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冰蚕探幽毒
李龙渊奉召入宫，直至深夜方归。回府时，他面色沉静，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凝重。
李默一直在书房等候，见父亲归来，立刻迎上：“父亲，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李龙渊屏退左右，坐下后，揉了揉眉心，缓缓道：“东南局势吃紧，大炎水师确有异动，规模不小。陛下忧心忡忡，召集群臣商议。主战主和，争执不下。”
“结果如何？”
“主和派声音不小，以国库空虚、北境压力大为由，主张谨慎应对，甚至暗示可暂时放弃对孤星岛的声索，以换取边境安宁。”李龙渊语气中带着一丝冷嘲，“刘明远那老狐狸，跳得最欢，句句不离钱粮艰难，实则处处掣肘。”
李默蹙眉：“此乃饮鸩止渴。大炎贪得无厌，今日让一寸，明日他便敢进一尺。一旦彻底失去孤星岛，我北寒东南门户大开，后患无穷。”
“为父岂能不知？”李龙渊叹道，“好在陛下尚未糊涂到底，并未采纳主和之言。但亦未明确主战，只是下令加强戒备，调拨部分资源整饬海防，并命玄天宗派出高手前往沿海坐镇，以防对方修士突袭。至于后续…还要看局势发展。”
他看向李默，目光深邃：“陛下在朝堂上，还特意问起了你。”
“问我？”李默一怔。
“嗯。问你是否安好，课业如何。看似关心，实则…”李龙渊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皇帝仍在观察，或者说，是在用这种方式，微妙地维持着对李家的某种平衡和警示。
李默默然。帝王心术，深如渊海。
“此外，”李龙渊压低了声音，“为父在宫中，隐约听到一些风声。似乎…大皇子的病情，近日有所加重。”
李默眼中精光一闪：“加重？”
“嗯。说是感染风寒，但太医院诊治多日，效果甚微，反而愈发虚弱。如今已很少露面。”李龙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大皇子虽体弱，但仁厚聪慧，若是…唉，只是如今这局势，他的病，恐怕会让某些人更加蠢蠢欲动。”
李默的心沉了下去。大皇子病情加重？在这个节骨眼上？是巧合吗？联想到那日与大皇子短暂交谈时，对方眉宇间那抹不正常的青灰之色和气息中的一丝滞涩…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浮现。
“父亲，我想去探望大皇子。”李默忽然道。
李龙渊一愣，看向儿子：“你去探望？以何名义？如今皇子府邸，恐怕也是多方眼线所在。”
“便以同学之谊，听闻殿下染病，前去探问。再以‘偶得’的安神药材为礼，聊表心意。”李默平静道，“或许…我能看出些什么。”
李龙渊深深地看着李默，似乎想从他眼中读出什么。最终，他点了点头：“也好。小心行事，莫要卷入过深。”
“孩儿明白。”
翌日，李默便递了拜帖至大皇子府。出乎意料，帖子很快被收了进去，并回复说大皇子殿下愿见。
下午，李默便带着一份包装好的普通参茸礼品，来到了大皇子府邸。
府邸位于皇城边缘，不如二皇子府邸奢华，显得清静甚至有些冷清。门庭冷落车马稀，与轩辕宇这位皇长子的身份似乎有些不符。
通传之后，一名老太监引着李默入内。府内陈设简朴，下人不多，行走间都悄无声息，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在内室，李默见到了卧病在床的轩辕宇。
短短数日不见，这位大皇子似乎消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缺乏血色，不时低声咳嗽，气息微弱。但看到李默进来，他仍努力撑起一个温和的笑容：“李…李公子来了…恕我…恕我未能远迎…”
“殿下快请躺好。”李默连忙上前几步，将礼物交给旁边的侍女，“听闻殿下凤体欠安，学生特来探望。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有劳…李公子挂心了。”轩辕宇喘息了几下，示意侍女看座。
李默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下，仔细打量着轩辕宇的气色。离得近了，他更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生命力的流逝，那并非简单的风寒之症，更像是一种…缓慢的枯竭。而且，在他的神魂感知中，轩辕宇的体内，似乎缠绕着一丝极其隐晦的、阴寒诡异的能量，与紫煞晶的邪异感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阴毒难察！
“殿下这病…似乎来得蹊跷。”李默斟酌着开口，“太医院可曾诊断出具体病因？”
一旁的老太监叹了口气，替主子回答：“回李公子的话，太医们说是积劳成疾，又感染风寒，导致旧疾复发，开了不少温补的方子，可殿下服用后，总不见好，反而越发嗜睡乏力…”
轩辕宇虚弱地摆摆手：“或许是…我自身体质太弱，怨不得太医…”
