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尉!”江浩倒抽一口凉气,半晌说不出话来。
黑水城这潭浑水,能在各方势力盘踞、武馆帮派林立的情况下,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安宁。
这位执掌一县兵权、自身更是四练圆满武师的秦县尉,至少占了一半的功劳。
而其威名,是用无数桀骜不驯的武师尸骨堆砌起来的。
大哥竟将陈断与这等人物相提并论?江浩只觉得一股荒谬的情绪直冲头顶。
“陈断此人”江龙的声音将江浩从震惊中拉回。
“看样子,年岁估计应已二十有余。这般年纪才叩开武道之门,根骨已近定型,起步确实太晚了些。”
“不过此子筋骨之强横,实乃我生平仅见!能将未入流之躯锤炼到硬撼一练武师的地步,这份狠劲与潜力,已非常理可度!
若能熬过初期的艰难,寻得合适的机缘,未来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江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大哥!你的意思是”
“此子性情,如出鞘利刃,锋芒毕露,刚猛无俦!过刚,则易折。行事只凭本心,不虑后果,与他相交过深,如同抱刃起舞,福祸难料!”
江龙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声音低沉却清晰:“明面上你与他的关系莫要过于热络,以免引火烧身。但私底下,此等潜龙,亦不可轻易放过,可以多送些东西给他,维系住跟他的关系。”
江浩重重点头,心中豁然开朗。
外界皆传他大哥江龙是只知练武的莽夫,不通人情世故。
但江浩深知,大哥并非是不懂,只是生性沉静,不喜那些迎来送往的虚与委蛇。
永安镖局对外八面玲珑、维系各方关系的担子,才落在他江浩肩上。
论及眼界格局、审时度势,整个镖局,连他爹江顺都称自己不如这个长子。
当然,这些自家人心知肚明便好。
“对了大哥,”江浩忽然想起一事,眉头微皱,“你这次押送那批‘青锋铁’去州府,按计划至少还需些时日方能返回,怎的如此之快?”
提到此行,江龙刚毅的脸上瞬间蒙上一层寒霜,眼神也变得凝重无比。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路上出事了。我们被人劫镖了。”
“什么!”江浩如遭雷击,脸色骤变,失声道:“怎么可能?那条道我们永安镖局年年打点,上上下下早已疏通!
沿途几股山匪,收了我们的‘平安钱’,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会突然”
“平风山换主人了。”江龙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盘踞多年的‘穿林豹’赵奎一伙,半月前被人连根拔起,屠了个干净!如今占据山头、设卡劫道的,是一伙自称‘平风三十六煞’的悍匪。”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这帮人,绝非寻常草寇!行事狠辣,配合默契,武装精良!
甫一交手,对方竟亮出了整整十名一练武师,还有两名二练高手压阵!若非兄弟们死战突围,此次押镖能活着回来的,恐怕十不存一。
饶是如此,我们也折损了钱镖头和三名好手!”
说到最后,他拳头紧握,指节发白,显然心中悲愤难平。
钱镖头是镖局里老资历的一练高手,深得江家信任,就这么折在那儿了。
“十名一练,两名二练?”江浩听得一惊,这股力量,足以横扫黑水城大半的二流势力了。
“这平风三十六煞到底是什么来头?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武师,背后必有倚仗!绝非普通山匪!大哥,此事可曾报官?”
“正欲前往县衙。”江龙点头,眉宇间忧色更浓,“这不刚回来,便听说说你这小宴上恐出人命,我便先赶了过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遭殃的不止我们一家。回来的路上,我听说,就在我们遇袭前两日,‘四海商行’的联合车队,也在平风山遭了毒手,损失惨重,货物也被劫掠一空。”
江浩的心猛地一沉。
平风山扼守咽喉,是黑水城通往州府最快捷的商道。
若此路断绝,所有商旅货物只能绕行险峻的落鹰涧,不仅路途遥远崎岖,耗时至少多出半月,更需面对那深涧中出没的凶兽。
这对于靠行商、走镖吃饭的黑水城诸多势力而言,无异于被掐住了命脉。
每耽搁一天,都是难以估量的损失。
“此事关乎全城命脉,触及太多人的利益,想必各方也不会坐视不管。”
他拍了拍江浩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此事我会立刻上报衙门,你这边,安抚好伤亡兄弟的家眷,抚恤这一块不要吝啬。
