下来的,一些心得笔记。老人眼神复杂,有不舍,更有欣慰,你带着,去了大学,也别丢了根本。西医是好,咱们老祖宗的东西,也不能忘。
林秀芬接过那沉甸甸的布包。
眼眶发热。
老师,谢谢您。
千言万语,只剩这一句。
唐济棠摆摆手:走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这孩子,注定不属于这小水沟。
张婶子、李嫂、小芳还有几个相熟的媳妇婆子,偷偷塞来了东西。
几个鸡蛋,一把晒干的枣子,一双纳得厚厚的鞋垫,甚至还有皱巴巴凑起来的几块钱。
秀芬,路上吃。
首都冷,鞋垫垫着暖和。
穷家富路,拿着……
东西不贵重。
情谊却重千金。
林秀芬没有推辞,一一收下,记在心里。
离开的前一晚。
她把小屋里能送人的东西都送给了邻居。
只剩下必要的行李。
晚上。
她烧了热水,给希望洗了个澡。
小姑娘坐在木盆里,玩着肥皂泡泡。
妈妈,我们要坐大火车吗
对。
火车呜——呜——那么长吗希望比划着。
嗯,很长很长。
那……我们还回来吗希望仰起脸,小声问。
林秀芬给她擦背的手顿了顿。
希望想回来吗
希望想了想,摇摇头:这里……奶奶凶,爸爸不爱希望。希望喜欢张奶奶,喜欢李阿姨……但希望想跟妈妈去更好的地方。
孩子的直觉最是敏锐。
林秀芬亲了亲女儿的额头。
好。妈妈带希望去更好的地方。
第二天,天蒙蒙亮。
晨雾像轻纱一样笼罩着小小的村落。
林秀芬背着打好的行李卷,一手牵着穿戴一新的希望,走出了小屋。
她锁上门。
把钥匙交给了赶来的张婶子。
婶子,这屋子麻烦您偶尔看着点。
放心!张婶子接过钥匙,眼圈有点红,到了那边,好好的!常捎信回来!
村口。
唐老先生、李嫂、小芳,还有好些村民都来了。
安静地站着,送她。
没有喧哗。
只有一种无声的祝福和期盼。
驴车已经在等了。
车夫是邻村经常找林秀芬看病的王老汉,执意要免费送她们去镇上的车站。
林秀芬把希望抱上车。
自己也要上去。
等等!
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
周桂香从村口的老槐树后冲了出来,头发凌乱,眼睛通红。
她死死盯着林秀芬。
像是要用目光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
你就这么走了!希望是我陈家的种!你得留下!
她说着就要上来拉扯希望。
林秀芬将女儿护在身后。
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像看一个跳梁小丑。
周桂香。
法院的判决书,需要我念给你听吗
希望抚养权归我。白纸黑字。
你再碰她一下,就是违法。
周桂香的手僵在半空。
脸色惨白。
她不懂法,但她怕官。
林秀芬不再看她。
转身利落地上了驴车。
王老汉一甩鞭子。
驾!
驴车轱辘转动。
缓缓驶离村口。
晨光穿透雾气。
洒在母女二人身上。
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希望兴奋地看着越来越远的村庄。
林秀芬回头。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她两世痛苦与挣扎、也孕育了新生与温暖的小村。
然后。
毫不犹豫地转回身。
目光投向雾气散尽的前方。
道路延伸。
指向火车站。
指向首都。
指向一个她亲手开创的、崭新的未来。
母女新生。
就此启程。
11
因果轮回,自有报应
火车轰鸣着驶离小镇。
窗外的田野、村庄飞速后退。
希望趴在车窗边,小脸写满了新奇和兴奋。
妈妈,你看!牛!
妈妈,房子变小了!
林秀芬看着女儿雀跃的侧脸,心中一片宁静与开阔。
新的生活,真的开始了。
而她离开后的陈家沟。
却并未恢复往日的平静。
林秀芬这块大石头砸下去激起的涟漪,还在持续扩散。
她考上首都医科大学的消息,是几十年来这个闭塞小村出的最大新闻。
茶余饭后,人们仍在津津乐道。
老陈家真是瞎了眼!放跑了个金凤凰!
谁说不是呢!秀芬那孩子,心善又有本事!
周婆子以前那样对人家,现在傻眼了吧哈哈!
这些议论像无形的鞭子,时不时抽在周桂香身上。
她变得越发阴郁易怒。
不敢再像以前一样在村里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因为现在没人买她的账。
甚至有人会当面呛她:呦,周婆子,你家大学生媳妇呢咋没接你去首都享福啊
她只能灰溜溜地躲回家。
把气撒在儿子身上。
都是你没用!连个女人都管不住!让她骑到我们头上拉屎!
陈建国更加沉默。
厂里的人也知道了消息,看他眼神都带着戏谑。
建国,你老婆……哦不对,前妻,是大学生了!厉害啊!
他无地自容,越发不愿回家。
半年后。
在周桂香的催促和张罗下。
陈建国又相看了一个邻村的女人。
姓王,是个寡妇,性格泼辣厉害。
周桂香想着,厉害的才好,能拿捏住儿子,也能干活。
王寡妇过了门。
确实厉害。
但她的厉害,完全超出了周桂香的预料。
家务活那是婆婆该干的!