李默沉默片刻，忽然道：“学生家中曾来过一位游方郎中，颇通些奇难杂症。学生耳濡目染，也略知一二皮毛。殿下若信得过，可否让学生…为您探一探脉象？”
室内顿时一静。老太监面露惊讶和迟疑。皇子凤体，岂是外人能随意探看的？更何况李默只是个少年。
轩辕宇也是微微一怔，他看着李默那双清澈而认真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谄媚，没有功利，只有一种纯粹的关切和探究。他忽然笑了笑，伸出瘦削的手腕：“那便有劳…李公子了。”
“殿下！”老太监忍不住出声。
“无妨…”轩辕宇摇摇头，“李公子…非常人。”
李默不再多言，伸出三指，轻轻搭在轩辕宇的腕脉之上。指尖触及的皮肤，冰凉异常。
他闭上眼，收敛心神，一丝极其细微的神意本源之力，如同最灵巧的丝线，顺着指尖缓缓渡入轩辕宇的经脉之中。
这一探查，李默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轩辕宇的经脉，远比常人纤细脆弱，其内元气稀薄近乎于无，这符合他“体弱”的传言。但真正致命的是，在其经脉深处，乃至五脏六腑之间，竟然盘踞着一种肉眼和普通真气难以察觉的阴寒毒素！
这毒素极其诡异，并非猛烈剧毒，而是如同附骨之蛆，缓慢而持续地侵蚀着他的生机，破坏着他的身体根基，其症状与体弱多病、风寒入体极其相似，若非李默的神意本源感知超凡，根本无从发现！
而且，这毒素似乎…已有相当长的年头了！并非近期所为！
是谁？竟然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常年对一个体弱多病的皇子下毒？！其心可诛！
李默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怒火，神意本源之力小心地避开那些毒素，仔细探查其性质和盘踞的主要区域。
良久，他缓缓收回手指，睁开了眼睛，面色凝重无比。
“李公子…如何？”轩辕宇轻声问道，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了然？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并非全然无知。
李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扫向一旁的老太监和侍女。
轩辕宇会意，微微抬手：“你们…先退下吧。”
“殿下…”老太监有些担忧。
“退下。”轩辕宇语气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太监只得躬身，带着侍女退了出去，关好房门。
室内只剩下李默与轩辕宇二人。
“殿下，”李默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您并非简单风寒旧疾。您是中了一种极为阴损罕见的慢性奇毒！”
尽管有所预料，轩辕宇的身体还是微微一颤，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果然…是吗…我其实…早有猜测…只是无人能证…也无人敢证…”
他看向李默，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李公子…果然非常人。可能看出…是何种毒？中毒…多久了？”
李默沉吟道：“此毒阴寒蛰伏，损及根本，其性…似与某种邪异之物相关。依毒素侵蚀程度来看，恐怕…已有十年以上。”
“十年…”轩辕宇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脸上血色尽褪，喃喃道，“十年…果然是从那时候就…”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悲愤和绝望，却又很快被深深的疲惫掩盖：“可知…何毒能解？”
李默眉头紧锁：“此毒诡异，学生只能探知其害，暂不知其名，亦不知其具体解法。但万物相生相克，既有此毒，必有克制之法。学生需要一些时间查阅典籍，或请教高人。”
他顿了顿，郑重道：“当务之急，是必须立刻停止服用太医院开的任何药物！我怀疑，其中某些‘温补’之药，恐怕不仅无效，反而可能成为此毒的资粮，加速其侵蚀！”
轩辕宇悚然一惊！太医院的药有问题？！是有人被收买？还是整个太医院都…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心底升起。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在这个皇宫之中，简直是活在刀尖之上！
“我…我知道了…”轩辕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多谢李公子…直言相告…此恩…”
“殿下不必言谢。”李默打断他，“此事关乎殿下性命，更关乎国本。学生既已察觉，断无袖手旁观之理。只是此事千钧一发，绝不可对外泄露分毫，否则恐引来杀身之祸。殿下近日饮食用药，需绝对小心。”