同时,立刻收紧所有前往州府的行镖计划,在探明衙门动向和那‘三十六煞’的底细之前,不得再靠近平风山百里范围。”
“是!大哥!”江浩肃然应命,心中已无半点轻松。
——
——
呼~
陈断盘膝静坐,体内气血随着特定的呼吸节奏缓缓流转。
经过江家特制药浴的浸泡,身上那些狰狞的青紫淤痕已消退大半,火辣辣的刺痛感也减轻不少。
“终究是吃了未真正踏入‘练皮境’的亏。”陈断感受着皮膜下残留的细微撕裂感,心中了然。
与陆颖那一战,若非他天生体格远超常人,加上穿越这半年来的磨练,硬抗对方蕴含内力的拳脚,恐怕一身皮肉早就被那股刁钻的内力撕扯得不成样子了。
不过,这顿“毒打”也是让他受益良多。
他尝试着绷紧肌肉,刺痛的同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皮下的筋肉似乎更加紧密、更具韧性了。
如同百炼精钢,每一次重锤的锻打,只要不伤及根本,只会剔除杂质,令其更加纯粹、强韧。
陈断的目光落在桌案上的两个油纸包上。
一份是伏虎武馆不久前刚送来的“血养散”。
明明距离上次补给才过去几日,这份额外的大药来得蹊跷,让他心中悄然升起一丝警惕。
另一份则是江浩之前说的酬谢——“赤血参茸膏”,同样是习武之人用来滋养气血、辅助修行的珍贵大药。
所谓“大药”,乃是武者锤炼体魄、增长气血不可或缺之物,多以蕴含丰沛气血的猛兽肉脯或珍稀药材为主料炼制而成。
大药亦有分野:专精之药,乃是配合特定真功调配,若无此药,功法便难以练至精深,如伏虎武馆的“血养散”;
另一类则是通用之药,不拘泥于功法门路,适用于各路武师,甚至是武夫,也能滋养根基,夯实气血,如这赤血参茸膏。
陈断取过“赤血参茸膏”,按法炮制后服下。
一股燥热立即在腹中化开,迅速流窜四肢。
滋味远不如“血养散”那般霸道猛烈,甚至带着点药材的苦涩,药力也显得温和许多。
他起身拉开架势,将一套伏虎拳打得虎虎生风,拳风激荡间,体内那股燥热很快被平复下去。
事后亦无任何不适之感。
“药力确实温和,也易化解,只是这效用。”陈断微微蹙眉,感受着体内并未明显澎湃起来的气血。
又将目光投向那包“血养散”。
“此药诡异,不可不防。且待明日,再试不迟。”
心念微动,面板浮现。
【伏虎拳(59,入门)】
“方才一番演练,涨了一点进度,看来这赤血参茸膏滋确实不虚,但效用却远不如血养散。”
不过看着面板上的数字,陈断还是心头微喜。
短短数日,伏虎拳的修行竟已过半,此等进境,他陈断也可算得上天才了。
这伏虎拳似乎也不过如此。
随即,他又调出另一项功法:
【虚寸掌(17,入门)】
“此掌法潜力虽不及伏虎拳刚猛霸道,但却胜在精妙。只是这进度,未免太过迟缓了。”
陈断沉吟,“果然还是缺少了对应的专精大药相辅?抽空去罗三水家的药铺问问吧。”
——
数日后。
“陈兄,前些日子赠你的赤血参茸膏,用着可还顺手?”江浩问道。
“不错。”陈断答道。
实际上,以他亲身体验,这赤血参茸膏药性温和,效用一般,远不如那血养散。
若要达到同等效力,恐怕需大量服食。
“能帮到陈兄便好!”江浩闻言露出笑容,“陈兄日后若还需此药,尽管来我江家库房取用,定当管够!”
“嗯”陈断略一沉吟,“无功不受禄。江兄好意心领,只是这大药价值不菲,陈某还是按价购买为宜。”
平白无故的,一次两次尚可,长此以往,则不美了。
江浩见他态度坚决,便道:“也罢!陈兄既执意如此,我便以成本价折算给你,三两银子一斤!这已是自家人情分,万不可再推辞了。”
“如此,多谢。”陈断抱拳一礼。
市面上最普通的通用大药,起价便是五两白银,江家这秘制的赤血参茸膏品质更佳,三两的成本价,已是极大的情面。
说话间,陈断敏锐地察觉到四周投来不少探究的目光,其中夹杂着好奇、审视,甚至隐隐的忌惮。
见陈断眼神微动,江浩压低声音笑道:
“陈兄,如今你可是在黑水城武行里出了名了,陆颖那日在碧落堂年轻一辈中也算小有名气,被你当众击败之事,已经传开。只不过”
“亲眼目睹者终究不多,如今城中对此事,信疑参半者居多。”
那日陆颖被陆家马车匆匆接回,伤势看似不重,加上陈断终究未入“练皮境”,内力无法凝练,造成的多为皮肉筋骨之伤,外表看去确实不如内劲摧残那般触目惊心,这反倒成了传言可信度的阻碍。
“唉,”江浩叹了口气,眉宇间有些懊恼,“不过此事一传开,我永安镖局与碧落堂的关系也算是结了个疙瘩。
陈兄你,恐怕也被那边的人暗中记挂上了。金玉和张旺那两个嘴上没把门的家伙,我明明千叮万嘱要他们守口如瓶,结果还是”
陈断神色平静地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他对此并不在意。
他甚至隐隐期待,若这传言能引来更多挑战者,倒不失为磨砺的好机会。
武道,本就是在实战中打出来的。
当然,他也清楚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堂堂一练武师,主动去挑战一个“未入流”的武夫?
胜了,不过是理所应当,毫无光彩;若是万一落得个陆颖般的下场,那便是身败名裂,成为整个黑水城的笑柄。