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是无数根细密的针,扎进她早已麻木的皮肤。
沈清焰倒在肮脏湿漉的后巷垃圾堆旁,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肋骨大概断了几根,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左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鲜血混着雨水,在她身下洇开一小片触目惊心的红。
意识模糊间,她听见不远处几个混混得意的嬉笑。
“霜姐大方!这废物的命还真值钱!”
“啧,以前还是个千金小姐呢,现在比垃圾都不如。”
“赶紧拍个照交差,这鬼天气冷死了。”
沈清霜…
是她那个没有血缘关系,被她父母如珠如宝宠大的“好妹妹”。
也是将她骗到这里,让人对她进行最后“处理”的元凶。
恨吗?
当然恨。
但比恨意更浓的,是彻骨的悲凉和嘲讽。
她的一生,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为了得到养父母一个赞许的眼神,她拼命学习,考第一,成为他们的骄傲。却不知他们只是需要一件漂亮的作品,来衬托沈清霜的“天真可爱”。
为了让妹妹开心,她放弃保送名额,让出心仪的学校,甚至替她顶下酒驾撞人的罪责。
她像个蠢货一样,被那一家子吸血鬼榨干了所有的利用价值,最后还被安上窃取公司机密、嫉妒成性陷害妹妹的罪名,身败名裂,被扫地出门。
而那个她偷偷爱慕了许多年、最终和沈清霜订婚的男人,只是冷眼看着她被拖出沈家大门,眼神轻蔑得像是在看一堆秽物。
她以为付出所有就能换来一点点爱。
结果,只换来雨夜里这顿致命的毒打和无人收尸的结局。
意识正在快速抽离身体,沈清焰费力地睁着眼,望着都市霓虹在雨幕中晕开的模糊光晕。
真不甘心啊…
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我绝不会再任人摆布!那些欠我的,欺我的,负我的,我要你们——百倍偿还!
剧烈的恨意如同最后的燃料,在她胸腔炸开,随即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
刺耳的闹铃声像一把锥子,猛地凿进沈清焰的脑海。
她骤然睁开眼!
剧烈的头痛让她瞬间蹙紧了眉头。
入眼不是阴冷的雨夜和垃圾,而是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
淡粉色的纱幔,床边摆着几个略显幼稚的毛绒玩偶,书桌上堆满了复习资料。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空气里弥漫着初夏清晨特有的清新味道。
这里是…她十八岁时,在沈家的卧室?
她猛地坐起身,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白皙,纤细,充满活力,没有半点伤痕。
她冲到穿衣镜前。
镜中的少女,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精致却带着一丝怯懦和苍白,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正是她高考前最好的年华。
她…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巨大的狂喜和尚未散尽的悲愤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微微颤抖。
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告诉她这不是梦,不是死前的幻觉!
今天是…她看向桌上的电子日历。
6月5日。
距离高考还有两天。
也是在这一天,养母林婉蓉和“妹妹”沈清霜会温柔地劝她喝下一杯“安神助眠”的牛奶,美其名曰让她以最佳状态迎接高考。
而实际上,那杯牛奶里加了足以让她在考场上昏睡过去的药。
前世,她因此高考失利,成了沈清霜考上名牌大学的完美陪衬,也成了她悲剧命运的真正开端。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伴随着林婉蓉故作温柔的声音:“清焰,醒了吗?快下来吃早餐了,妈妈给你热了牛奶。”
牛奶!
沈清焰眼神骤然一冷,前世临死前的绝望和恨意瞬间涌上心头,几乎将她淹没。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
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愤怒和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一世,她要冷静,要步步为营。
她对着镜子,努力扯出一个模仿前世那种温顺怯懦的笑容。
“好的,妈妈,我马上下来。”
餐厅里,气氛“温馨”得令人作呕。
养父沈宏正看着报纸,头也没抬。林婉蓉穿着昂贵的真丝睡衣,正温柔地将煎蛋夹到沈清霜的盘子里。
而沈清霜,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笑得天真无邪,正撒娇地说着什么,逗得林婉蓉眉开眼笑。
看到沈清焰下来,沈清霜立刻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姐姐快來,妈妈今天亲自下厨了呢。”
那笑容底下,是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虚伪。
林婉蓉也立刻端着一杯牛奶走过来,语气关切得无微不至:“清焰,快把这杯牛奶喝了,补充营养。看你最近复习累的,小脸都瘦了。”
那杯乳白色的液体,此刻在沈清焰眼中,无异于毒药。
她接过杯子,指尖冰凉。
喝下去?绝无可能。
直接翻脸?现在时机未到,她羽翼未丰,还在沈家的屋檐下。
怎么办?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
她端着牛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乖巧:“谢谢妈妈。”
她作势要喝,手腕却“不经意”地一抖——
“哎呀!”
整杯牛奶,一滴不剩,全部泼在了她身前那件沈清霜刚买没多久、炫耀了好几次的限量版连衣裙上!
纯白的裙子瞬间被染花,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啊!我的裙子!”
沈清霜猛地跳起来,尖叫声刺破了虚假的温馨。她看着心爱的裙子,气得脸色扭曲,下意识就想对沈清焰发火。
沈清焰却抢先一步,眼圈瞬间就红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声音带着哭腔和满满的愧疚:“对、对不起霜霜!我不是故意的…我太紧张了,手滑了…我…我帮你擦干净…”
她拿起餐巾就要去擦,反而把污渍抹得更大。
林婉蓉的脸色也瞬间难看了一下,那杯加料的牛奶没了,计划被打乱。但看着沈清焰那副怯懦慌张、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又看到小女儿快要发作的脾气,她只能强压下不快,先维护“慈母”人设。
“好了好了!”林婉蓉拉住沈清焰,语气略显僵硬,“一件裙子而已,霜霜你别大惊小怪。清焰也不是故意的,她也是太紧张考试了。”
沈清霜气得胸口起伏,但在父母面前,她必须维持善良大度的人设,只能硬生生把怒火憋回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没关系姐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沈宏终于从报纸里抬起头,不耐烦地皱皱眉:“一大早吵什么?一件裙子,脏了就再买。吃饭!”
风波暂时平息。
沈清焰低着头,小口吃着早餐,掩去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冰冷厉色。
这只是个开始。
沈清霜,林婉蓉,沈宏…还有那些所有曾经将她推入深渊的人。
你们等着。
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索命的戏码,才刚刚开幕。
而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彻底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牢笼,并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比如…她亲生母亲留给她的那枚,据说并不值钱,一直被林婉蓉收着的翡翠平安扣。
那或许,是她破局的关键第一步。
早餐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沈清焰起身,声音轻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爸爸,妈妈,我有点紧张,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说完,她不等回应,径直转身离开了餐厅。留下身后几人错愕的神情。
今天的沈清焰,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走出沈家别墅的大门,清晨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身上,驱散了重生以来一直缠绕着她的那股阴冷。
沈清焰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感受着心脏有力而蓬勃的跳动。
活着,真好。
有能力改变,更好。
她的目光投向远处繁华的都市轮廓,清澈的眼眸中,不再是怯懦和迷茫,而是磐石般的坚定和历经生死后沉淀下来的冷静锋芒。
这一世,她只为她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