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雾岛邮差与灯塔信 > 第1章
雾岛的雨总带着化不开的黏腻,像揉碎的云絮泡在水里,慢悠悠淋到地上。林野站在便利店冰柜前,指尖刚触到柜门的凉意,身后就传来一阵特殊的声响——不是地砖常见的清脆脚步声,而是布料摩擦的窸窣,混着雨丝打在伞面的沙沙声,温柔得像种提醒。
他回头,正撞上女孩的目光。她穿洗得发白的蓝布裙,裙摆沾着泥点,显然在雨里走了许久。手里没提购物篮,只捏着枚边缘起毛的旧邮票,拇指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图案:一座白色灯塔,塔顶橙红色灯芯的油墨已晕开,在潮湿空气里泛着淡灰的痕。林野认得这灯塔,来雾岛第一天,他在老邮局门口的旧海报上见过——那是十年前就拆了的北角灯塔,如今只剩块刻名石碑,藏在环岛公路尽头的荒草里。
“麻烦借过。”女孩声音轻得像雨落梧桐叶,没等林野完全侧身,便从他身边挤过,径直走向货架深处。林野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看见她拿起一沓厚实质感的牛皮纸信封,边角磨得毛糙,像是从旧箱底翻出的;又取了瓶标签被捏皱的矿泉水,最后才把东西放到收银台。扫码时,她特意将夹在信封里的旧邮票朝下,似是不愿被人看见。等女孩撑伞走进雨幕,林野才惊觉自己盯了太久,手里的冰可乐都快化了。
拧开可乐,冰凉液体滑过喉咙,才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在意。这是林野来雾岛的第三个月。三个月前,他在一线城市的快递站递出最后一个包裹时,突然累了——每天骑电动车穿梭高楼间,听着对讲机里的催单声,看着收件人或不耐烦或敷衍的脸,总想起母亲临终的话:“等你累了,就去雾岛看看,那里的风是软的,雾能藏住所有心事。”
母亲是雾岛人,嫁去外地后再没回来,却总把雾岛挂在嘴边。她的遗物里,除了几件旧衣服,就只有个深棕色旧邮包,肩带缝着块褪色补丁,上面绣着半座灯塔。林野辞了职,背着邮包坐十几个小时火车、转两小时大巴,终于踏上了这座常年被雾裹着的岛。
雾岛果然如母亲所说,清晨和傍晚的雾浓得能把五十米外的路灯变成模糊光晕,空气里混着海腥味与植物清香,连风刮过耳边都带着慢悠悠的节奏。他在岛中心租了间小阁楼,窗户对着老街区,早上能听见早餐铺的蒸笼声,晚上能看见家家户户的暖黄灯光,日子像杯温吞的茶,没波澜却踏实。
三天前,林野在老邮局找了份活。邮局在雾岛最老的街上,门口挂着块掉漆木牌,“雾岛邮政”四个烫金大字的边角都磨圆了。局长是个叫老张头的花白老头,说话夹着烟味,笑起来眼角皱纹能挤成花。“我们这早不忙了,”老张头推来杯泡着干菊花的热茶,“年轻人都用手机发消息,也就些老人还惦记着给外地孩子写信。”他顿了顿,从抽屉翻出一摞泛黄信封推过来,“不过得管点‘特殊’活——这些都是压了好几年的‘死信’,地址模糊、收件人找不到的,有的连寄信人都没有。以前没人管,现在交给你,每天骑车在岛上转,能送就送,送不了就攒着月底归档。”
林野拿起最上面一封浅粉色信封,娟秀字迹写着“雾岛南巷,李阿婆收”,可“南巷”二字被水洇得快看不清。“南巷早拆了,改成公园了。”老张头叼着烟慢悠悠补充,“但别灰心,说不定李阿婆还在岛上,雾岛小,转着转着可能就找到了。”
林野把信放进母亲的旧邮包,发现肩带松了,找针线缝紧时,摸到内侧有个小口袋。伸手一掏,竟摸出枚邮票——和便利店女孩手里的一模一样,也是北角灯塔图案,只是这枚颜色更鲜亮,边缘也整齐。他把邮票夹进笔记本,骑着老张头给的旧自行车出了邮局。车子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链条时不时“咔嗒咔嗒”响,像在跟他搭话。
林野沿环岛公路骑,雨停了,雾却更浓,路边灌木丛挂着水珠,风一吹就落在衣领里,凉丝丝的。到北角时,他看见块刻着“北角灯塔遗址”的石碑,碑身爬满青苔。他停下车子走过去,又想起母亲的话:“北角的灯塔啊,以前是雾岛的眼睛,不管雾多浓,看见灯塔的光,就知道家在哪了。”
摸了摸口袋里的邮票,林野突然觉得,雾岛的雾里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故事,而他这个新来的邮差,或许就是要把这些故事找出来的人。天色渐暗,远处住户亮起灯,灯光透过雾气变成暖黄光斑。他骑上车往回走,特意绕到早上的便利店,站在门口望着雨后天晴的天空,心里忽然生出个念头:说不定明天,还能再遇见那个捏着旧邮票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