轩辕宇重重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光：“我明白…此后…便要多多倚仗李公子了…”
从大皇子府出来，李默的心情异常沉重。十年以上的慢性气毒！针对一个体弱多病、看似毫无威胁的皇子！这背后的黑手，其心性之歹毒，谋划之深远，令人发指！
会是谁？二皇子一党？还是宫中其他势力？或者…与那神秘的“圣教”有关？
这京华城的浑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见底！
他没有回府，而是再次来到了残铁老人的铁匠铺。
听完李默的叙述，尤其是关于那阴寒毒素的描述，残铁老人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独拳狠狠砸在桌子上！
“十年！好毒的手段！好狠的心肠！这是要让他悄无声息地油尽灯枯啊！”
“前辈可能看出毒素来历？”李默急切问道。
残铁老人眉头紧锁，在狭小的地下室里来回踱步，喃喃自语：“阴寒蛰伏，损及根本，似与邪物相关…十年之久…莫非是…‘冰蚕噬髓蛊’？！”
“冰蚕噬髓蛊？”
“这是一种早已失传的南疆邪蛊！”残铁老人语气森然，“并非单纯毒药，而是以特殊手法培育的蛊虫之卵，混入饮食或药物中，令人服下。蛊卵入体后，会潜伏于骨髓深处，依靠吸食宿主生机缓慢孵化，过程长达数年甚至十数年。期间宿主会表现为体弱多病，逐渐虚弱，极难察觉。一旦蛊虫成熟，便会彻底爆发，噬髓啃骨，令人痛苦万分而死，外表却似重病不治！”
李默听得脊背发凉！世间竟有如此恶毒之物！
“可能解救？”
“难！难！难！”残铁老人连说三个难字，“蛊虫已深入骨髓，与宿主几乎融为一体。寻常药物难以触及，反而可能刺激蛊虫。需以至阳至刚、却又温和无比的神物，缓缓逼出蛊虫，同时还需辅以金针渡穴，护住心脉，过程凶险万分！而且，那至阳神物…”
他忽然看向李默，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或许…你小子身上那至纯至净的神魂本源之力，配合一味名为‘赤阳灵髓’的罕见天地灵物，能有一线生机！”
“赤阳灵髓？”李默记下这个名字，“何处可寻？”
“此物只生长于极阳之地，或地火岩浆深处，可遇不可求。”残铁老人摇头，“宫内库藏或许有，但经过下毒之事，宫中之物，岂敢再用于殿下之身？”
李默的心沉了下去。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此时，残铁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等等！或许还有一个地方可能有！”
“哪里？”
“皇家冬猎围场——‘炎阳谷’！”残铁老人道，“那山谷深处有地热温泉，传说连通着地火脉络，或许孕育有赤阳灵髓！只是那地方是皇家禁苑，守卫森严，且谷内高温难耐，甚至有火煞之气，寻常人难以深入。”
炎阳谷！李默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只要有目标，就有方向！
“此事需从长计议，急不得。”残铁老人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稳住殿下病情，避免蛊虫被刺激。我这里有张方子，名为‘培元固本散’，虽不能解毒，但能温和滋养，暂时稳住生机，且不会滋养蛊虫。你可借口是家中寻来的民间偏方，让殿下秘密服用，替代太医院的药。”
他迅速写下一张药方递给李默。
李默接过药方，如获至宝，郑重收起：“多谢前辈！”
“谢什么。”残铁老人叹了口气，“这都是孽债啊…当年若我…”他没有说下去，眼中闪过深深的悔恨与痛苦，挥了挥手，“你快去吧，万事小心。”
李默深深一揖，转身离开。
回到将军府，他立刻动用李龙渊给的玄铁令，让赵莽秘密安排绝对可靠之人，按照药方抓药，并设法送入大皇子府中。
同时，他开始暗中搜集一切关于“炎阳谷”的信息，为将来可能的探寻做准备。
夜色再次降临。
李默站在窗前，望着皇城的方向。那里有中了诡毒、命悬一线的大皇子，有天真烂漫却身处漩涡中心的七公主，有深沉难测的皇帝，有虎视眈眈的二皇子，有隐藏在深宫深处的“影公公”和那恶毒的“冰蚕噬髓蛊”…
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这座辉煌的城池。
而他，手握飞刀，身负秘密，正一步步地走向这张网的中心。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刀。
无论对手是谁，无论阴谋多么深沉，他都要将这浑水，搅个天翻地覆！
为了公道，也为了那些他在乎的人。
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飞刀，冰凉的触感让他心神无比清明。
一场关乎生死、牵扯皇权与阴谋的暗战，已然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