做饭做得不合胃口直接掀桌子!
钱男人的工资必须全部上交!一分都不给婆婆!
周桂香想摆婆婆的谱
王寡妇眼睛一瞪,嗓门比她还高:老不死的!吃我的住我的!还敢跟我叽叽歪歪信不信我让我娘家兄弟来跟你说道说道
周桂香被治得服服帖帖。
反而成了家里的老妈子。
整天伺候儿子儿媳,还动不动挨骂。
她委屈,跟儿子哭诉。
陈建国刚张嘴,就被王寡妇一顿臭骂:怎么心疼你老娘那你跟她过去!老子不伺候了!
他立刻怂了。
比起老娘,他更怕这个新老婆。
偶尔。
周桂香会听到村里人议论。
说林秀芬在大学里成绩特别好,拿了奖学金。
说希望上了首都的幼儿园,聪明又可爱。
她听着。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悔恨、嫉妒、酸楚……啃噬着她。
有一天。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村尾那间小屋前。
小屋被张婶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台上还摆着几盆野花。
和她那如今鸡飞狗跳、冷锅冷灶的家比起来。
这里显得那么安宁,那么刺眼。
她恍惚想起林秀芬在的时候。
虽然她百般刁难,但家里总是整洁的,饭总是热的。
现在……
她佝偻着背,慢慢转过身。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显得格外苍老和凄凉。
因果报应。
有时候不需要老天爷动手。
自己种下的因。
终会结出苦涩的果。
自己咽下。
12
仁心仁术,未来可期
首都医科大学。
开学典礼。
林秀芬坐在台下新生区域。
白衬衫,简单的黑裤子,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
脊背挺得笔直。
周围是比她年轻七八岁、满脸青春朝气的同学。
好奇、打量、甚至略带轻视的目光落在她这个大龄带娃女同学身上。
她恍若未觉。
目光平静地落在讲台上。
校长正在致辞。
……医学之路,道阻且长,需怀仁爱之心,持济世之志……
这些话,前世今世,她听过很多次。
但此刻听来,却有别样的分量。
这是她挣脱泥沼,亲手搏来的起点。
下面,请新生代表,林秀芬同学上台发言!
台下响起礼貌性的掌声,夹杂着些许窃窃私语。
林秀芬谁啊
就是那个考了接近满分的
听说孩子都好几岁了……
林秀芬在众人的注视中起身。
步伐沉稳。
走上讲台。
调整了一下老旧的麦克风。
目光扫过台下。
看到了坐在后排家属区,被辅导员临时照看着的小希望。
女儿正使劲朝她挥着小手,脸上是骄傲的笑容。
林秀芬的心瞬间被填满。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
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礼堂,清晰,冷静,带着一种经历过世事沉淀后的力量。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新生林秀芬。
站在这里,于我而言,像一场梦。
几个月前,我还在村里河边洗衣服,计算着如何用采药换来的钱给女儿多买一个鸡蛋。
台下安静下来。
所有轻视和好奇的目光都变成了惊愕。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这个年纪,拖着孩子,还要来学医
我想说,学医,于我,不是选择,是使命。
它让我有能力在至亲受病痛折磨时,不再只能无助地哭泣。
它让我能在陌生人命悬一线时,有伸出手的底气和技能。
它更让我明白,一个女性的价值,从不该被禁锢在灶台和方寸之间。她可以救死扶伤,可以济世为民,可以拥有更广阔的天空和更沉重的责任。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砸进每个人心里。
我知道,前路很难。学业、生活、孩子,每一项都是挑战。
但我无所畏惧。
因为我知道,我为何而来,将去向何方。
愿以此生,不负白衣,不负初心。
谢谢大家。
短暂的寂静后。
雷鸣般的掌声骤然爆发,持久而热烈。
不少同学的眼眶有些湿润。
那些曾经的轻视,化为了由衷的敬佩。
开学典礼后。
林秀芬牵着女儿走在偌大的校园里。
梧桐树叶茂盛,阳光透过缝隙洒下光斑。
充满了希望和书卷气。
妈妈,你刚才棒极了!希望蹦蹦跳跳。
希望以后也要像妈妈一样棒!
林秀芬笑着揉揉她的头。
好。
路过布告栏。
上面贴着各类社团招新和学术讲座的海报。
一张中医传承协会的海报吸引了她的目光。
报告厅外。
一个白发苍苍、气质儒雅的老教授被学生簇拥着走出来。
目光不经意间与林秀芬相遇。
看到她身边的孩子,教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对她温和地点了点头。
林秀芬也礼貌回应。
心中微动。
这似乎是学报上提到的国医泰斗,刘院士。
前方。
路还长。
挑战无数。
机遇也无数。
但她脚步坚定,内心从容。
她抱着女儿。
站在洒满阳光的校园主路上。
看着身边匆匆走过的、抱着书本的年轻学子。
看着远处庄严的教学楼。
看着怀里女儿充满憧憬的笑脸。
她知道。
她不仅为自己和女儿挣来了一个未来。
也为无数个可能正身处困境的女性。
点亮了一盏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灯。
仁心仁术。
未来可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